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当选副总统
重返布伦特里
1788年6月17日星期二，约翰·亚当斯一家乘坐“卢克丽霞”号顺利抵达波士顿。在船只刚刚出现在地平线上的时候，已经提前守候的灯塔看守人诺克斯发出信号，卡斯尔岛要塞礼炮齐鸣。镇上的人们举行了仪式，迎接这位美国独立的英雄回到家乡。航船绕过灯塔，威严地驶进港口，卡斯尔岛再次响起礼炮，对亚当斯正式致以敬意。船靠岸后，码头上聚集的数千人的欢迎队伍一起发出兴奋的欢呼。当亚当斯夫妇上岸之时，人们更加欢呼雀跃，教堂钟声响个不停。在他们前往比肯希尔的路上，更多的人蜂拥而至，夹道欢迎。
约翰·汉考克州长在给亚当斯的手书中写道：“我的马车会在长码头的尽头恭候。”正当斯夫妇接着要在汉考克的比肯希尔家中参加一个为他们举行的招待会，汉考克希望亚当斯能在他家里“一直住到您把住所安顿好”。汉考克热衷于仪式和场面，人们的兴奋之情也使他颇为愉快，他坚持要在第二天乘他自己的马车陪同亚当斯夫妇回布伦特里，还要安排骑兵一路护送。可亚当斯夫妇并不在乎这些表面的仪式，他们独自悄悄离开波士顿回到了布伦特里。
回到阔别十年的家乡，亚当斯的幸福心情可以想见。他一回到家里，就马不停蹄地拜访自己的亲朋好友和邻居。家人的再次相见让大家一直都沉浸在重聚的喜悦之中，亚当斯夫妇又见到了克兰奇一家、儿子查尔斯和托马斯，还有约翰·亚当斯的母亲，这位老人已是79岁高龄。正在纽伯里波特学习法律的约翰·昆西得到父母回家的消息，急忙骑马赶回了家里。
又过了几天，从欧洲带回来的家具和行李都被船只运到了，大家开始搬进新家。约翰·昆西写道：“一整天都在卸行李、开箱子。”他们用了另外一整天来搬他父亲的书籍，“可（我们)连一半都没搬完。”
当亲眼看到亚当斯的朋友帮他们买下的新房子时，阿比盖尔不仅有些失望。她一度以为新房子是一所雅致的乡间别墅，结果这所房子年久失修，又小又窄，简直令人难以忍受，跟她在欧洲见过的房子没法比。在巴黎和伦敦住惯了的她心中对空间大小的标准已经不知不觉地改变了。幸好房子没有紧挨着大路，前后都延伸着田地，亚当斯却对他的新房子再满意不过了，他在给英国一个朋友的信中说：“首先它不大，巴黎级别最低的律师也不会选择这样一座乡间住宅，它只不过是一个爱国者的农场。但是，它非常舒服和安静。”带着这种愉悦的心情，他兴致勃勃地投入了农场主的生活，走遍了他的田地和牧场、检查墙壁、评估牲口、雇用帮工、讨论天气和庄稼，分派工作。这种他喜欢的生活已经太久没过了，以至于他都忘记了自己是一位政治人物，回国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自从亚当斯回国伊始，关于他究竟出任何种职务的讨论就没有停止过，外界充斥着各种各样对亚当斯政治前途的猜测。人们议论纷纷，说他会当州长、参议员、副总统，说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人说他会当总统。据《哨兵报》说，亚当斯肯定能成为副总统，就算不是这样，他也会当上最高法院法官。这份报纸列举了亚当斯的种种才干和成就，而他恰好又赋闲在家，这简直是天意。美国资格最老的政治家们也倾向于亚当斯担任副总统一职，因为华盛顿是当然的总统人选。鉴于出任总统的肯定是弗吉尼亚州的华盛顿，人们普遍认为副总统应该由一个北方人来担任，亚当斯则是首选。某些“新人”却不这么认为，尤其是汉密尔顿和麦迪逊，他们认为既然亚当斯在巴黎的时候与富兰克林处得不好，那么他会不会心甘情愿地做第二把手，忠心耿耿地帮助华盛顿，可就难说了。
亚当斯对此早有自己的打算，担他一直保持沉默。其实他从刚回到家乡那时起就拿定了主意，他会接受副总统的任命，而且只能是副总统，那个时代有不成文的规矩，即任何政治人物都要谦逊，表现出自己雄心的举动都是不得体的。
在亚当斯远离政坛的日子里，美国政界的领导力量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许多与他一起参加大陆会议的人都从政坛上消失了——有些人不再为官，比如本杰明·拉什，还有的已然身故。独立宣言的签署者中有14人已经亡故，包括斯蒂芬·霍普金斯和西泽·罗德尼。如今的政治都掌握在“新人”手中，对于这些人，只是出于他们的名气，亚当斯才有所耳闻。他们大都具有很高的教育背景，并且对美国的各项事业有“狂热”的热情。弗吉尼亚州的麦迪逊才三十多岁，纽约的汉密尔顿和马萨诸塞州的费希尔·埃姆斯也很年轻。
夏天和秋天很快就过去了，冬日来临后，阿比盖尔离家前往纽约去陪伴娜比，娜比已身怀六甲，准备生第二个儿子。亚当斯留在家中，仍然没有发表自己的政治态度。亚当斯坚持认为自己有足够的资格赢得国家的尊重。他说；“如果他们没有选我，没有满足我的虚荣心，那我就能过上闲适的农场生活。他们要想让我放弃这种安逸的生活，那就得满足我的虚荣心。”他给身在伦敦的杰弗逊写信，信中说道：“我对新政府抱以最良好的祝愿，我会为它热烈地祈祷，愿它一帆风顺，获得成功。不过，除了祈祷以外我还能为它做些什么，这就要看公民们的投票结果了。”
其时，美国的第一任总统的选举正在准备中。根据1787年的新宪法，总统由州议会指定的“选举人”投票选出。每个选举人都从总统候选人中选出两人，最终计票时，获得票数最多的候选人就任总统，票数第二的人担任副总统。如果有两人获得的票数相等，就要由众议院来做决定。当时在政府中表现活跃的亚历山大·汉密尔顿担心约翰·亚当斯真的会表现得很出众，以致于计票结果会让华盛顿难堪。既然让赢得独立战争的统帅出任总统是大家的共识，那就一定要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汉密尔顿悄悄地迅速四处活动，说服了好几个州重要的政界人物不投票给亚当斯。
参加总统就职典礼
1789年2月，美国第一任总统选举的结果揭晓。汉密尔顿的计划成功了，当选举人在一起投票之后，华盛顿获得了69票，全票当选为总统。亚当斯票数虽然未过半，不过已遥遥领先于另外10名候选人。虽然对这个结果有准备，亚当斯还是感到很屈辱，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深深的伤害，不过他对汉密尔顿的暗中活动一无所知。尽管如此，53岁的约翰·亚当斯也创造了一个记录，他以布伦特里一个农场主儿子的身份，当选为美国第一任副总统，成为这个国家的第二号人物。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参加国务会议和就职典礼，这需要亚当斯动身前往纽约。1789年4月13日，这对亚当斯来说是一个象征性的一天，有40多辆马车组成的大队骑兵护送他出城。波士顿像欢送英雄一样，加农炮鸣放致意，人群发出热烈欢呼。护送队列延伸到城外，这种场面在布伦特里还是头一回。
这种荣耀放在亚当斯身上，没有人会觉得有什么过分。人们表达的不仅仅是对一个副总统的敬意，还有对一个爱国者和优秀公民的赞誉与感激。18年来，亚当斯一直锲而不舍地尝试，为独立而奋斗。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在独立事业最危险的时刻，他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能从中得到副总统职务的回报。
正是因为这些原因，在亚当斯穿过马萨诸塞州和康涅狄格州之时，一路上都有人夹道欢迎。他们把亚当斯当成了自己家乡的人——一个新英格兰人。一个星期后，4月20日下午4点，亚当斯终于来到了曼哈顿岛最北端，走上大桥。一支纽约骑兵队和“无数市民”在约翰·杰伊及几位大陆会议成员的带领下正等待着亚当斯，要护送他南行进入市区，前往杰伊在百老汇富丽堂皇的公寓。
以前在《巴黎和平条约》谈判期间，约翰·亚当斯曾预言美国的13个州终有一天会“组成全世界最伟大的帝国”。他早在19岁时就第一次表达了这一信念，当时初出茅庐的亚当斯在伍斯特一所学校里任教，他在给自己的亲戚内森·韦布的信中提到了这种想法。1789年时，亚当斯在国外听到了人们对美国的种种疑虑和嘲弄，这个新生的国家还面临着无数艰难险阻，尽管如此，他的热情却丝毫未减。现在，他又继续以副总统的身份为实现这一目标努力工作。他实事求是地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之处。主要还是因为他有一种非同寻常的能力，能够看到事物的真实面目，这给他带来了心理负担。美国宪法第一条第三款规定：“美利坚合众国的副总统应该是参议院的议长，但不能投票，除非在赞成和反对票相等的时候。”他充满热情，脑子里时刻有那么多想法，又喜欢与人辩论，他能做到抑制自己、不表达出自己的意见吗？所以，当他准备走马上任、担任美国副总统这个没有经验可循的职位时，他又变得忧心忡忡了。
摆在他面前有太多事情，有那么多重大的国事亟待处理，要斟酌制订政策、创立先例、颁布法案、建立一整套新的政府管理体制。副总统这个职位使他颇为尴尬，以他的资质，能恰如其分地担当这个基本上只是礼仪上的消极角色吗？采取实际行动是他的所长，提出主张才能体现他的力量，可两方面的优势都无法发挥。
在去纽约的路上，这些忧虑一直沉甸甸地压在亚当斯心头。他预先准备了一篇简短的演说词，以便在为他举行的“游行和欢迎仪式”以及第一次出席参议院时发表。几个月后，经过这一段长期为官生涯中最令人不快的过渡期后，亚当斯用寥寥数语向约翰·昆西坦诚道，“老实说，我的性格并不适合”担任副总统，这个职位太消极、太“呆板”了，他错误地认为自己在必要的时候得“出来做点说明”。
他离开家时不知道国会准备给他多少工资，他很操心钱的问题。亚当斯在公务员待遇问题上的态度比较强硬。他认为，公务员不仅应该得到报酬，而且他们的工资应该与他们所担负的责任和必要的开支相称。亚当斯本人就属于“中等收入阶层”，某些人主张，在理想的共和国政府中，官员们都应该免费为国家服务——当时美国最富的两个人，弗兰克林和华盛顿，都支持这种观点。亚当斯则表示强烈反对，他早先在伦敦的时候就写道：“任何担任政府公职的人，都应该获得足够的收入，用以维持他本人及其家庭的生活和未来的发展。”否则“所有的政府公职就会把持在富人手中；穷人和中等收入阶层遭到排斥，于是很快就会形成贵族专制。”他也不知道阿比盖尔的住处要怎么解决，他为住在纽约什么地方的问题很是发愁。
国会召集会议的地点是联邦大厅，那是一幢对称而美观的石头建筑，位于百老汇大街与华尔街的交界处，玻璃般平滑闪亮的圆形屋顶和前阳台十分显眼。这是美国第一座为体现国家精神而设计的建筑，这种建筑风格后来被称为联邦式。门廊三角墙上饰有一个巨大的白头鹰徽章，建筑内外的基本花纹是星星和月桂花环，都能引起人们深深的敬意。
这栋建筑过去是市政厅，后来根据一名年轻的法国工程师兼建筑师马若尔·皮埃尔·夏尔的设计进行了翻修。众议院议事厅在一楼，参议院议事厅在楼上。虽然装饰比较简朴，但却充满了威严和气派。
副总统的职责
4月21日星期二的清晨，亚当斯乘一艘铺着天鹅绒地毯的游艇穿过了港口，他先于总统华盛顿两天来到纽约。上岸时，他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在官员们的陪同下，他上楼来到了参议院。因为参议院的誓词还没定下来，他没有举行宣誓就职仪式。参议院临时议长约翰·兰登只好迎接亚当斯，引他坐上参议院议长的交椅，就算完成了就职仪式。
亚当斯面对参议员们，摊开两张纸，发表了早已准备就绪的演说。在演讲中，他表示自己“愉快地欣然”接受了副总统一职，他为宪法的制定而向美国人民表示祝贺，并热情地赞扬了华盛顿“的美德和他高超的军事指挥技巧”。这篇演讲稿充满了诚实和谨慎的措辞，“我并不是对组织公众集会一点经验都没有，我只是更习惯于参与他们的辩论，而不是置身事外，仅仅做讨论的主持者。”他说，显然是上帝选择了这样一个人来领导美国，这一点再清楚不过了。参议员们围成半圈坐在亚当斯面前，他们大都是新当选的议员，许多人都是亚当斯的旧交，亚当斯说，能重新会见老朋友，同这么多“自由的捍卫者”相聚，他非常感动。他最后得出结论：“国会被寄予了最高的信任，全世界的眼睛都在看着你。”
4月30日星期四，总统就职典礼正式举行。早上九点钟，各个教堂都举行了祈祷仪式，祷告上天降福于新政府。十二点，纽约市的部队在华盛顿的门前列队待命，不久，国会各委员会委员和各部门首长都坐着马车来了。十二点半，旅行队伍出发了。走在最前面的是穿戴齐整的纽约民兵，接着是坐马车的各委员会委员和各部门首长，再其次是坐着一辆由6匹白马拉着的淡黄色礼车的华盛顿以及坐着华盛顿自己的马车的副官汉弗莱斯上校和秘书利尔先生。外国使节和排成一字长蛇阵的公民排在最后面。天气晴朗，阳光耀眼，纽约市的所有工作都停顿了下来，夹道欢迎的人群规模盛况空前，似乎全纽约的人都出来观礼了，也许还有纽约以外的人。据《美国公报》报道，许多人都说自己“可以毫无遗憾地死去了——他们已经没有缺憾了……没有什么比亲眼看到这个国家的救星更让他们欣慰的了”。
在距离议事厅大约二百码的地方，华盛顿和随从人员从马车上走下来，穿过分立两旁的部队，进入议事厅和参议院会议室。参议院里集中了参众两院议员、副总统、各路官员和外交人员，当华盛顿走进大厅时，全体人员起立，神情庄严肃穆。亚当斯走上前来，引导华盛顿走到会议室那头一个华丽的椅子跟前坐下。一时，大家都鸦雀无声，气氛十分庄严。华盛顿挂着佩刀，穿着白色丝质袜子，鞋子上饰有银搭扣，身穿哈特福德产的棕色细平布制作的礼服，他的头发理成当时时兴的发式，并涂了发粉，还佩戴有发袋和宝石。亚当斯也穿着礼服，他们两人穿得像双胞胎一样，惟一的差别是华盛顿的金属钮扣上刻有鹰的图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