“相爷勿怪,卑职人微,不识相爷虎威。”百里坼急忙一礼,心下却是当真大惊。王氏的后台乃是李相他是知道的,可这一日之间便将这京城之中的大员见个清楚,这当真合适?
李林甫尚未回话,王鉷又道:“杨太府竟然也在,小子,见过杨太府。”
杨……太府?这是杨国忠来的!这一阵子的传言,杨国忠与李相不是势成水火吗?怎的竟在这里饮宴?今日惊讶之事见得已是足够,百里坼倒有点见怪不怪了,当下也是冲杨国忠行了一礼。
有王鉷在此,百里坼自然是没了开口的份,将那玄罡七打持在手中,恭敬站在王鉷身后。
“哦,这倒是凑巧,王大人怎么也来了?”到底如外界所言,李相对这王鉷说话时倒比别人多了几分热络。
“李相也知我王鉷平生所喜者三也,美人、珍宝、猛士,今日托李相的鸿福,三者皆有所得。”
“哦?你且说说。”
“美人者,乃是这清漪馆里的隐花魁白静姝,她的小院可是关了足有两月,今日始开就,这第一嗓子,就唱给了我王鉷,如何叫人不喜?珍宝者,西域商人不识货,拿着大秦的虎符当做汉朝的来卖,偏偏被我王鉷慧眼看出,收入囊中,如何叫人不喜?猛士者,虎符之中藏有厉魄,险些要了我王鉷的姓名,偏偏我王鉷辖下的长安县就有少年英豪出手相救,降妖除魔,后生可畏,如何叫人不喜?”王鉷此人说话极有特点,声音恳切,眼神亦极锐利,和在一起就让人觉得有了十二分的真挚,如今说起这三喜、三好,更是春风满面,印堂红亮,教人不能不信。
“好!好个三喜,这少年,自称是来自幽司?我怎记得……”
“回相爷,这幽司原是裁撤了的,概因吾皇继承大统之后,德被四野,光耀六合,一切幽人鬼物,皆不敢于我长安县内展露行迹。宫内又有青蘅铁卫护甲,故而只留下采访捕头邢克法一人,这百里坼是邢捕头日前新收的徒儿,也在长安县辖下,故而亦算是幽司中人。”
“哦,原是裁撤了的。可如今看来,这长安也不是那般太平的啊?我与杨太府忙中偷闲小饮一杯,便要遇到这么一只凶厉鬼物,寻常人家怕是……”李林甫闻言捻须颔首。
那胖道人接过话茬,道:“相爷所言极是,这长安城中日夜来往的旅人、住民何止十万之数,其中难免就有三教九流的杂人。更有隐于长安暗河之下的鬼市,为散修物资集散之所,难免便有鬼物、阴祟出没。老道听闻,前些日子,邢捕头便查过一桩奇案,乃是有散修以炼金奇术欺瞒宗亲,可见吾皇龙威虽盛,却仍有法外狂徒行鬼祟之事。”
“所以,这幽司是不能撤,还要再行补齐空额,以卫我长安。”王鉷此时已是将手一拱,把此话说出。百里坼至此方知这一夜的曲折究竟是为的何来。
“相爷,这幽司是圣上裁撤,此议恐有不妥吧?”杨国忠自是不愿幽司事成。这长安县衙乃是王鉷的班底,王鉷又素来是李氏的嫡系。幽司一旦补齐空额,便是一支修士军伍,实力可堪与排名靠尾的宗门相较。虽说他与李林甫背后都各有顶尖的宗门修士支持,这百八十人未必就能撼动大局,却也是不可多得的战力。
“哦,是吗?唐隆之事我亦不知,不过张真人想必是记得的。”
“贫道活了这许多年岁,索性记心尚好,这幽司裁撤一事,乃是当年姚崇所为,原因乃是此代幽司背后的真武洞府与太平公主另有干系。此事本不应妄议,然朝堂秘辛于在场诸位皆是指掌贫道也就不再避讳。但邢捕头与当年真武洞府一脉并无干系,乃是散修的跟脚,自然不该再提当年的旧账。”
“那便不碍事了,当年姚相行事,多为骑虎难下之局,争的是一线之机,很多旧事如今看来未必合理,圣上也是知晓的。这幽司如今在长安县辖下,十数人的增减王大人还是做得了主的,今日归去,便着手将这幽司补到双九之数。他日若有机会,我再奏请圣上重现此司旧日盛况。”
“王鉷省得。”
大事已定,百里坼心中亦是一宽,忽又听得李相开口。
“这少年,也算智勇双全,又是身世清白的良家子,当赏些什么才是。”
“属下无功……”
百里坼这厢正要抱拳以辞,那厢王鉷却将他的手按下,道:“这少年入我吏门不久,若是办了些分内差事,便要升迁,未免增其骄狂,反而不美。邢捕头曾与我言说,此子入门时身未带艺,只凭一杆当年火山令传下的长枪随邢捕头出生入死以击贼,着实凶险已极。我曾听闻张万福张真人的太清观藏有一部《一切道经音义》,张真人更是博闻强识,识三千道藏,晓无尽神通,不如赐下一部玄门正法于他,让他降妖除魔,不失为一段因果。”
李林甫闻言亦是点头,想来这赐下玄门先决一事,也是事先便有定计。这张万福的名号百里坼也是听过的,他乃是长安最为煊赫的大观太清观的大德,最善斋醮科仪,圣上亦曾御口赞其学识之广、持戒之坚,更赐下云风八焰袍、螭抱离火丹炉等物让其撰写汇集天下道藏的《一切道经音义》,若说赐下一部玄门正法,那最为合适的便是此人。
张万福向王、李两位大人略行一礼,道:“如此最好,然我玄门修行,讲求循序而进,初时速度甚缓,不及散修,亦少有佛门灌顶、棒喝之类的速成手段。这位小哥根骨虽好,但修习我太清法门年纪却是有些大了,我便授你一门《三洞经戒法箓略说》,此说乃是我自三洞经中摘出的数百应用法门,外加诸种戒法,可说是我宗入门之书,若精修之,可至‘宝中神炁境’。你可愿承此法门?”
“自当执弟子礼。”
“弟子礼便是不用,我授你此书,乃是嘉你义行,乃是俗务,本不该以师徒相称,况且你身入幽司,自然就是邢捕头的弟子。若没看错,邢捕头修的乃是‘重贯火炼心决’,学到极处修为亦是坚实之极,可堪与我门中‘三皇入妙’、‘灵宝入慧’两境的弟子一较高下。你从师于他,亦是不亏。”
百里坼也不多言,只是谢过,张万福便自袖中化现出一卷经文,传与了百里坼。
此事作罢,张万福却未停手,又是化出一枚玉简,道:“王大人你身后这后生又是谁来?”
张万福这一问倒是出了王鉷预料,但他只是一怔,回头一看,见到的自然是悄悄跟来的徐襄陵。这一位也是自己人,倒也无需再动什么脑筋,王鉷略一思量便道:“乃是京中巨贾徐靖南之子徐襄陵。”
“此子与我,倒不只是尘缘而已。这玉简里的‘醮三洞真文五法正一盟威箓立成仪’你便先拿去玩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