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那好。潘主任，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们也就放心了！只是……”程会计迟疑了一下，但没有等别人回答，便继续说道：“我们家老王实在是太忙了，你们看，几千人的国营厂啊，整天的事情！这不，刚刚就来了几个请示汇报的，好多事情都等着他决定啊，你们看，能不能……”
余江误以为病人要回单位上班了，正想说话。潘向东已经开口了：“王厂，程会计，我知道你们都是很忙的。你看，我们这虽说是干部病房，其实条件还是很差的。天又是这么热，如果你们想回家休养，也没有问题的，我会上门换药的，小事一桩啊！呵呵。如果不巧的话，我请我们余医生来，好吗？”
“那太好了，太好了。”程会计有点喜形于色。“不好意思，那就麻烦你们了！”
“没关系，没关系。好好休息吧！”潘回头对余江说：“就开今天出院吧！”
余江收好器械，跟着潘向东走出病房，脑子里有一点疑惑：现在有空调的家庭不是很多啊？既然工作忙，在医院休息总比家里来的清净啊！潘向东似乎在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和余江说：“好心办了坏事了，唉……小余，医嘱开好了吧，你去拆线换药吧，我去抢3看看。”
余江自知不便多问，没有做声。同时，他也习惯了一名小外科医生一早的日常工作。早会、查房、开医嘱、换药，如果有手术，便进手术室。没有手术，自然是病历文案工作，什么病历、病程录、出院小结等等。
余江一下子拿了换药包和拆线包各一个，来到202。看着小朋友比较焦虑和害怕，便先过去打招呼了：“小朋友，不要怕，叔叔拆线比蚊子咬还轻的，一点不疼。”
“……”
“真的啊!要是疼的话，你去告诉你同学老师，说医院新来的医生水平差极了，好不好？”
“余医生，不要紧的，你放心做吧。”妈妈还是比较配合。
余江带上带上口罩，正规操作起来。妈妈在一旁仔细看着，小朋友却闭上了眼。不到2分钟，便干净利落的拆完了，换了块新棉纱，重新盖住伤口。
“疼不？”余江笑嘻嘻地问道。
“不疼。真的没有蚊子咬疼！”小朋友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等余江回头来到12床旁的时候，看到老周医生在11床边，便会意的笑了笑。老周也大了个招呼：“余医生，拆线哪！”
“嗯。”口罩里的回答。说完便继续他该做的事来……
等余江处理好了所有的碎事，来到医生办公室时，见潘向东已经坐在他的办公桌旁了，另一张桌上，小张医生还在开医嘱呢。办公室不大，朝南，两边各放了三张写字桌椅，南边的窗户下有一张诊察床，角落里有一张推车，上面有基本的消毒器具和常规的包扎用品，都很整洁。旁边有一张半新不旧的办公桌及普通的靠背椅，好像刚刚擦过。潘坐在那一排的最后一张座位上，笑眯眯的对余江说：“余江，那张是你的办公桌，我才擦过的。”
余江心里一阵暖意，忙到：“谢谢潘主任！谢谢。”竟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不客气，不客气。这是去年来的小张医生！”潘指着正在忙乎的小张介绍道。
“院长介绍过的！你好，张医生！”
“你好！”小张抬了抬头，微笑道。
“这样吧，余江。过几我去后勤帮你裁一块玻璃，和我们一样。你可以把一些常用药剂量、检查正常值、配伍禁忌等东西抄写后夹在下面，用时比较方便。新工作服、口罩、帽子及听诊器在下面柜子里。你收好！”
“嗯。”
“抽烟吗？”潘说着，便从工作服上面口袋里掏烟了，很时髦的“红塔山”。
余江没有回答，下意识的往自己工作服下面口袋里摸着。
“那就是抽的喽，哈哈，蛮好蛮好。”潘竟然大笑起来。
余江一下子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说起来，当时大学里抽烟，并不是为了真正的抽烟，只有用那么点新奇和虚荣，自觉抽烟的男人有那么一种气质。开始时，一包烟会抽到忘记藏在哪里，慢慢慢慢便开始越抽越多了。到实习的时候，有人递烟了，周围抽烟的也更多了，老师、同学、病人家属，熟悉了以后就相互递起烟来。内向的、外向的、熟悉的、不熟悉的，烟一抽，似乎开始有话可说了。毕业回校考试的时候，县医院一位比余江年龄大不了几岁的带教老师，还悄悄的塞了几包烟给他，说复习的时候用得着。余江现在还清楚的记着呢。在那么多烟牌中，余江独喜欢三五！
“自己拿吧。”潘弹了弹烟壳，露出一段过滤嘴，“这样卫生些！”
“抽我的吧，潘主任。”余江拿出来的又是三五。
“你抽外烟啊，看来烟瘾不小啊。”
“不是……不是”余江辩解道。“只是喜欢它的味道而已。”
“好吧，那我不客气了。”潘说着，接过一颗，点了起来。
“乡下抽外烟的不多，不好买。你还是城里带回来的吧。”潘说。
“嗯，回家时，倾我囊中所有，买了6－7包。”
“味道是重！”潘一边说，一边帮余江点着了。
“余江啊，我知道你是奔着外科大夫来我们医院的。可是，现在的情况你已经看见了，我们这边外科医生少，外科病人更少，所以平时不要疏于内科工作。夜班时候，留察的病人是内科多，有的还需要抢救。其实外科疾病的诊断是离不开内科基础的。小张，你说是吧。”
“是。是。”小张连连点头。
“而且我们这里外科手术基本上都是急诊手术，择期手术少的可怜。你要开刀，就得自己去争取！而且最好不要出现什么意外。农村的特点就是好事没人讲，坏事传千里！”潘接着说道。
“是吗？”余江本来不信，但想到刚才干部病房的一幕，忽的将信将疑起来。
“刚才那个王长是我们这里最大的国营企业的厂长。我的几个高中同学大中专毕业都在那里工作，这两年都是厂里的骨干了。因此，我们聚会时经常碰到他。上个月见面时，无意中他对我提起他有慢性阑尾炎好多年了，想手术，我劝他过了夏天来医院。谁知上星期他又发了，我一时兴起，和院长两人就上台把手术做了，术后病理证实慢性粪石性阑尾炎。谁知切口没感染，来了个线结反应，跟他说都说不清楚！”有点郁闷。
“那他为什么要回家啊？”余江一脸不解。
“哼，这是另外一回事，你没有看见来看他的人特别多吗？厂长嘛，自然有人得拍啊。供应科那小陈，也是我高中同学啊，不是一天来3－5次？”
“哦。”余江表面上装着明白了，心里却想：我爸也是一校之长，怎么没这等事？！
“哦，对了。”潘像是突然想起来的。“今天晚上，院长为你们几位新来的接风，在医院食堂。你知道吗？”
“现在知道了。你会去吗？”
“应该会的。”潘答。
余江心里像是有点不太舒服，主要是针对内外科的事。但是，他还是顺便拿起潘向东桌上一排专业书中的内科学，翻到急性中毒的章节，仔细的看了起来。整个上午，除了看书之外，至少去抢3床看了不下5次！
回家吃过午饭，和父母说过晚上医院接风的事后，在自己房间里稍作休息，听了几曲崔健的摇滚，不到一点就去上班了。侥幸的琢磨着下午会不会有外科急诊手术。
一个下午，余江没有离开病区，也没有接到新病人。老周、小张医生也对他介绍了些医院和病区的另外一些情况，如医院的规章制度、人员结构、福利待遇等等。他们除了不停地观察着抢3床的病情变化，还接了2个新病人，不停地写病史。护士们忙忙碌碌，见了面有的相互介绍了一下。只是有几次听见潘向东在病区走廊里的声音，没有见到人！余江的上班第一天就这么匆匆的过去了。
直到下班的铃声响起，只见潘向东从楼上下来，隔着窗户对余江招了招手。余江挂好工作服，跟了出来。
“走吧，吃饭去！”潘说道。
“就是门口的医院饭店吗？”
“是，也是我们的食堂。今天医院的一些主要人物都在，有两桌的。”
一路上，不停地有人向潘向东打着招呼，看得出他是个人缘极好的人。等我们走上那排木结构楼房的最西面的二楼时，里面原本可以放上4桌的厅里只放了两张大圆桌，而且人都已坐齐了，留了靠里面一桌的东面两张空位。一侧的墙上还挂着一条红底黑字的横幅，“欢迎新同志迎接新时期”。
等我们俩在院长旁边坐定，院长站了起来，一口明显的东海话：“同志们，天很热，我们医院更热。今年我们医院来了5位新同志，是近10来新同志来的最多的一年，他象征着我们医院今后将有一个崭新的面貌啊。现在我先把他们一一介绍，我介绍到的时候，你们起立一下，好吗？”
“余江，江州医专医疗系毕业。”一阵热烈的掌声。
“倪国强，云城卫校药剂专业毕业。”又是一阵掌声。
“蒋敏，县卫校护理专业毕业。”啪啪啪啪啪。
“华秀琴，省中医院检验科调入。”啪啪啪。
“乔艳，江州卫校助产班毕业。”掌声。
“好了，其实，我把座位都安排好了。5为新同志的旁边便是5个部门的主任或负责同志。你们都相处一天了，我就不介绍了。我希望5位主任在今天的欢迎仪式上找机会把我们医院的其他领导及老同志介绍给他们，以便活跃气氛，更有利于今后的工作。”
“现在，我提议，大家举杯，欢迎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