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富海以为我又在说文舒琴和段长青呐,兴致又开始高涨:“我跟你说啊,还有更精彩的呐。”张富海这回顾不上喝酒了:“有人说,段长青在德国期间,曾经跟周磬瑜有过一腿子。后来遇上了有钱的寡妇曾芳萍,就开始脚踏两只船。娶了曾芳萍以后,在妻子的严密管束之下,段长青才不得已把周磬瑜给蹬了。后来为了给周磬瑜以补偿,才把周磬瑜介绍给了文鑫。”
我以质疑的口吻问道:“难道,那段长青就这么怕老婆?”
张富海瞪了我一眼:“他不怕他行嘛。那曾芳萍是什么人啊,照过去的话说,那可是大家闺秀、天上的天鹅啊。父亲有上亿元的资产,家里有得是钱。要不是新婚不久丈夫就在德国出车祸去世了,哪里轮得到他段长青这只癞蛤蟆啊。段长青回国创业,也全靠他这个有钱的老婆才办下来的。要不然,他风光个屁啊,说不定还在德国待着,给别人洗碗刷碟的呐。”
我不禁囔囔私语道:“这…,关系也太复杂了点了。难道…?文鑫就是因为周磬瑜跟段长青过去的那种关系…,才下此毒手的?”
张富海喝了一口酒:“这…,我也不清楚了,这得问他本人才知道了。”
我学着张富海的腔调:“那怎么就能断定文鑫是犯罪嫌疑人呢。”
张富海放下酒杯:“证据啊,案发后,公安立即就锁定了他,昨天才把他给逮住。你猜是在哪里把他给抓住的,是在三亚的海滩上。你说这小子够愣得了吧。问他为什么要跑到三亚去,你猜他怎么说,居然说从来都没看过大海,所以一定要在死之前认真地好好看看才行。你说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冷血杀手吗,杀了人以后,居然还有心思要跑去看什么大海,真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得。哦,对了,还有更可笑的呐,说要见什么记者,愿意把他的事情向记者透露。简直是无法无天了,他以为他是谁啊,还想让人家为他立碑树传、歌功颂德啊,真是的。我看啊,他这都是整天闲着没事干,老是看美剧给看出毛病来了。”张富海停顿了片刻,接着阴阳顿挫地说道:“中—毒—太—深。已经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天高地厚来啦。”
我眼前一亮:“哎,干嘛不行嘛,我倒是真想会会这个愣头青,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呐。”
这回轮到张富海愣住了,口张了半天没说出话来,双眼一直瞪着我,又用手指着我,突然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哈哈哈,我说,你小子可真会把握机会啊,有你的,真不愧是大牌记者,哈哈哈,真有你的,哈哈哈。”
我一脸认真地:“哎,我说张大处长,我可是认真的,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张富海用手挠了挠头:“呵呵呵,是啊,谁说不是呐。”张富海停顿了一会:“不过…,这事我可做不了主,这得请示上头。不过嘛…,我倒可以给你试试。不过嘛…,”
我心情有点着急:“我说张大处长,你别老是不过,不过的行不行。有什么问题,痛快点,照直说。”
张富海还是笑嘻嘻的表情,举手指着我:“呵呵,行不行,这回就得看你个人的造化了。不过,我一定帮你努力争取一把,以免你以后见到农友就说,我老张这人不仗义,顺手牵羊的小忙都不肯帮。”
我心情有点激动,举起酒杯来:“这还差不多,够意思。好,就冲你这句话。”说完,我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说句心里话,我并没有对张富海的承诺抱太大的希望。这毕竟不是宣传英雄人物,弘扬主旋律,弄不好就会产生这样,或者是那样的负面效应来。但全国各地一连发生了多起灭门案,背后的动机到底是什么?一直都是一个难解的谜团。而现在,终于让我碰上了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以我的职业直觉,加上自己跟其中的受害人有过那样一段的共同经历,也多少触发了我仅存的那点古怪的好奇心。于情于理,都值得为此尽力一搏。
由于张富海的叙述过于凌乱、简要和跳跃,在等待张富海的答复之前,我又把手头的资料给过了过。还参照写家谱的方式,将各相关人物的关系列了一张表,这才对这两家人的这种微妙关系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人物关系表做好以后,我又把这张表揭示的人物关系用文字简明扼要地描述了一番,以便加深印象,这才算把两家人的关系给彻底弄清楚了。
以下就是我在那张表上作的文字描述:
一、文舒琴与常宝田是两口子;
二、文鑫与周磬瑜是两口子,文斌斌则是他俩的女儿。虽说文鑫与文舒琴有母子关系,但文鑫的生父却只有文舒琴一个人最清楚,而现在则成了永远的谜;
三、伍红兵与文舒琴虽说关系暧昧,但伍红兵已经完全痴迷在了太阳能利用的研究上面,对男欢女爱之类的事情视乎早已没了兴趣。所以,他们俩人现在的关系未必像外人猜测的那样不清不白;
四、段长青与曾芳萍是两口子,段磊则是他们俩人的儿子;
五、除了业务往来之外,周磬瑜可能是联系两家关系的重要一环;
六、根据手头的资料,秦伟光视乎跟这两家人没有什么亲戚关系。为什么他在其中,有待考证;
七、文舒琴另一个双胞胎儿子常大牛去向不明,有待调查。
有了这么一张表,使我进一步叙述这两家人发生的一些事情就变得方便多了。我把材料中一些重要的事件梳理了一遍,觉得有这么一些事情对揭示这起灭门惨案至少都会有些启发。
文舒琴的企业叫聚能光电股份有限公司,段长青的公司叫长青新能源股份有限公司。一家是弄太阳能利用产品的,一家是搞能源储存产品的,两家公司本来在业务上并没有关联。可是随着近年石油价格的暴涨,传统能源储量资源的日益枯竭,新能源技术的兴起已成燎原之势。数年之前,文舒琴跟段长青共同投资,成立了一家合资公司,由文鑫担任公司总经理,专门研究新能源的综合利用以及合理开发,其中一项就是把两家企业的技术优势结合在一块,通过发电和储电的有机结合,以解决太阳能供电的昼夜间歇问题,其前景不言而喻。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两家的联系日益紧密起来。也才有了后来的两家轮流做东,共同欢度圣诞节的小插曲。
从手头的资料来看,文舒琴一直没有跟常宝田离婚,说明文舒琴还是个念旧的女人。不过文舒琴却一直试图隐瞒她的那段经历,包括将儿子的名字改成文鑫,说明文舒琴既有虚荣心,也不乏羞耻感。而她跟伍红兵的关系,在外人眼里,显然都是一个谜,也是一个永远也无法解开的谜。但有一点不可否认,伍红兵的确是一位自学成才的奇人。自从他又来到文舒琴的身边以后,文舒琴企业的太阳能产品开始日益丰富起来,并逐渐开始领跑全国,其中的一些技术也已经处于世界领先水平。
段长青是在德国留学期间与曾芳萍相识后结婚的。有趣的是,两人的结合,曾芳萍是主动的一方。也许出国在外,又遇到了新婚不久的丈夫意外身亡的悲剧,令曾芳萍寂寞难耐。为了尽快摆脱精神上的折磨,终于促使曾芳萍采取了主动。也或许曾芳萍就是这么一种个性,也算充分彰显了一回有钱人家大小姐一贯特立独行的做派。不过,这也不能排除段长青的确有讨好女人的招数,尤其是像曾芳萍这种情感和肉体都突然陷入困境的女人。
在认识曾芳萍之前,段长青跟周磬瑜确实有过一段特殊而亲密的关系。也许曾芳萍没有出现的话,段长青还真会跟周磬瑜有一个圆满的结局。但对于段长青来说,曾芳萍的突然出现,无疑等同天上掉下了一个大大的馅饼,何乐而不为,更何况像段长青这种攻于心计,善长于投机取巧的男人。他或许曾想过要脚踏两只船,把鱼肉与熊掌一块给吞进肚子里面,做一个风流且快活的男人。但偏偏碰到了曾芳萍这么一个绝对不省油的女人,曾经的美梦一下子都化成了泡影。无奈之下,只好忍痛放弃了周磬瑜。回国后,段长青一度专心于企业的发展,企业规模和产品销售连年高速增长,充电电池的充电技术水平在全国乃至世界也已是名列前茅。
周磬瑜被段长青抛弃后,在德国浪迹了很长一段时间。由于生活所迫,加上没有什么过硬的本事,主要靠拍一些三级片片为生。但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也许是段长青萌发了恻隐之心,或是良心再度发现,在出差德国期间,又主动联系上了周磬瑜。还为她买了张工商管理硕士文凭,并安排周磬瑜回国发展,顺利进入新成立的合资公司,成了文鑫的秘书。也许是周磬瑜人长得漂亮,也许是周磬瑜会来事,没多久,就成了文鑫的媳妇。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这两家人都可说是顺风顺水、春风得意、幸福美满的才对。怎么就会弄出这种惨绝人寰的事情来呢?
我翻遍了所有的资料,包括在网上搜索到的,涉及文鑫的资料甚少,照片更是没有。难道这是文鑫本人的刻意低调?还是文舒琴的有意为之?文鑫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莫非是一个面目狰狞之徒,就像《沉默的羔羊》里的那个汉尼拔,眼神里不时透露出瑟瑟的杀气,让人一见就毛骨悚然,心惊肉跳的恶魔......。
就在我无限遐想之际,期待着的好消息终于到了,采访文鑫的申请很快就被批了下来。不得不承认,这次采访请求批复的如此快捷,的确出乎我的意料,这当然也跟张富海的鼎力支持不无关系。也正因为如此,我为采访做的准备工作才出现了一个不应有的纰漏,差点搅了我的美事。
官方安排的采访室是一间小屋,大概也就五六平米。有一扇小小的窗户挂在门对面的墙上,光线透过这个小窗口穿射进来,才能使得呆在里面的人得以分清楚这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但这微弱的自然光线还是显得过于暗淡,所以在小屋屋顶的正中央,挂着着一盏十分刺眼的大灯泡。估计得有好几百瓦,进去的人立即就能够感受到这盏明亮灯泡的巨大辐射能量。在小屋的中间,放着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在靠近门口的墙边处也放着一把椅子。显然桌子的面积有点偏大了,估计足有3平米,使得这间小屋就显得更加的拥挤。
由于我先到,很自然地走到面对门口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脑子却在不停地转悠,心情也多少有点忐忑不安,一直在反复琢磨,我的这个采访对象到底会长着一副什么样的面孔......。不一会,听到有人往这边走过来的脚步声,我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正当我想向前迎过去的时候,门口出现了一个身影。这个人见到我也没吭一声,好像很熟悉地,走到桌子前,在背对着门口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我借着这个不太长的时间,算是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这个人。中等身材,还算健硕,如果不是带着脚镣手铐,行动应该算是敏捷。梳着不太整齐的分头、圆脸、单眼皮、高鼻梁、不大不小的双眼黯淡无神,白白净净的一副模样,倒是跟文静的书生有点接近,却无论如何都很难与穷凶极恶的杀人犯联系在一块。
我重新坐了下来:“你…就是文鑫?”
这个人没搭理我,而是用那双无神的双眼死盯着我。虽然这眼神黯淡,却也透露出某种逼迫的目光,让我不由得紧绷神经。我突然意识到,他是否对我的身份有所怀疑,于是赶紧将我的记者证掏了出来,递到他眼前:“这是我的记者证。”
他仔细打量了一番记者证后,将身子靠在椅子上,双眼望向天花板,突然冒了一句:“我不是文鑫。”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让我真有点不知所措,小屋里顿时寂静了片刻,空气视乎也正在凝固。好在多年职业生涯早已养成了的习惯,下意识地使我赶紧追问下去:“你不是文鑫,那你是谁?”
那个人还是望着天花板,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冒出另外一句:“有烟吗?”
这次我反应倒快,摊开双手,即刻回答:“不好意思,我不抽烟,所以没有。”
那人这回终于把眼光转向了我:“没有。那你跑来干什么。”
我还真有点纳闷了,也可以说有点不知所措:“不…,不…,不是你提出要见记者的吗?”
那人扯起嗓子:“我是提出要见记者来着,可你这个记者,也太不职业了吧。怎么连采访对象的生活习性也不先好好了解清楚喽,就这么冒冒失失地跑过来,还想得到爆炸性的新闻?”
见他咄咄逼人的样子,我那压抑在心头当中的火气还真有点上来了。什么东西,还以为自己是在外头啊,可以呼风唤雨,作威作福的,跟我耍起大少爷的脾气来了。不过这种念头很快就一闪而过,不管怎么说,这确实也是我的一个重大失误。在材料中,的确提到了文鑫有抽烟的嗜好,而且烟瘾极大,一天能抽上二三包的,但这个细节却被我忽视了。为此,我不得不将自己的火气先给压下来,以免坏了更要紧的事情。心平气和地说:“这样吧,你喜欢抽烟,我下次给你带来吧。”
那人即刻站了起来:“那等你把烟带来以后,我再给你讲我的故事吧。”说完转身往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又转过身来:“记住,要三个五的,短把的那种。”
随着那人脚步声的消失,我算是彻底清醒了过来,也为自己这个不大不小的疏忽后悔不已。脑海里却开始受到另一个谜团的不停困扰和折磨:“他不是文鑫,那他是谁,他到底是谁?”
好在,这个折磨的时间还不算太长。第二天,我即买好了一整条的三个五香烟,又来到了那间小屋。这次是他先到,还是坐在他昨天坐的那张椅子上,我进来以后,他也没有搭理我。我也没理他,而是把烟从包里拿出来,准备放到桌子上。他突然探起身来,迫不及待地一把夺了过去,迅速地扯开烟盒,掏出一支点着,狠狠地猛吸起来。
我没有出声,静静地观察着他的反应。没几下,一支烟就烧完了,他跟着又点上了第二支,随即才终于开口了:“嗨,真快憋死我了。”他又深吸了一口:“嗨,真痛快啊。”这才整个人松弛了下来,对我淡淡地说道:“我不是文鑫,我的名字叫常大牛。”
听到这里,我的确被惊呆了。在那里足足愣了有几分钟,原来在脑海中早已烂熟的采访提要一下子全给打乱了。我望着眼前的这个常大牛:“你是常大牛?那文鑫呢?”
那个人作了一个奇怪的表情,耸了耸肩:“这…我也不知道。”表情突然一变,非常急切地抓住我的双手,并顺势往我手里塞进一个握成一团的纸:“你得帮帮我,帮我救救我女儿,我老婆。”
不知怎么搞的,我没有向在一旁值守的看守揭穿他的这个小动作,而是悄悄地把这个纸团放进了我的口袋。但却又言不由衷地说:“这种事情,你干嘛不求助于公安。”
那个人无奈地说:“我说了,也求了,可是他们根本不相信,以为我在说瞎话,蒙他们。”
我好奇地:“那你女儿和老婆叫什么,他们住在哪里?”
那人双眼一亮,似乎见到了久违的阳光:“我女儿叫常晓琳,她已经得了白血病两年了,再不做骨髓移植手术,那她就没救了。”那人停顿了片刻,见我的确在仔细听:“我老婆叫苏小妹,......”
就这样子,他的话匣子逐渐打开,一段离奇的故事由此展开。这还得从两年前的那个圣诞节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