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宫闱殿庭里,十二根漆金蟠龙柱带着无上威严之势震慑着俯身行走其间的众位臣工,谁也看不出这些小心谨慎大气也不敢出的男人们手中却掌握着天下众生的命运。
正中玉石台阶上安置着黄绸梨花木桌,其后立着一方宽大的金质龙床,顶部硕大的金龙用它睥睨苍生的高傲眼神冷冷注视着台阶下垂头默立的人们。
龙床边垂手竖立着一位女官,其貌态精致俏丽,端庄高雅,极具大家气质,一袭素衣裹着修长身段又不失女子朝气。额上一抹红色梅花分外显目,显出一丝妩媚风情,细微却深刻的刺激着一众人的视觉。
此刻她也是低头不语,静静的盯着自己脚面,一动不动。
桌前一尊青铜鎏金龙凤尊,徐徐飘起白色烟雾,散发出淡淡的瑞麟奇香。
这殿中所有人仿佛沉浸在这醒脑激神的香味中,不能自拔。
不过,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龙床主人,一位白发苍苍的女人,盘龙衮冕下是虽已现老态但却异常沉着锐利的眼神。她,便是大周圣神皇帝,武则天。
她淡淡瞟了眼台阶下如死水般沉寂的列位大臣,手指缓缓敲敲桌面。
那女官轻轻俯首,走到铜尊前,将四方龙嘴一一闭合。烟香戛然而止。
武则天笑了笑,说道:“列为臣工即无事奏,婉儿。。”
“臣有事奏。。”底下右列走出一着深绯色官袍大臣,缓缓跪倒。
武则天一瞧之下,眉头微皱:“卿有何事欲奏?”
吏部侍郎张嘉之大声宣道:“陛下,此值我大周新立,万事皆有度法,可眼下最为紧要之事当属立嗣!”
此言一出,众臣工纷纷低声私语,大殿顿时嘈杂起来。
武则天面无表情环视一圈,说道:“说下去。”
张嘉之继续道:“魏王武承嗣宽厚仁德,乃太祖之孙,于礼于情当立为嗣,臣恳请陛下早做圣裁,以慰民心。”说罢,俯首于地,其情极为恳切。
“臣等复议,望陛下早做圣裁,以慰民心。”又有十余名大臣紧随其后,跪伏于地。
武则天缓缓靠在龙床之上没有出声。
那女官瞧了瞧武则天的神色,眼中闪过一丝异样,随即又低下头去。
“武承嗣,你自己说说看。”武则天微笑的望着侄子,眯着的双眼瞧不出任何情绪。
武承嗣却是心中忐忑,他对此刻姑妈的表情最是害怕,每当她如此时,就表示已经有所决断,不会再受任何人的影响。但是,努力了这么多年,心血岂能白费?况且,之前姑妈确实有过立自己的想法,难道?想到这个可能,他一阵狂喜,胆气立足,连忙俯首道:“陛下,臣实不是如张侍郎所说恭良贤德,但。。”
“好,武家儿郎自该有如此气魄,敢于承认不足。”武则天高兴的看着武承嗣,称赞道。
武承嗣虽奇怪姑妈突然的褒奖,但心中越发确定那个可能,兴奋间就欲再说,可武则天却出乎意料的打断了他,继续说道:“你既知己不足,那朕心中也就安稳了许多,列位臣工。”她缓缓站起,挥退欲来搀扶的女官,走下台阶道:“朕决意立。。”她深深的看了眼武承嗣,说道:“立庐陵王李显为太子。”
正准备谢恩的武承嗣顿时一呆,还未跪下的双膝如僵硬一般梗在半空。
其他跪地的大臣和他同样的表情,满脸的不可思议。
“陛下。。陛下,自古天子未立异姓为嗣者,请陛下三思啊!”张嘉之急切的跪走到武则天跟前,哀求道。
武则天笑了笑,指着右边为首站立的一位紫袍老者说道:“卿之所言,朕已采纳,剩下的你和他们说吧,婉儿。。退朝。”说罢,在那女官的搀扶下缓缓步出金殿。
“陛下。。陛下。。”张嘉之急切的对着武则天的背影喊着,可却毫无效果,他红着眼起身对着
那紫袍老者狠声道:“狄仁杰,又是你妖言蛊惑陛下,这番立李氏为太子,将我朝,将武氏立于何地?你分明就是心向李唐,意欲毁了陛下基业。”
武承嗣面如死灰的直起身子,眼神复杂的望向那高处金灿灿的龙床,一言不发。
这紫袍老者面相宽厚,慈眉善目,虽已须发皆白,尽显暮垂老气,但身形挺拔,自有一股刚直之气凛然而生。他笑着阻止身旁同僚欲与之辩驳的行动,缓缓躬身作礼,然后不言一语,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众如热锅蚂蚁的大臣们。
寝宫内。
武则天靠在椅背上,轻轻的吐了口气:“朕终于了却了一桩烦恼,总算可以轻松下来了。”
那女官浅浅一笑,将金漆寿桃盘放置案间,捻起一枚杏仁放入酒杯中,轻声道:“陛下还要治理天下,谱众生福祉,只怕还是不得闲呢。”
武则天笑了笑,端起酒杯轻抿一口,说道:“还是婉儿乖巧,知道朕的口味。”
她晃晃杯沿,接着说道:“去宣张郎进殿。”
那女官应了一声,碎步出了大门。
玉石栏杆处,一位紫色锦袍男子静静远眺桥下流水,他头戴玉冠,腰佩束金绣带,脚着绒毛皮靴。丰神俊朗,身量挺拔。尤其那双眼睛,深邃有神,稍稍一翘好似暖暖而笑,如春风拂面。细细凝视其瞳仁便像坠入浩瀚星辰中,令人无法自拔。
这英俊男子见到远处行来的人,轻轻一笑,走下桥来迎了上去。
“婉儿。。”他温柔的凝视着面前可人,虽不说话,却好似有千言万语一般。
这缠绵温润的感觉一点一点的抓挠着上官婉儿的心房,由清波荡漾,渐渐加速至心如撞鹿,难以自持。
“六郎,陛下宣你进殿。。”上官婉儿尽量克制住心中的悸动,平静道。
英俊男子微微抬头瞧瞧四周,上前一步,盯着她那双水意绵绵的眼睛说道:“婉儿。。我。。”
“六郎,哎呀,你在这呀。。呵呵。”身后传来一阵不合时宜的声音。
那英俊男子面色一变,随即转身笑道:“梁王?这么巧?”
此人着紫色盘龙袍,腰间玉带钩,面红齿白,威武有力,相貌倒也不俗,但与这英俊男子相比,却差了不少。他正是梁王武三思,武则天之侄。
武三思上前一礼,笑道:“巧,巧,遇见六郎,那真是巧到心里了,”随后又朝上官婉儿一礼,眼珠快速的掠过她玲珑娇躯,说道:“唉,上官尚宫,本王有礼。”对于这位姑妈身边的心腹,他虽藏异心,却丝毫不敢逾越。
上官婉儿欠身回礼,淡淡笑道:“梁王礼重了。”
那英俊男子泰然受了武三思一揖,却不回礼。说道:“梁王进宫,可是要见圣上?”
武三思闻言面色转黯,叹气道:“唉,六郎不知,三思在外为社稷江山谋计策图,这才一日不曾上朝,怎知才回来便得知早朝上这。。姑妈真就将这江山传给儿子了,咱们这些武家人她确是不管了。”
那英俊男子听他这么一说,顿时面露难色,“梁王,陛下可不太喜欢我干预朝政,。。”
武三思连连摇头,说道:“六郎别误会,我怎么会让你为难呢,放心吧,我也就是去看看姑妈,说说话。”
那英俊男子这才了然,拉过武三思的手笑道:“那就一同去吧。”
武三思满面春风,颇有些受宠若惊的说道:“唉呀呀,六郎客气了,能与你一同去,那真是我的荣幸,哈哈。。”
两人相视一笑,朝前走去。
上官婉儿朝后退开一步,慢慢跟着。
洛阳清华坊一处占地宽广的府邸,其砖瓦房梁雕刻精细,无处不透着逼人的奢华贵气。
不过这些并不能唬住那些高门权贵或者巨商富家,真正让人不敢仰视的却是这府邸主人的身份。一个谈之色变的男人。
“滚开,滚开。”一匹浑身雪白的骏马疾驰在人流涌动的街道上。路上行人纷纷避之,来不及躲开而被撞伤的百姓只能忍气,拖着身体自己找地方医治。
因为他们都认识这匹马,皇帝陛下最喜爱的颜雪。
而马上的人,正是那个谈之色变的人。
这匹白马嘶鸣一声,停在了自家府邸前,马上人矫健的翻身落地。急匆匆的冲进了府内。
“怎么回事?出了什么大事非得将我从宫中密召回来?”那人奔到正厅,一脚踹开书房大门。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宫中称为六郎的英俊男子。
书房里坐着个和他长的几分相似的俊俏少年,这少年见他回来,连忙起身拿过桌上书信,递给他说道:“你看看就知道了。”
英俊男子接过书信,细细读了遍,随即勃然大怒,“混账东西,小小县丞也敢与我张家做对,那什么余孽可曾抓到?”
少年摇摇头,皱眉道:“听说这县丞是要赶赴洛阳见什么人的,想必那些余孽也会到这里来。”
英俊男子双眼一眯,阴森森的说道:“来的好,我必叫他们有去无回。”他想了想又对少年说道:“让那两人进来,我亲自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