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柏武感觉屋内已无人,慢慢抬起头来。看见了放在木桌上的饭菜。他在江上飘了一天一夜,又睡了一日。两天粒食未尽,肚中早空。但醒来时,因过度的悲伤,让他忘记了饥饿。这时看到饭菜,突觉腹中饥饿难耐。他上前便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方志见此,发出得意的笑声,差点没把正在大吃的梁柏武给噎住。方瑶小嘴一撅,气呼呼地走了。
陈琳见两孩儿还如此玩闹,无奈地摇了摇头,但见梁柏武开始吃饭,想必情绪已稳了些,也放下了心。她走了进来。梁柏武慌忙停了筷子。
程琳呵呵笑道,“吃呀,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阿姨小时候的吃相那才叫难看呢!”
梁柏武停了片刻,又大吃起来,腹中之饥,可顾不得什么了。不多时,饭菜便消了个干净。
“饱了吗?我再去给你买一份。”程琳起身欲去。
梁柏武悄瞥了程琳一眼,虽然很短促,但已瞧得清清楚楚,但见她满脸慈祥,关呵真切。梁柏武微微张嘴,却没说出,又连点头以示饱了。接着他强支身子,走向木箱,欲拿着它离开此地,但当将木箱提起时却跌倒了,又是一阵剧痛。
“孩子,你要做什么。你不知道你的腿受伤了么。”陈琳赶紧上前将他扶起。
从小到大,他和父亲就住在十洞桥,陌生的人,陌生的环境,都让他不习惯。梁柏武倔强地再次撑起,可还是跌倒了。看来,他伤得很重。
陈琳摇了摇头,叹道,“这孩子真拧啊。”
“孩子,你现在还不能走的。这样,你先在这儿养好伤,等你能走了再说,好不好?”
梁柏武沉了良久,点了点头。依然不说话。
作为一位母亲,程琳了解孩子需要什么。她曾经也沦为孤儿,她更了解梁柏武现在的心情。两日来,除了备至的照料和关怀,程琳什么也没问。梁柏武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点头摇头,转为几句低沉的应答。虽如此,梁柏武心中却是明白:从小到大,除了父亲外,便没有第二个人这样关心过自己。他已习惯了别人投来那不屑的目光。
“阿姨,我们都不认识,你为什么这么待我呀!”一日梁柏武终于忍不住问道。
程琳颇为欣喜。之前还担心他患上自闭症,现在他开口说了话,心中的一块石头也落下了。
她摸了摸梁柏武的头笑着问道,“待你怎样?”
“好…”
“很好吗?”
“嗯。”梁柏武看了看陈琳,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有多好呀!”逮着个交谈的机会,程琳可是没放过。
“很好,和我爸爸待我一样好。”
陈琳一笑,又问,“那和你妈妈比呢?你家里还有其他人吗?”说了这话,程琳顿觉后悔。她还不知道他的家现在到底已是一个什么概念。
梁柏武不知道十洞桥算不算的是自己的家,但他可以肯定,在那儿他度过了一个快乐的童年。长江两岸皆是和父亲的身影,在江边堆沙积石,在江中游泳戏水,在江底捕鱼捉虾。每近黄昏,都会听到父亲那慈爱的呼唤。往事情形历历在目,想到此,悲伤之情再次袭向心头。
梁柏武神色黯淡下来,低沉地说道,“我没有妈妈,从小只有爸爸。可是现在,就连爸爸也…”说到此,只见他牙齿将上唇紧咬,强压住欲要流出的泪水。程琳见此,好生心疼,她将梁柏武轻轻搂在怀里,慈爱地道,“孩子,难过就哭出来吧!别这样伤了自己。”
第一次,他发现陌生人的怀抱也如此温暖。
梁柏武哽咽道,“我没事,阿姨。只是想爸爸了。”
程琳安慰道,“你爸爸会没事的,你不是没事吗?”
梁柏武看了看木箱,噙着泪水道,“可是他没有木箱。”
程琳知道当日梁柏武是靠着那只木箱才活下来的。也猜得其中三分原由。她一时不知从何处安慰,突想到一些无稽的传说,便搪然道,“你听过长江里的水母能救人的故事吗?说不定你爸爸也被它们救了呢?”程琳对自己突说的这样荒唐感到可笑,但她明白眼前的这个孩子希望听什么。
梁柏武注意力果然转开,一脸的疑惑望向程琳,问道,“水母能救人吗?”
“怎么不能,你知道长江里有一种叫桃花鱼的水母吗?”
梁柏武自然是知道,每年桃花开时,五颜六色的水母聚集在江边,它们通体透明,有橙红、白雪、蓝紫、粉黄。如伞如坠,如丝如稠,絮絮叨叨,美轮美奂。清风吹过,水波荡漾,翩翩起舞。父亲告诉他,这叫桃花鱼。每到时节,他便踩在斑斓的鹅卵石中,桃花鱼将他紧紧簇拥。
忆到此,梁柏武掠过一丝笑意道,“阿姨,我知道,桃花鱼可漂亮了,桃花开时,桃花鱼现,桃花谢时,桃花鱼枯。”说到花谢鱼枯时,神色又黯淡下去。
程琳又道,“那你听过关于桃花鱼救人的传闻吗?”
梁柏武摇了摇头。
程琳像故事般地讲道,“在长江沿岸,常有人溺水。但有不少人有时却莫名其妙地被救了起来。旁人问及他们是怎样获救的,部分能记忆的人说他们在水中模糊地看到很多桃花鱼将他们托起,送到了浅滩...”对于这样的事,程琳自己当然认为是无稽的,不过现在它可能成为梁柏武的一剂精神良药。
梁柏武心头却是一震。这让他想起了7岁那年的事。那年夏天,他在江边玩水时,不小心被暗流吸住,卷到了江底,任自己如何挣扎,也没摆脱其强力的束缚,死亡一步步频临,几近窒息,眼睛也越渐模糊。突然,眼前出现缤纷的桃花鱼,随着波流,它们在水中翩翩游来,形成人形状,犹如仙子,如梦如幻。随着自己身子越来越轻,慢慢地升腾。接着昏了过去。待醒来后,他认为那是自己产生的幻觉。这时突听到程琳这样说,心下一阵激动,他想道:“那么有可能当时就不是自己产生的幻觉了?”他自然希望那不是幻觉。他希望父亲也会被桃花鱼托至岸边。
梁柏武脸露喜悦地说,“阿姨,你说爸爸会不会被桃花鱼救起呢?”
程琳浅笑道,“完全有可能哦,所以你要尽快地养好身子,说不定你爸爸正在到处找你呢。”
“嗯!”梁柏武深点了点头,他似乎已认为父亲被桃花鱼救起。
程琳笑了,带着苦涩。接着问,“对了,孩子,你叫什么呀?”
“梁柏武。”
门外传来一男孩止不住的大笑,“哈哈...”
一旁的女孩赶紧将他的嘴捂住,笑声戛然而止,不带一丝的惯性。
梁柏武遂补充道,“梁山的梁,松柏的柏,武林的武。我爸爸叫我小武。”
程琳笑道,“那好,阿姨也叫你小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