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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她没来上班的两个礼拜里我每天都过着冰火两重天的生活,一方面是我跟加蓝热火朝天地计划婚期,都到非常实际的一步了,上海要买房子,还要看结婚的喜宴和酒店,我部门的人听说我要办大事,个个扑上来声称不当义工毋宁死,害得我压力很大。

每天我忙里偷闲在网上看新楼盘价格,一面往牙缝里吸气,嘶嘶肉痛,一面庆幸两边父母都愿意鼎力相助,让我们不至于一年工资买半个厕所。

另一方面我老惦记着于南桑身上的事,如她所说的,一份工而已,最多不做,但万一她不做了,我怎么办呢。

于情于理我都应该跟着她走算了,毕竟没有于南桑我根本就没有今天,但看看那些贵死人的楼盘,我又犹豫了,尽管双方家境都还行,加蓝事业也不错,可我也要赚钱才行啊,在上海这种鬼地方,两份收入加起来刚刚好够我们过上正常日子——房贷,车贷,还有养条狗什么的,差一点儿都不行。

我对加蓝诉说心中的挣扎,被他优雅地鄙视了:“难道你离开现在的公司,就没事儿做了?就失业一辈子?”

这我倒是没想过:“不是都说现在工作难找嘛。”

他不以为然:“你有将近五年工作经验,两年多管理经验,能够跨地域和跨部门管理,英文中文都过硬,又长得好看,市场上对你这样的产品是表示欢迎的。”

我对其他完全没注意,满耳朵里基本上只听到了倒数第二句:“你觉得我长得好看呀,哇哈哈。”

加蓝摸摸我的头,对我笑得合不拢嘴的傻样表示理解,然后补了一句:“当然你的劣势也非常明显。”

我很警惕:“是屁股不够翘吗.”

他摇摇头:“不,适龄婚育职业妇女,在关键职位的竞争上都会比较吃亏。雇主会认为你入职后会把人生重心从工作转移到结婚和生育,从而使他们的人力资源出现非战斗减员。”

我听到生育两个字,心里微微往下一沉,笑容都忍不住有点僵硬了,幸好加蓝忙着看他的ppt,没有再注意我。

两个礼拜转眼就过去了,我也打定了主意,于南桑应该回来上班那天我早早就到了办公室,一边干活一边眼睛瞄着电梯门。

于南桑一进来我就冲上去:“你回来了。”

她吓了一跳:“你这么早。”

我递过去一个糍饭团:“刚出锅的,很香。”然后说:“事情怎么样了。”

她平常压根不吃这些街边的东西,今天像是想开了,抓过糍饭团咬了一口,含含糊糊地说:“今天回来聆讯,搞得跟真的一样。”

尽管我嘴里含着一口油条,但我还是很担心:“姐,结果会怎么样啊。”

于南桑摇摇头:“身正不怕影子歪,拿不到真凭实据,他们最多就是pay我out了。”

这个节骨眼她还有心情对我抛媚眼:“我拿的是opencontract,要赔我走那可是一大笔钱咧。”

一边说一边意气风发地走了,我跟在她屁股后面心想你这是高兴个啥,明明是人家设局害你。

我实在忍不住,赶上两步说:“姐,你知道是乔总把你告上去的吧。”

她脸上的笑容这才收了一下,那具体算是什么表情我说不上来,我只知道每次看到那个表情,我们日子就会特别不好过。

但她很快就回复了正常的神色,我陪她一路走到行政楼层的会议室门口,里面已经乌压压坐满了各个产品线的大头,我拉着她不肯放,不知道为什么心情格外凄凉。

她笑着拍拍我,刚要走,我脱口而出:“要是你不做了的话,我也不做了,你要为我负责任哈。”

她瞄了我一眼,温柔地说:“好啦。”

聆讯三小时之后结束了,审查委员会呆在里面商量结果,估计要到下午才会有准信,我一直守在门口,于南桑一出来,我就迎上去,从她的脸上什么吉凶都看不出,还和平常一样对我说:“陪我吃午饭?”

餐厅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她按惯例点了沙拉酸奶,精挑细选地吃着,一面托孤似的跟我讲怎么为人处世行事。

“水至清则无鱼,不要对团队太苛刻,但原则和规矩要定得清楚。”

“再忙也要晚上定时睡觉,把身体保护好。”

“工作就跟打游戏一样,不管多难,一关一关过就好了,不要把工作里的情绪和问题带到生活里面去。”

“用好的面霜,要清理指甲,人的精神气都在外表上,别以为这是虚荣。”

其实这些我都懂了,跟了她这么多年,她教我的东西比谁都多,言传身教,一路说到回公司,在电梯里站着,忽然就眼睛热热的,也不顾还有别人,拉住于南桑的袖子:“姐,没有你我怎么办?”

她一脚撩开我:“滚蛋,我还健在呢。”

我陪她走回办公室,很意外地,看到乔孟涂已经在那儿等着了,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

我心里怦怦直跳,看看他们俩都面无表情,只好喃喃地说:“我先走了啊,你们忙。”刚要转身,被乔孟涂叫住了。

“毛毛,你等一等。”

他叫住我,把办公室门关上,对于南桑说:“委员会决定采纳让你离职的意见,赔偿方面Tina会来和你单独谈,但公司记录仍然算是主动离职,不影响你的职业记录。”

Tina就是我们人事那边的大佬,她亲自出马谈,公司对于南桑还是重视的,我估计是怕于南桑一怒之下拿出棒球棒来打人吧。

于南桑听完,对着乔孟涂长久打量,脸上毫无表情,良久忽然说:“这主意是谁出的?你?”

乔孟涂一点都没有犹豫,直承:“是我。”

他们两个都好像当我不存在,一言一语说上了:“为什么。”

乔孟涂轻轻把文件夹摆在于南桑的桌面上:“你看看。”

于南桑干脆利落一挥手,整个文件夹摔到地上,里面的东西全部散落出来,我这个人沉不住气,尖叫一声之后赶紧蹲下捡,听到乔孟涂说:“我有我的理由,你不妨看看再来跟我讨论。”

我把散落的各种纸张一张一张往夹子里放,忽然被一叠全是英文的文件吸引住了。

我看了两眼之后,站起来看看乔孟涂,看看于南桑,他们都注意到了,一起转过来瞪我,那表情不要太默契。

我把文件夹抓在手里,小声说:“乔总,这玩意儿给谁?”

于南桑劈手抓过去,翻了几页,脸色马上变了。

能保持这个程度的镇静还真不容易。

那叠东西是一份离婚协议书,乔孟涂和一个姓Bullimore的女人,双方都签了字,有正式文件的备注,是生效了的。

于南桑抬头看着乔孟涂:“这不是我的离职文件吧。”

乔孟涂摇摇头:“不是。”

他很心平气和:“这是我的离婚文件。”

他伸手接过那份协议,又接过我手里的文件夹,一份份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一张手写便条:“大老板坚持要升你做global,以后这条产品线全是你的。”

另一份文件:“这是我申请公安部门帮手调查那个视频的发送人信息。”

他揭开真相,却轻描淡写:“是Claire发给我的。她受谁的指使,查出来也很容易。”

另一份就是离婚协议。

我觉得这三样东西之间一点关系都没有,但乔孟涂接下来说了一番话,把他们有机的结合了起来:

“这一轮重组,你本来是笃定升职的,之后base在西雅图,我会重新看亚洲的业务,base在香港,两个城市之间,有十几个小时的直航。”

“你继续和你的丈夫貌合神离,或者遇到其他追求者玩玩婚外情,我的婚姻也就那样,不死不活,我们俩每年高层开会的时候可以见个三四次,你可能会来我的酒店房间,也可能不会,我没有办法影响你。”

“我把视频提交给了审查委员会,压下了警察帮我找到的发送人信息,然后我回美国离了婚。”

他把文件夹放在于南桑面前的桌子上:“我希望你不要去西雅图,跟我在一起。”

信息量太大,我一时间消化不了,但这还没过脑子,我已经脱口而出:“你怎么不自己走,干嘛让人家走。”

他坦坦荡荡回我:“我在这家公司有相当多的期权,不是说走就走的,何况,如果她愿意跟我在一起,我总得有钱养她。”

乔孟涂不再理会我,往后退了一步:“我可能做得对,也可能做得错,Idon’tcare,

你把这些证据现在拿出去给审查委员会,大老板非常喜欢你,随时会撤销离职决定,你一样前途无量。”

他举起手来:“我已经尽力了,现在是你决定我命运的时刻。”

尽管没有看我,最后一句话却是对我说的:“毛毛,你是Nancy最信任的人,你来做一个见证。”

“过了那么多年,让我再问你一次,愿不愿意抛下一切跟我走。”

于南桑身体一震,往后靠在玻璃墙上,这句话似乎是来自他们年轻时的那一段记忆,在彼此的世界里埋藏了很久,却从未被真正忘记。

乔孟涂在沉重如水银的沉默里站了一会儿,很干脆地转身走了出去,步伐很快,和平常一样沉稳,没有回头。

晚上我回家跟加蓝汇报这事儿,说得眉飞色舞的,没办法,这事儿简直太有传奇色彩了,你想想,一对璧人,各自精彩多年仍然逃不开半生纠葛,恩怨情仇狗血鸡血都满分,拉出去现成拍一个电影了对不对。

加蓝觉得我很好笑:“你激动什么?”

我觉得自己完全有理由激动:“我全程目击啊,怎么也是个见证历史的人吧。”

他很好脾气地点头:“好好好,目击的时候记得站远一点哈,万一有什么状况,免得被误伤。”

我过去抱着他的脖子,把头埋进加蓝的胸膛:“不是说男人喜新厌旧吗,于南桑其实也不年轻了,老乔还为他破釜沉舟的。”

加蓝正在工作,顺口接了一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我听了一愣,还是像一条忘情的八爪鱼那样紧紧抱着他,一边却又森森然的,仿佛觉得背后一双眼睛在冷冰冰地看着我。

于南桑没有把拿在手里的那些证据交到人事部,她似乎安然接受了一个月之后自动离职的安排,而乔孟涂第三天飞去荷兰探访朋友,临行前找我,郑重地要我在于南桑身边为他打探动向——我猜这才是这只老狐狸要我目击现场的真正原因。

于南桑那么有主意的人,谁敢去试图影响她的决定才是活得不耐烦了,所以我很明智地提都不提这件事,但每天荷兰时间大概凌晨五六点,估计是乔孟涂起床的时候,于南桑的电话总是会响起,我遇到过几次,她总是一面做事,一面淡淡应答,似乎完全漫不经心,唇角却带着掩藏不住的笑意。

我看着她这一点儿笑,心想真是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任你九尾狐成精呼风唤雨,在感情面前还是要举手投降,而且降得心悦诚服。

我想于南桑多半都会跟乔孟涂重新在一起,不管他们之间怎么折腾的,这猜测仍然叫我喜悦,我大概体会最深了——纯粹的爱所带来的幸福感,就像太阳照耀万物,明珠灯泡万万无法取代。

那时候,我根本想不到太阳会有落山的一刻,接下来的,是漫漫的长夜阴影。

那天我记得是个好天,没有雾霾,晴空万里,加蓝起来在阳台上看了一小时书我才醒,走出去抱着他的脖子问他早餐想吃什么,我刚刚起床皮肤非常美味要不要考虑一下,他说这个offer不错,但马上要上班了,还是吃三明治榨杯果汁比较快,至少不用洗第二个澡。

我们一起出门,在路口分开的时候我硬要亲亲,他笑,但是从了,低下头给了我他的耳朵。

一到办公室,这个季度的数据就出来了,我们百分之一百五十完成任务,佩佩趁我上洗手间的空隙过来跟我八卦,说她准备从目前这一段虐缘面抽身出来,问我有没有靠谱的男生可以介绍,我想家里的良人,心里美滋滋的,言语间不知不觉简直要以爱情达人自居了,当然回头想一想,我能有什么经验呢,死缠烂打,撞了南墙都不回头这事儿算么。

那种饱满的好心情一直保持到晚上入睡,我枕在加蓝的手臂上,跟他絮絮叨叨说白天办公室发生的事,他好脾气的听着,慢慢沉入梦乡,简短的应答间隔越来越长,就如同每天一样,当我快要睡着的时候,潜意识里我莫名其妙地想,实在是太幸福了,幸福得不像是真的,如果上天能满足我一个愿望的话,我真想求它让我们风驰电掣变老,携手白头,永不分离,这时更深的潜意识又想,妈蛋这是林忆莲唱过的歌词啊还是莫文蔚啊。

临近十二点的时候电话铃声响起来,从遥远的地方一意孤行地闯入梦境,就像千里独行的杀手,终于找到了自己要干掉的目标。

是座机。在书房里的那个座机,只有加蓝的父母知道那个电话号码,平常他们打电话给加蓝的时间非常有规律,要么在清早,要么在十点他们上床睡觉前。

加蓝在电话响了第五六声的时候,几乎跟我同时醒来,他说了一句:糟了,匆匆忙忙从床上爬起来去接电话。

我多躺了大概五秒钟,脑子里回荡着加蓝说的那两个字。

糟了,什么糟了。

我一轱辘爬起来,跟他到书房里去,担心着这是加蓝父母打来的电话,万一是老人家半夜三更生病了,这会儿订一早飞回广州的机票应该会有吧。

加蓝拿起电话,只喂了一声就僵住了,我站在他身边,看着他的脸色急剧变化,变成一片苍白,我认识他那么多年,这是我从来想都没有想过的可怕一刻,傅加蓝竟然会惊慌失措,连他的手都在颤抖。

我顾不得他还举着电话,一叠声地问:“怎么了,怎么了,加蓝,没事吧。”

他不理我,忽然啪地放下电话,冲回房间,我跟过去,正好看见他在换衣服,牛仔裤,上衣,光着脚就跑出去了,在换鞋的地方顿了一下又跑回来,抓起钱包手机,从我身边擦身而过,他眼睛里有一种古怪的恐慌的光,像烧到一半即将熄灭的丛林野火,缺乏生气却滚烫非常,他的眼神扫过我,却没有真正看到我,更没有对我交代一声去哪里发生什么事的意思,就这么消失在了门口。

我只穿着小内裤和背心,总不能就这么跟出去,追了两步我只能回家,站在客厅我傻乎乎地转了几圈,跑回座机给傅家二老拨了电话回去。

傅妈妈听到我的声音,什么都没说,先叹了口气:”毛毛?“

我赶紧问:‘阿姨,什么事儿啊,加蓝一下子就跑出去了,急急忙忙的。“

傅妈妈顿了一下,迟疑地说:“没什么大事,毛毛,跟你没关系的。“

我想要松口气,可她语气里的不确定,还有一种我当时还不明白的悲痛感觉抓住了我的心脏,让我没有办法顾及自己的礼貌,我粗暴地喊了起来:’阿姨,加蓝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赶紧告诉我。“

傅妈妈叹了口气,说:“田娜自杀了。”

挂了电话我一屁股坐在书房的地板上,整个人都傻了,我抖抖嗦嗦拿起手机拨给加蓝,铃声不断地响,不断地响,可是他不接。我尝试了半小时之后,转而打给于南桑,她声音很清醒,像是还没睡,问我:“怎么了。”

我说:“我男朋友的,前女友,自杀了。”

于南桑很平淡地说:“哦,死了没。”

我吞了一口口水,说:“不知道。”

她“哦”一声:“最好是死了。”

她的冷酷无情让我莫名其妙镇定下来:“我男朋友不这样想啊。”

于南桑轻笑一声:“男人死蠢,那是当然的,什么样的前女友,说来看看。”

什么样的前女友?没什么大不了啦,不过他唯一的前女友而已,从小跟他在一起而已,跟他在一起十几年而已,分分合合七八次而已,加蓝为她戴绿帽当忍者神龟当望夫石当备胎当维修站无怨无悔而已,我在一旁看他们情比金坚看了十年,从来觉得感觉到自己有一分一毫的余地介入而已。

可是归根到底,其实我不知道田娜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者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东西在维系着,让加蓝这样的男人念念不忘。

我握紧了手机,无力地说:‘姐,我不知道。“

眼泪流到了脸颊上,我忽然害怕到浑身颤抖,又不是我自杀,那种绝望却在无声无息之间,深深感染了我。于南桑陪我沉默了一下,而后轻柔地说:“别担心,大部分人其实都不知道怎么去死的,割腕一般割到一半血就凝结了,要么上吊却到处找不到横梁,还有啊,电影里演自杀的,总是吃完药就躺在床上一命呜呼,其实呢,不挣扎几个小时挣扎得脸色发青,绝没有可能的。”

我啼笑皆非,这算是一种安慰吗于小姐。她说:“为什么不是呢,是她自己通知你男朋友她自杀的吗。”

“不是,我男朋友的父母告诉他的。”

“他父母从哪儿知道的。”

“那个女生的爸爸妈妈跟他家人很熟。”

于南桑沉默了一下:“毛毛,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不管到什么地步,你都要坚持这一点,跟你没关系。知道吗。”

我答应着,擦掉自己脸上的眼泪,心想我不能这会儿就开始哭丧啊,说不定于南桑说的都是对的呢,没有那么容易死掉的人不是吗。

我问她:‘你怎么那么晚都没睡?“

“我在和人skype聊天。”

我一听就知道了:“乔总啊,他在荷兰吧。”

“可不是,躲在阿姆斯特丹的办公室跟我skype呢,你要是不打电话来的话,我都准备跳脱衣舞了。”

我这么沮丧的心情都硬给逗笑了:“姐,你要是脱的话,能把我拖进第三方会谈吗?”

她义正言辞拒绝:“当然不行,我有尊严的,怎么能给你看到我下垂的胸部和松弛的肚皮。”

给我看不行,给男人看就可以,重色轻友!

“你和乔总准备怎么样?在一起吗?”

她言语轻快:“为什么要在一起。”

“他那么爱你。”

“又不是相爱就一定要在一起。”

任何谬论在于南桑那里都能化身为全宇宙唯一的真理,难怪她跟我们描述新的公司愿景时我们都能随便被忽悠得热血沸腾,恨不得马上挽起袖子大干一场。

“别人家的饭总是比较香,得不到的都是好的,他离我远远的还有点念想,每天贴在身边,我一脚踢死他的心情都有啊。”

我无言以对:‘搞不明白你们老人家的感情生活。“

我和于南桑哈啦了十几分钟,慢慢冷静了一点,她要我深呼吸,穿好衣服梳好头发,随时做好出门的准备,说不定下一分钟加蓝就会给我打电话,要我飞奔去他身边,给他依靠支持和帮助。

我放在电话,觉得于南桑说得对,可一边穿衣服,我又觉得她不可能是对的。傅加蓝怎么可能会依靠女人呢,就算要依靠女人,又怎么会依靠我呢!!

我衷心希望田娜不要死,从衣柜里拿衣服的时候,我诚心诚意地祈祷她不要死,哪怕她接下来要跟我耗一辈子都可以,哪怕她每天晚上都要发咒骂我的短信都可以,我不在乎。

哪怕加蓝出差的时候,和她睡在一起都可以。真的,相对于她的死亡,任何一切都可以克服,因为任何一切都还有改变的机会,但死亡是没有的。

死亡一锤定音,绝不反悔,如果要评选神界的道德风尚奖,冥王哈里斯肯定是拔头筹的标兵,他不在乎你们有多么悲伤或悔恨,和他一起消失的人永远不会回头。

73

整整三天我都没有见到加蓝,也没有得到任何和他有关的音讯,每天晚上我打电话给他的父母,希望从他们那里得到一点消息,但加蓝妈妈只是告诉我,他们和加蓝也联系不上,所以对事态如何也一无所知。我并不是绝顶聪明的人,可从那样的口气里,我听得出她没有跟我说实话,有一次,我还在电话背景里听到隐隐约约的痛哭声。

我如常工作,下班回家,做好饭,留好一份在冰箱里,用真空玻璃盒干干净净对放着,再把头天的倒掉,我选了步骤繁琐,烹饪时间漫长的菜式消磨自己的时间,就像马上要在那张双人餐桌上进行什么盛大的庆典,我煲佛跳墙汤,细心地洗刷扇贝和鲍鱼,把牛排煎出香气四溢。

到实在无事可做的时候,我坐到起居室里,看着玻璃窗外上海的夜色,心里空空荡荡的。

第三天的晚上,我从公司带了工作回来,季度报告,设计到两个大区的诸多数字,我想这样迫在眉睫的麻烦,总可以让我分神少少。

我打开加蓝的电脑,旁边放了一大杯牛奶,牛奶助眠安神,坊间传说如此,我想这正是我需要的,毕竟我已经有三天不曾真正入睡。

果然工作是我良药,我一口接一口喝牛奶,一个列表一个列表追数字,过去三个月的工作业绩逐步浮现,清清楚楚,比人世间任何纠缠都简单明了。

就在我将要收尾,准备关机都时候,电脑右上角跳出一个邮件通知。

寄件人:田娜。

我想都没想,鼠标移到邮箱,立刻打开了那封邮件。

是田娜寄的,有好几个附件,有文档也有图像。

邮件正文很简单,连称呼都没有,就像给一个好朋友随便写的便签。

如果你收到这封邮件,那我一定已经死掉了。

二十多年前我爸爸离开我们的时候,用了同样的一个开头,结果他不但没有死,还去了一个各种意义上都很远很远的地方,在那里重新开始了自己的生活,据我后来所知,他活得很不错。

那时候起我就对自己发誓,如果有一天我要用这个开头的话,我一定回死得透透的,任何人都救不了我,

所以,跟我告别吧我最亲爱的人,我的保护者,我的同伴与寄托,我一生唯一爱过,并且无条件信任过的人。如果能在彼世相逢,让我补偿你,我实在欠你太多——你也许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这样承认,事实上我一直都承认,一直都了解,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安慰。我只是一直怀有幻想,以为能找到什么人或者什么事代替你,而后让你从我的阴影里解脱出去,好好过着自己的生活。

附件里是我过去几年在英国接受心理医生疗程的记录,给你看这个,不是要你为我可惜,而是想告诉你,我病入膏肓,万无幸理,这是我注定的结局,你我都无法改变。

不要责备自己,也不要怀念我。

再见加蓝。

我打开了那几个文件,都是英文,是英国伦敦一个名叫davidtait的医生开出来的处方单,诊断书,还有手写的便条似的文字,很潦草。

我的英文程度只够我对付工作和各种日常生活,这些医学文件对我老说太难了,我打开了翻译软件,把一段段英文复制进去,在随后跳出来那些有时候毫无意义的译文里苦苦寻找着有意义的信息。

那些关键字触目惊心。

重度抑郁。

焦虑。

不安全感。

自杀倾向。

。。。。

我手脚麻木地坐在电脑前,出神地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英文,我试图回溯和田娜见面的时光,从她的言谈举止里找出她如此抑郁的蛛丝马迹,可在我脑海里闪现的是总是她的红唇和黑发,言语间的跋扈与妩媚,在我的印象里,她就像扫过大漠的一道闪电,任何人都会因为她而驻足,注目。

她有什么轻生的理由?

我颤抖着手关掉了文件,站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我试图冷静下来,想一想,如果加蓝看到这封邮件,他会有什么反应。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她。

这是我想到的第一个念头。

谁也无法忘记一个终于走向了自我毁灭的悲剧人物,她会像一出被演砸了的伟大歌剧一样,永远留在人心里,暗示着这样的失去有多么可惜。

这个念头带着冰冷的寒气,在我脑海里盘旋不去,我坐回书桌前,犹豫了最后一下,移动鼠标,先把邮件转发给了自己,而后从加蓝的邮箱里删掉了这封邮件。

收件箱,废件箱,所有记录永久删除。

田娜设置的是定时发送,她大概没有想到,我会是看到这封邮件的第一个人,以及唯一一个人。

我合上电脑,默默看着银白色的盖子,心里模模糊糊地想着,但愿我的挣扎有意义,哪怕一点点都好。

第二天早上加蓝忽然回来了,提着一个皮袋子,穿着出去时候穿的衣服,我通宵未曾合眼,精气神破败得像一张旧报纸,他走进来的时候我正在拍自己的脸,希望能够把血液循环打得畅通一些。

看到他我一下子就愣了,然后赶紧跑过去:“你还好吧?”

我想去抱他可我不敢,那种胆怯来得很奇怪,可是强烈得难以逾越。

和我想象中不同,他并没有特别憔悴或悲伤,脸色看起来如常,甚至还刮了胡子,下巴还带一点青色,可是他的头上触目惊心的,竟然多了好几根白头发。

他平淡地对我说:“我要回一趟广州,把娜娜的骨灰带给她父母。”

我马上说:“我跟你一起去。”

如果一定要说加蓝脸上有表情的话,那是用尽了一辈子的克制,才勉强稳住的镇定,他说:“没有必要,毛毛,这跟你没关系。”

这是几天里我第二次听到这句话,这句话把我的倔强全都激发出来了,我牢牢抓住他:“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看看你的样子,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回去的。”

他轻轻地推开我的手,这个动作就像一把刀子划过我的皮肤,加蓝疲倦地说:“毛毛,给我一点时间。”

他转身要去房间里,我抢上去,挡在他面前,我们面面相觑,然后我就爆出来了:“加蓝,你不能把我关在你的世界之外,我们是一家人,我们一辈子要在一起的,我一定要跟着你一起回去。”

他看了看,眼神里毫无光彩,我们各自沉默了一阵,他低声说:“随你吧。“

我们降落在广州白云机场,加蓝的父母都来接机,他们对我还是很和气,和气里带着一点点心不在焉,他们耐心地跟我寒暄,只是彼此都觉得说话很吃力,而当他们转向加蓝时候,各自的神情里就自然而然地带上了他们共通的悲哀。

加蓝爸开车来的,回去的时候是加蓝开,我和加蓝妈妈坐后座,听到他们父子在前面对答。

“陈叔和阿姨在家吗?”

“在,说等着看你一眼再走。”

“他们还好吧。”

“陈叔还好,毕竟不是亲生的,娜娜这么多年也不怎么在家,娜娜妈妈几乎是被击垮了,这几天都是躺着,不吃不睡。”

加蓝沉默了下来,而加蓝妈妈转头看着窗外,我把双手平平整整摊放在自己膝盖上,深深地感觉到自己是个局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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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偷钱,偷梦,还偷基因,赔偿!”墨少珩把罪魁祸首逼到墙角。“怎么赔?”明若好紧张地揪着裙摆,小脸煞白。“偷钱赔子,偷梦赔子,偷基因......赔你一生!”墨少珩邪勾唇角......六年前,为帮好友,明若好误惹暗夜帝王墨少珩,孕事缠身,偷偷抚养孩子,却被娃儿的爹逮住......大梦一场,墨少珩差点一败涂地,他发誓要把盗梦的女人揪出来。【异能+豪门+一对一宠文,还有腹黑宝宝陪你嗨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