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毕,又道:“去也不去?”接着叫道:“阿芒徒弟你听着,此鬼胆大不肯逃,借你手中赶魂物,先把怨鬼一顿打,再烧她那红花袄!”毕了又道:“阿芒,打!”阿芒手里拿着破鞋,不知该往哪里打,迟迟不动。黄人走来,一把夺了,在狗子女人身上就一顿拍打。狗子和阿芒看到,黄人下手不轻,啪啪有声,狗子女人有些痛楚地左右翻滚。黄人一边打还一边唱:“叫你快走你快走,躲去神坛藏其中,我有神火借来用,不怕你跑得无踪影。”这么唱唱打打竟使狗子女人有些消受不住了,忽地从炕上翻了起来,哭骂狗子:“你个坏种,想打死我呀!”狗子刚想阻拦,院外众人突然大叫,就忙跑了出去,看到那只瓦罐燃起了烈烈大火,火里传出了似若鬼一样的凄惨叫声。这时,黄人对狗子喊说:“安了安了,除鬼除净,一个不剩!狗子呀,好不了你唾我两口。哎呀,可累死了我。”
黄人的阴阳咒厉害程度第二天便得以证实:狗子女人下炕了。
一时间,阿芒又左邻右舍游说一通,道出另一件大事,前日晚那只狐狸叫得不吉利。至于怎么个不吉利,会对谁带来灾难,阿芒神秘兮兮说:“这话得去问黄人师傅。”
当天,黄人和阿芒就坐在自家,摆上酒,炒上菜,先受了狗子的厚礼相赠,又接连不断收了村人送的各种大礼,前来探询有关狐狸叫的问题和借问祸福命运婚姻得失等等的人络绎不绝。黄人家的门槛被磨去了二寸厚。黄人说:“阿芒,咋样?”阿芒道:“师傅之高,前所未有,小徒我是五体投地了。”说着话,黄人又对一个个来访者进行一一化解,收了不少礼物,对阿芒说:“这么不行,要想打出一片天地,还需另思谋路子,阿芒,你愿不愿干更大的事?捞更多的钱?”阿芒盯着一大堆五彩缤纷的礼品,说:“愿、愿!跟了师傅您,您说咋办就咋办。”黄人问:“就咱这方圆,还有谁在这方面有点名气?”阿芒说:“后山老柳,不过,老柳老了,已不出门;前台姚五,不过也听说,给谁家捉鬼没捉成,反倒自己被鬼捉了,再不敢出山。目前是阴洼的赵山,踏得这一带轰隆响哩。”黄人轻蔑地笑笑,说:“就赵山吗?弄他!”阿芒惊了下,说:“那赵山不是省油灯,也有些手艺哩。”黄人说:“咋?怕了?这种事行规里叫‘砸场’,再者说了,我那阴阳咒你又不是没见过。”阿芒笑说,“那当然,他赵山哪敢跟师傅您比呢!”
阴洼赵山万万没有料到,就在他给羊子家祭坛安土做预备时,黄人和阿芒来了。黄人一鸣惊人的消息赵山当然也听到了,于是客气地向黄人问这问那,然而黄人并不怎么在意回答他那些“专业性”的问题,只是用种嘲讽的样子望着他笑。而且赵山走到哪儿,黄人跟到哪儿,形影不离,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赵山忽然明白了,心里便有些紧张和不快,却又不敢表现在脸上,只背着羊子家人不在场时,才口气缓和着说:“黄人师傅是知道的,咱们这碗饭不好吃呀!”黄人笑着,不说什么。赵山又说:“本来,咱这是牺牲自己为别人,是好事,却明里不敢干,只能偷偷摸摸了行动,为了禳解灾难,倒苦了自己,整夜整夜睡不上个觉,就挣那么两包烟钱,也可怜……”黄人仍然笑着,并不表示什么。赵山心里越发有些发毛,却也只得对着黄人友好的笑笑,问:“黄人师傅没有家庭托累吧?你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我可是一大家子负担哩,都张口向我要吃要喝哪,你说,咱凭咱这点小手艺咋混?不容易啊!”黄人同样笑笑。赵山心里更毛了,直问:“黄人师傅,您今晚到此是……”黄人扭过头,装作没听见。赵山就暗里叹了一口气。
做法时候到了,黄人双眼仍紧紧盯着赵山的一切举动,赵山有些犯难了,说:“黄人师傅,要不,今晚你给施展施展,都说你手艺高,也让我见识见识嘛,学一点你的你不会不给兄弟施教吧?”黄人摆摆头。赵山忍住气,说:“黄人师傅,要不,你到那边窑里躺着等我,这边一完,我就过来,就借羊子家的花献一下佛,咱们喝两杯,交流交流嘛,俗话说,人不亲,行亲!对不?”黄人才说:“你弄你的,我看着就是。”赵山急得用手搔头发,说:“黄人师傅,这……你看,这你要在这,我还真不敢班门弄斧呢。这老一套也没啥,你去歇着吧,我很快就完,完了给你……”黄人说:“我在这给你撑腰哩,你还不放心么,怕我弄手脚识了你的鬼?我黄人是跨过八大省的人,不懂这点行规么!”赵山陪笑说:“黄人师傅说得哪里话?我是不想……不想……真不敢在你面前献丑呀。”黄人说:“那好。”就和阿芒到了另一只窑,细听隔壁赵山摇着铜铃念着经。
工夫不大,听得赵山说:“……大鬼小鬼你都来,将你装入乾坤袋,呼喊一声你莫跳,要哭也该到阴曹……”黄人听见,急拉了阿芒就赶过去。只见赵山一只手里提着一条大布袋,一只手里摇着铜铃,嘴里喝叱有声,脚下尘土飞扬。看他朝那布袋上吹了几口,布袋立即膨胀起来,且里面也有了吱吱呜呜的叫声。
当着主家和许多客人面,赵山只想尽快完事,做法正忙,也没有发现黄人进来。当他晃动着布袋使里面叫声更响时,黄人上前一把夺过布袋,倒提起来,袋口朝下,从中倒出了一只慌慌急蹿的小老鼠。顿时,所有人俱都惊的目瞪口呆。赵山哑了口,呆立起来。羊子家人和客人都发出了唏唏嘘嘘的议论。
黄人说:“赵山哪,这是鬼么?”
赵山呐呐的半天,双眼怒睁,瞪视着黄人那张不怀好意的嘲弄的脸,猛然,他把手里铜铃朝黄人头上砸来。黄人头一偏,躲过了,却砸在肩上,感到生疼,他反手抓住赵山的衣领,说:“你个骗子,唬弄谁呀?也不看看我是干什么来了。”赵山也抓住了黄人的衣服,恼羞成怒,恶狠狠地骂:“你狗日的一来我就知道你是来整我的了,你说我骗人,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咱们心知肚明!你狗日的黑吃黑,也霸道不了多长时间!”两人就势撕打在一起,掀翻了桌子,桌上原放的纸符香表被踏在地上,两人又滚在地上。虽拉的架势不小,但各自把对方的便宜也都没能占得多少。
揭了阴洼赵山的底牌,黄人名气更大,每天领着阿芒被东家请西家接,成了方圆数十里的第一大人物。
这一天,黄人和阿芒又接上了给川娃家治病的活儿。两人老早被接去,吃喝停当,摆开了阵势。黄人要的东西基本还是那几件,待把所有备齐放好,开始时,就来了两个身材魁梧的陌生汉子。阿芒想起上次他和黄人去拆了赵山台的事,心里直跳,黄人却毫不在乎。阿芒悄悄问:“师傅,好像来者不善。”黄人说:“你先照应着,别让旁人看出什么,我去解决他们。”阿芒有些担心的说:“你小心,若真有事,提前给我个暗示。”黄人点点头,生气说:“要挨打也该我先挨,天塌了有师傅撑着,你怕什么!”阿芒听了,轻笑一下。
黄人先对那两个人远打量了一下,觉得看不出其什么破绽来,遂也觉得对方高深莫测了。他硬是把两个死缠硬磨拽到无人处,低声下气说:“两位师傅哪里来呀?黄人这里先给你们见礼了。”那两人也笑而不答。黄人说:“两位师傅,我黄人跟你们近日没仇,往日无怨,你们就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改天我一定登门道谢。”那两人中的一个说:“什么放你一马呀!我们不过是来看你捉鬼来了。”黄人说:“是真的么?”那位说:“我们早听说了你的大名了,只因家里也出了点麻烦事,想请你去看看,这才找来,就等你忙完这一桩请你去哩,咋,你把我们当成谁了?”黄人心里松了一口气,便改了心里原来的想法说:“我是把你们当成公安了,还能当成谁!都叫我黄人大仙,艺高人胆大嘛,再又会怕了谁!只是,你们也知道,现在又不许搞这个,弄这事担心着哩。”那两个相互笑笑,说:“你是多虑了,我们怎么会是公安,真是来看你捉鬼的,你快忙吧,我们还急着请你去呢。”黄人说:“好好好,不会耽误多长时间的。”
黄人回到做法处,脸上洋溢着笑的色彩,阿芒凑上来悄声问:“师傅,弄啥的?”黄人说:“没事。快点给弄吧,完了还有更大的活儿哩。”阿芒就也笑了,放下了悬着的心。 黄人的阴阳咒程序到了最关键的那一刻,就见那两个人已来到了身旁,一个站在门口,堵住了出路的样子,一个大步流星走向了瓦罐,嘴里说:“黄人大师,我想看看这里面装的什么呀?”黄人脸色大变,才刚要阻拦,那人已揭开了红布,只听他叹息说:“唉,不好玩,也不过如此嘛,还是一只小老鼠嘛!”黄人急得头上大汗都冒了出来,说:“你说什么鬼话,哪里就有了老鼠?你快点离开吧!小心有神火伤了你!”
那人不慌不忙从瓦罐里伸手进去摸了好大一阵,抓出了吱吱呜呜乱叫的那只小老鼠,又从里面倒出了一个硬白块,拾起来放在桌子上,问黄人:“这是你说的神火吗?”围着看热闹的人乱糟糟嚷了起来。黄人早已面无血色,欲夺门逃走,却有另一个人横着,逃也不是,留也不是,就快要哭出来了,悲声说:“你们这是要报复我了?”
白色硬块被放在桌子上后,那人又找了根筷子左右把那白块拨弄着,说:“黄人大仙,我也有点神火的本事,你信不信?”黄人满头汗水淋漓,双腿打颤,说:“我把挣的钱都给你们,行不?”那两人笑了笑,不回答。黄人说:“我知道你们是高人,我给你们当徒弟行不?徒子徒孙?还不行吗?你们到底要怎么才肯放我一马呀?”
那人用筷子把那块白东西拨弄了几下,突然,“哧”的一声,那块白色物质燃起了火焰。“神火?这就是黄人大仙的神火么!”那位说着,然后又对着正议论纷纷骂骂咧咧的人群说:“大家知道这是啥吗?告诉你们,这是化学物品!见了空气它就燃,要再让老鼠这么多碰几下,它就着的更快了。还都以为烧鬼哩吧?呵,这叫老鼠自焚!”
阿芒是早就吓得缩在一边不敢说话的了,这时候,见众人都把注意力放在神火上,就猛扑出来,要跑。然而,门口那人一把就把他提了起来,说:“知道我来干什么来了吗?”阿芒战战兢兢说:“都是他——他黄人搞的鬼,你们才是大师傅——大大师傅,我跟你们好不好?”那人笑笑说:“当然,我这不就请你来了么。”说着,另一只手从腰后面摸出手拷,“啪”的给阿芒戴了,说:“想跟我?不跟也得跟了!”
见此,黄人一下子软了下去,瘫在地上。点了神火的另一公安走到黄人面前,也用手铐铐了他,说:“黄人啊黄人,可惜你个摇滚歌手的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