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哀流民歌》?魏裔介你——大胆,放肆!用此诗来误诱皇上。”鳌拜与班布尔善此时又一同站了出来,睁着两双白多黑少的眼珠子,死死盯着魏裔介指责说道。
“鳌拜,你在朕面前如此随便指责一位大臣,你也太狂妄了,退下去!”
鳌拜与班布尔善用满怀不解的目光看着皇上道:“皇上圣明,臣告退!”话音即落,二人遂一同疾步退下了。
“朕看魏裔介才是一心为着大清的江山社稷着想,不忍心看着众多的百姓生活在困苦之中,不忍心让广大百姓看我朝廷昏庸,才冒险为朕描述了如今我朝广大百姓的疾苦生活,使朕有身临其境之感。朕为身边有这样的分忧解难的良臣而高兴啊!有些满汉大臣,恃才孤傲,不思报国,还真不如回家乡耕地卖粮薯好呢。”顺治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道:“魏裔介上述之言,明天一大早要在全体文武大臣中商议此事如何具体实施。”说完顺治看着魏裔介道:“魏爱卿,你还有什么要事需对朕言?”
“回皇上话,刚才下臣说到近日山东、直隶、河南、安徽一带遭水淹民众正生活在死亡边缘,急需皇上救助,皇上万不可耽误一刻,朝廷应及时下发粮款,救万民于饥寒交迫之中才是。”
“是啊,那些百姓正在受灾受难,时间已容不得我朝多思了。这得需要多少银两呢?”顺治一一扫视众臣,期待着他们答复。
“皇上,臣下早已粗略地估算了一下,这受灾严重的上述四省人数相对均衡。这四省之中也有部分地区没有受灾,他们足以自给自足。只是皇上免去他们当年的税银即可。这样算来一个省约模六万两白银足矣,四个省总共二十四万两即可。”
“皇上,臣反对!”索尼与鳌拜又站出来道:“臣认为我朝如今战事频仍,边疆未靖,急需银两。在这本身就缺乏银两的国库中,再拨二十四万两,这不是在挖我朝之心吗?魏裔介只知惦念中原百姓的困苦,因为他本身就是中原人。”索尼与鳌拜讲完后,顺治平和地对他二位道:“二位大人说话不要有过激行为,中原一带人民生活在朕的脚下,朕不能看着把他们饿死,没有人口哪来国昌!”顺治最后一句话提高了嗓音。并接着道:“国库再吃紧,也要先顾民生。户部尚书苏纳海与龚鼎孳,朕命你二位速速造册,从户部拨款下发灾区。”
“臣遵旨。”苏纳海与龚鼎孳领命后闪落一旁。
“吏部尚书王永吉听命。”
“臣领旨,吾皇万岁,万万岁。”
“朕认为此事重大,涉及中原上千万人口的生命问题,为此,朕特命你在朝中挑选十六名处事干练者,与你一同奔走上述受灾之地,把救灾款协同地方官一一分发到灾民手中,不得有误,否则问罪。并由魏裔介督办此事。”
“臣遵旨。”吏部尚书王永吉领命退下。
“皇上,臣魏裔介的家乡直隶柏乡县就不用朝廷捐款救济了,因为臣在先前早已命家人把下臣在朝中几年来的俸禄捐予家乡受灾父老了。”
“那朕就替你家乡父老在这里谢你了。”
“皇上免谢。”魏裔介道。
的确,魏裔介不但为家乡受灾群众捐了款,还令家人在柏乡老家的南门外、北门外及固城店处的御路上和驻驾铺的御路上,布设多个粥场,以济流民。当时的情景让无数的父老为之感动,他们扶老携幼,奔走相告,一连多日都到魏裔介家人所设的粥场处,喝粥充饥,保住了性命,此义举在柏乡就救活了数千人。
顺治帝所下的救灾款也很快到达各省府州县,让众多百姓保住一命。
此事后来验证魏裔介策略正确。由于魏裔介献策有功,顺治帝还特别嘉奖了他,不但赏其名人书画、布匹衣帽,还提升他为兵科都给事中。
顺治帝甩手散朝了,几位大臣们一直等皇上走远了这才松了口气。
“魏大人胆气令人钦佩,只是……不妥吧?”鳌拜理了理衣帽,半闭双目对魏裔介拱手道:“老夫先行一步,失敬失敬,不过记着别得意忘形。各位,咱们可得留点神,走,走,上前门楼子喝酒去,我请客!”鳌拜招呼几位满臣走了。
“老滑头!”魏裔介在心里骂着鳌拜。
“好了,石生兄我们一起走,我知道你为人处世一向豁达大方,皇上一再鼓励我们臣子直言进谏,只要没有私心,一心一意为国,为民着想,皇上是会善待我们的。”魏裔介看了看四下里没有人,便凑近龚鼎孳开玩笑说道:“那你敢说你不想结党营私,重登你们南党领袖宝座的想法?”
“嘿,嘿嘿,裔介兄,这玩笑可开不得,开不得。”龚鼎孳装作严肃起来。但是他还是憋不住向魏裔介说道:“我们东林党人以及江南文人也包括你,原本就是比那些有才无德,或有德无才善于阿庾奉承的满州籍的文人们高出一筹嘛。像我江南一带,人杰地灵,物华天宝,自古就是名士辈出的地方呀!”龚鼎孳说起自己的家乡,显得十分得意自豪。
魏裔介开口了:“话虽如此,可现在毕竟满人占上风呀。”
龚鼎孳道:“唉,风水轮流转嘛,各领风骚几百年。不提了,不提了,走,走,到寒舍喝几盅去。”
“嘿,我还真是觉得饥肠咕噜的了。这会儿嫂夫人也许早就置好了酒菜等着咱们呢。”魏裔介与龚鼎孳边往回走边说:“鼎孳兄,依我看,个别满臣他们也别装硬,这朝廷就缺不得咱们汉家儒士。满州以武功得天下,国体官制尽都承袭明制。倘若没有我们这些通古博今,久游宦海,熟习礼法之人为之辅佐,那大清岂不是成了一匹无法驾驭的横冲直撞的野马了?在下琢磨着,皇上这阵子常常以满汉一体谕示诸臣,这是我们汉臣之福呀。”
“是呀,这多亏魏大人平日对皇上的暗示呀,再说皇上还真算是一位明君。”龚鼎孳边说边点头。
客厅里摆有一个精致的茶座。一把古色古香的宜兴紫砂壶里已泡上了碧青的黄山云雾茶,几案上还摆有各色干鲜果品。
“夫人在哪里?酒菜备齐了没有?哎呀,人呢,都干什么哪?”龚鼎孳此时摆起了主人架子,向侍女喝道。
“哟,两位老爷退朝回来啦?让奴婢快些摆上桌子,酒菜都现成。”
未见人先闻声,珠帘子一挑,从里屋走出了龚鼎孳的夫人顾横波。
她满面春风,张嘴说着一口地道的京腔子,脆生生的,悦耳动听:“今儿个魏大人光临,妾身怎敢怠慢呢?这不正好刚命下人从东来顺买回了一只做得八成熟的烤鸭,佐料、面酱都配好了份儿,只等二位老爷一落座,咱就吩咐开榨。这烤鸭要趁热吃才有滋味,又酥又香,回味无穷。”
“哟,这么说我倒是很有口福喽?哎,我说龚夫人,记得刚进厅的时候您穿的是一件浅粉色的罗裙,头上挽起了个高高的发簪,是一身前朝官宦贵妇的装束,怎么这会儿又摇身一变穿了身合体的旗袍,成满州贵妇了?”
顾横波格格地笑起来,眼乜斜着魏裔介:“魏大人好厉害的眼神,倒很注意为嫂的着装,你就不怕我家龚老爷吃醋呀?”说着,顾横波朝丈夫龚鼎孳故意地甜甜一笑,简直是眼波流转,万种风情。
“哈哈!石生兄,这话可让你说着了,在下自认为是官场失意,情场得意之人。”龚鼎孳大笑起来。
“横波真乃仙人,鼎孳兄艳福不浅哪!”魏裔介带着挑逗的语气,悄声对龚鼎孳说道。
三个人说笑一阵,然后才一起落座。顾横波坐在下首,亲自为龚、魏斟酒,桌子上虽无凤髓龙肝,也不乏山珍海味,宾主言语投机,气氛融洽至极。
席间,龚鼎孳又认真地对魏裔介道:“魏大人,这次皇上派你去督促赈灾一事,此差可是苦差呀,大人可否想过?与地方官打交道,如果你站在百姓一边认真督事,那地方官会暗下厌烦你,如果你与地方官站在一起,百姓会骂你,皇上知道了也会怪罪与你。话又说回来了,如果大人你有哪一点做得不好,说不定都会有不德小臣揭发你。望大人早有思想准备呀。”
“谢龚大人提示,小弟有所准备。小弟想,既然皇上让下臣督办此事、了解民情,那么小臣就首先从拯救百姓于疾苦之中出发,首先发仓粮,安流民,豁丁徭,赈贫困,恤耕牛。尤其是恤耕牛,耕牛是中原一代农耕主要工具,如果不号召广大农民保护耕牛,只为眼前利益,任意宰杀,那么就会造成中原大面积土地荒芜,无法耕种,那将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呀,势必造成恶性循环。再者还要顺便督查保护女婴一事,告诫各地方官要慎重查处此事,尤其是你们南方重男轻女,弃溺女婴之事犹为严重,北方较之南方还轻些,如有随便弃溺女婴者要治其罪,以戒其行。让国家免遭人口不均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