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多尔衮被“以朝廷自居,不奉上命,任意升降官员,让诸王大臣每日去他府上听候差遣,并擅自将宫中玉玺移到其府”等罪名将已成鬼魂的多尔衮挖出坟茔,暴尸示众。并把多尔衮的亲信如吏部尚书谭泰、大臣巩阿岱、冷僧机,多尔衮兄阿济格等一并治罪,或处死。
这样顺治终于把自己的对手、逆臣拉下了马。并开始重用曾经对自己忠贞不逆的大臣,如满人索尼、鳌拜、遏必隆、苏克萨哈及汉臣大学士冯铨、陈之遴等,还未进入大清核心的顺治的亲信文化导师,如今还在故乡——柏乡县为其母守孝的魏裔介当然也在重用之列。
顺治亲政时代开始了,一时间朝局一新。
魏裔介那天晚上在其府辞别皇上后,于次日一大早匆匆地用过早饭,即带着书童丁小宝及两名侍卫,各乘一匹快马匆匆离京朝家乡奔去。
一路上行人稀少,唯有路边野草相伴。
但见魏裔介快马加鞭,身后尘土飞扬。一路上,母亲那祥和的音容笑貌在其脑际浮现,母亲生前对自己的疼爱及对自己每一件小事的关心,裔介历历在目。想到母亲刚从京城自己的寓所归来不久,自己还未来得及更好地报答母亲,母亲便离自己而去已数月。裔介想到自己未能在母亲去世时见上母亲最后一面,未能和母亲在最后时刻说上一句最想说的话,母亲便永远地离开了自己,深感羞愧。反之,裔介又想到母亲在离世时,是多么地希望看到儿孙满堂,无一缺少,让子孙们都守候在她身边,看着她静静地离去,而众子孙中唯独自己未能襄满母亲这一夙愿,他又深感懊悔。好在自己在先前不久便把母亲接入京城住了数日,这也算是对母亲的一点报答,裔介想到此也算是对自己的一丝安慰,但他还是觉得不能原谅自己。裔介越想越愧疚,越想越痛心,他觉得欠母亲的太多。他早已在奔腾颠簸的马背上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精神都险些崩溃。疾驰中,裔介任泪水满面纵流,顾不得擦拭一下,双目呆望前方,左手紧攥缰绳,右手不停地抽鞭加速,马背后渗出一绺绺血痕。
“老爷,前面已是赵州城了。”
魏裔介被丁小宝的一声提示从悲痛中惊醒。他便顺口问道:“小宝我们走了几日了?”
“老爷我们已经出京三日了,中途在保定府与真定府各宿一晚。”
魏裔介看了看将要落日的夕阳。“噢……小宝天色已晚了,我们也困了,马也乏了,我们就到赵州城再宿一晚吧。好让人马都歇歇,加点草料。”
“那就依老爷的吧。”
四人匆匆进城,来到驿馆住下。这一晚魏裔介人困马乏,一觉睡到次日半响,睡梦中多次梦见母亲那和蔼的面宠正朝他微笑着走来。醒后的魏裔介更加怀念母亲,他又记起了每次自己在入京赶考时母亲总是把亲手做的面饼子,往魏裔介的食盒内塞了又塞,挤了又挤,生怕自己在路上饿着。还记得那是最后一次入京赶考时,虽然已是暮春,天已放暖。自己匆匆上路了。刚一出城便听见母亲在身后气喘嘘嘘地喊自己的名字,回头望去,母亲上气不接下气地小跑至前:“孩子把这件厚棉衣和这把伞带上,天有不测征兆,在路上以备着凉受冻。”说完把棉衣与雨伞递于裔介,母亲便扭身回城了。看着母亲那高大的背影,裔介再次感悟到世上只有母亲对子女的爱,那才叫无私博爱。
四人简单地用过早饭,便急忙出城,穿过古老的赵州桥(安济桥)朝柏乡方向走来。不大时辰便到了柏乡与赵州的分界线——北沙河,四人乘船渡过,眼前便是久违了的故土。踏上这片即熟悉又陌生的土地,魏裔介思绪万千,他感到这片挚爱的热土此时不应该没有母亲存在。母亲的离去令他无比伤神痛心。
转眼间,四人已路过了三十里铺,雨花庵的诵经声传入耳内,路旁民宅的炊烟在眼前升起。眼前的亮丽景象勾起了魏裔介对家乡的思念热爱。他爱这片沃土,更爱生活在这片沃土上的百姓。只因这样他才更加怀念母亲。此时他不顾一切地快马加鞭,不一会儿,穿过了千年古鄗城,越过了十五里铺、十里铺、三里铺,离家乡越来越近。魏裔介那悲痛的心早已飞向了母亲的灵前。
“老爷到家了。”
魏裔介再次被丁小宝提醒。他抬头望见了那巍峨城门上的匾额——“柏乡县北门”几个大字。他便自言自语道:“真的到家了。”声音未落但见裔介已泪流满面,他迅速翻身下马,悲痛过度的他已不能健步行走,只好人马相扶向前慢步行走。虽然刚过响午,但此时太阳已躲入深空,阴云密布,昏昏沉沉,空气都有些凝滞,看来气象与裔介同悲。
四人穿过街旁的店铺人群,来到了县城南门里路东处的魏裔介祖宅。大门前已是白布飘凌,人皆白孝,魏裔介一眼就看到了内侧灵棚内摆放着的母亲的棺椁。此时的魏裔介四神无主,全身麻痛,不由自主地扑了上去,双膝跪地,捶胸痛哭,那哭声撕心裂肺,地动房颤,令在场的亲朋好友无不动情落泪。魏裔介几度昏死过去,亲朋好友好声相劝无济于事。最后还是其父走近前劝说了一通,魏裔介才情绪稍缓。两位婶母见状,赶忙把魏裔介扶入内室歇息。
在后来的时间里,魏裔介边为其母守丧边选墓建坟。
偏偏祸不单行,屋漏还逢连阴雨。
这一年对魏裔介来说是一个大悲之年。母亲还未安葬,他的父亲魏柏祥,由于哮喘,于这年立冬后的九月病故。再次进入悲痛中的魏裔介还未缓过神来,其妻袁氏自从京城回来吊念婆母后身体一直多病,不久亦去世。亲人的相继离世,对魏裔介的打击很大,用口舌也难以述说。他的神情日渐恍惚,身体日益消瘦。对外面摆放着亲人魂体的棺木已不能正面相对,哪怕是侧视一眼,即会休克、晕厥。魏裔介就在家人劝慰下一直卧床不起,很少与人说话了。
其兄魏裔鲁及弟魏裔纳等见此况急忙请来名医为其调治,并轮番劝慰魏裔介。精神已至崩溃的魏裔介告诉其兄弟曰:“我已人至中年,还未有子嗣,若病逝还未襄父母大事焉。裔介不孝,是父母的罪人啊。”说完,魏裔介又侧身抽泣起来。其弟裔讷见此忙上前劝慰:“二哥切莫为此过度悲伤,吾妻已有身孕,不久即可临产,若是男孩,可过继于二哥。”魏裔介听后略有悦色,欣慰良久。
不几日,弟媳果然生一男孩,遂如约过继于魏裔介,魏裔介很是高兴:“我终于可以襄满父母遗愿了。”遂为儿子起名叫作“魏襄”。此时,魏裔介精神日益好转,身体也康复许多。
随着父母及夫人去世时间的推移,再加上喜得贵子的快乐与欣慰,魏裔介的身体很快恢复如初。他安葬好父母及夫人后便专心整理出版了父亲的书稿,皆是魏柏祥的遗作。后传世至今,多部遗失,尚存的还有《柏乡县志》、《四书日录》等。
时光飞逝,一晃就是三个年头了。
魏裔介遵照家风礼制为父母守完了三年的丧期。
与此同时,朝中的公文及皇上的圣旨,不断地传至柏乡家中。
魏裔介心知肚明,这是孝庄太后、顺治帝和朝中的大臣们在催促自己进京还朝了。
春寒料峭,虽暖乍寒。万物复萌,春光明媚。又是一年春来早。
魏裔介带上书童丁小宝与二侍卫,轻松地踏上了返京的路程。
但见四人一路疾马如飞,银铃飘响,远远望去,在这柔和的春光下,在这空旷的路野中,四骏马轻松匀和地腾空而起,且姿态如一,好似一幅“春归送君图”。
“老爷,这春天就是好,就是美,让人能够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让人能够有充满无限的遐思。难怪古人纷纷赞美春天,抒发美好情怀呢。”丁小宝边加鞭边对自家老爷感慨道。
“是啊,小宝,一年之计在于春。人们总是把最美好的希望寄予春天,把最伟大的志向倾注于春天。春的气息无与伦比,它可以让人们在明媚的阳光下极目了然。它不像夏季那样让人酷热沉闷,秋季那样让人萧瑟悲凉,冬季那样让人冷枯凋零。我们都要以勃勃生机和活力来迎接春天般的新生活啊!驾,驾!”魏裔介边说边加鞭。
“小宝,你看到没有?那田里的庄稼已开始返青了。”
“你看这阳坡上的小草都开始偷偷地萌动了。”
“多么期盼今年又是一个好收成啊!”
“这样今年老百姓的温饱就不成问题了。”四人在马上边说边跑。
这一日,不觉已过了保定府。
魏裔介双目向远处寻视着这初春的美景。此时,他突然停住了与侍从的闲语,放慢了马步,双目直愣愣地看着这眼前的境况。
魏裔介自言自语道:“怎么在保定南就有稀疏的人群自东向西向南奔去?个个都破衣烂衫的像是在逃难,怎么保定这里这样的人群这么多呢?”魏裔介自语的同时心中已疑虑重重,蹊跷难解。
魏裔介遂向身旁的丁小宝问道:“小宝,你看这路上扶老携幼的百姓越来越多,像是在逃难吧?你看东边的那几条岔路上向西走的人更多,这是何故呢?”
“老爷,怎么会是逃难的呢?那去年风调雨顺,百姓的收成可不赖呀。”小宝边看边道。
魏裔介对此事越发迷惑,便勒马驻足对小宝道:“把你的马缰给我,你下去问问究竟何故。”
小宝迅速翻身下马,到前面逢人便问,不大工夫就跑回来了:“老爷,他们都不搭理我,我还未走到他们跟前,他们便见我就跑。”
“噢,竟然是这事?”魏裔介更觉这事情的严重性。他便急速下马,这时,像是一对父子从身边经过,衣衫褴褛、佝偻着后背的父亲手拉着双足赤脚、有气无力的十来岁的孩子。魏裔介走上前便问:“小娃娃,对伯伯讲你与你爹要到哪里去呀?”
孩子看到有人问话,便停下脚步。“狗崽!你还不快走,磨蹭什么呀?”那位父亲未等少年开口便充满胆怯却又恶狠狠地冲着他的儿子大吼一声。
少年听到父亲的吆喝后,双目无神地看了看魏裔介,便一歪头急速而去。
魏裔介叹口气,便又来到一老妇面前:“老大娘,你们这是?”同样没等他把话说完,那位老妇便躲躲闪闪,匆匆逃离。魏裔介又来到一老翁面前:“老伯伯……”魏裔介刚一开口,老翁也自是逃躲一边。
“嗨——,这对小夫妇”。此时魏裔介朝着一对怀抱幼子的年轻的夫妇面前走来。此夫妇更是抱着孩子就跑。
得不到结果的魏裔介心急如焚,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三、五成群的饥民可怜地向西逃去。
魏裔介手持马缰站在路边,无计可施,任凭这些破衣烂衫的饥民有气无力地躲着自己而去。正在这时丁小宝喊道:“老爷你看那边像是有一老翁走不动了,倒在了阳坡上。”魏裔介顺小宝所指方向看去,果有一老翁倒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