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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星期六,我在虹桥机场到达大厅接到了回上海的傅加蓝,我们去打车,排队的人很多很多,我用一种别扭的姿势,固执地抱着他的腰,把头靠在他肩膀上,亦步亦趋。

他怪好笑地随便我这么走,走了一段摸摸我的脸:“怎么了,很累吗。”

我闭着眼睛,把脑袋转到另一边去避开他的手,还是那么扭着拖着,瓮声瓮气地说:“嗯。”

在车上他牵着我的手,放在我的腿上,车厢内很沉默,高架桥的灯在窗外飞驰而去,夜上海万家灯火,像是永无熄灭的一刻,我鼻子里闻到傅加蓝淡淡的须后水的味道,困意浓浓的上来,却不敢合眼,不愿意睡,明明知道这不可能,却担心一闭眼再一睁眼,傅加蓝就已经不在我身边。

幸好他跟我说话,问我:“工作那边怎么样了?”

工作那边,乔孟涂和于南桑两个人转入了神秘纠结模式,之前的说法好像都被冻结了,相关人士大概都在紧锣密鼓地重启谈判,之后是凶吉祸福我们做小的都不得而知。

这境遇对我来说倒是意外之福——于南桑叫我留在上海,说过两天她再跟我定回广州的时间。

傅加蓝拍拍我:“那不是挺好。”

我仰起脸来看他的眼睛,心里想说是啊,真好不对吗,我们可以每天一起吃晚饭吗,你加班的话就吃午饭,我可以打车或者坐地铁去你的公司没问题的,如果还不行的话,我偷偷溜出来买你最喜欢的手撕面包送去你那里当下午茶好了。就算这些全都不成功,我们还有晚上可以期待啊,我会去等你下班的,你公司对面有一家星巴克一家costa还有一家哈根达斯,我吃完两球朗姆葡萄干再来一杯全黑摩卡,看完一本劳伦斯布洛克你加多久班都没问题。

我非常稀少的文艺青年细胞早在大学毕业和傅加蓝告别的时候,就在那首博尔赫斯的诗里全部消磨光了,但文艺青年的祖师奶奶张爱玲说过的话里我还是记得一句的。

你真的会低到尘埃里去,一点都没有夸张或者虚饰,面对所爱的人,你真的能呈现出一副被******刚刚拍个正着的感觉——扁扁的。

就连卑微,有时候也是一种权利。

我及时把这些都咬住了,就咬在舌头和牙齿之间,我抛弃了一切试探和犹豫,直接抛出了大杀器,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我能不能去你那儿住。”

“我现在跟我老板一起住,你知道她那个公寓贵得要死,我走路都不敢靠墙,生怕把人家的壁纸给蹭破了赔不起,想要出去跟朋友喝个小酒吧,万一喝挂了回去耍酒疯怎么办,你知道我老板胸有多大的,我清醒的时候都忍不住想摸一把,酒后乱性这种事儿你说同性上下级之间发生了算是******不?我们员工手册可写了,******格杀勿论哪没有劳动局上诉余地的咧。。”

我唠唠叨叨的,慌慌张张的,断断续续地这么说着。

手在傅加蓝的手里,指头忍不住蜷曲起来了,要是他说不的话,我不知道该把手抽出来,还是更加紧地把他握住。

言语在出租车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扩散,撞着了薄薄的金属板壁,又撞回来,在我们两个人的耳边嗡嗡作响,像一大群出巢就迷了路的工蜂,惘然的在空气中跳着八字舞,我闭上了嘴,屏住气,等着。

结果,他什么都还没说,手机响了。

他松开我的手,拿出电话,立刻接了,是他老板。

“wilson&wilson的大老板?他明天要到办公室?”

“好的,我会准时到。”

“谢谢你jeff。”

他把电话从耳边旁边拿下来,立刻收邮件收文件,埋着头眼神都直了,显然在顷刻间已转入了工作狂模式,我泄气地转过头去看外面,心想糟了,我过去一周积攒下来的血槽全空,要临时调出足够勇气再问这个问题第二遍,臣妾那是万万做不到哇。

再说了,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我的问题,不就已经说明了他内心深处不愿意吗。

正恨不得低下头来对着出租车窗户撞两下,忽然听到傅加蓝说:“毛毛,我可能今晚就要去公司加班,明天有个很重要的客户要来探访,我要做合作简报。”

我闷闷不乐地哦了一声,他继续说:“那我就不陪你去拿行李了。”

他手指在电话屏幕上像抽了筋一样的闪,我估计是跟excel较劲,一面继续说:“咱们现在先奔你老板公寓,你拿了行李自己回我那儿去,我就着这个车回公司了。”

忙里偷闲的他抬起头看我一眼,征询:“好吗。”

我一下子扑上去,把他压在了出租车座位上,一双魔爪按住了我傅加蓝结实的胸肌,喜不自胜:“好好好,你说啥就是啥。”

他挥舞着手机挣扎,冲司机喊:“师傅,在出租车后座被******您能帮着向交管局投诉吗。”

那位爷叔目不斜视一路狂奔,还慢悠悠地说:“不。。能。”

在波特曼的楼下我目送那辆出租车远去,心情靓到爆棚,这种胡汉三回来了的情绪不跟二逼陈分享,那简直是暴殄天物,我一面往波特曼公寓的电梯走,一面打电话。

二逼陈懒洋洋地接起来:“回来了?明天吃早饭不。”

“还在上海呢。”

“哦,那拜拜。”

耳边传来嘟嘟嘟的声音,丫真把我给挂了,我又打回去。

“我擦,不能吃早饭就直接挂我,义气呢。”

“义气在我们家那两只猫那儿呢,梁某人怀了,猫给送走了。”

二逼陈有两只猫,一黑一白,跟他一个脾气,都是混不吝,整天各自游荡,谁都不理,别人家的猫再高贵冷艳,总有坐到某条大腿上打个盹,或者希望谁来搔搔耳朵的时候,二逼陈家的二逼猫那是冷酷到底,绝不给任何亲近的机会。

它们在二逼陈家其实过得很舒服,十几平方米大的阳台上一个巨型猫屋,别墅型的还有两层,送货的人打开包装后眼泪哗哗的:这俩猫可比大多数人住得好;猫粮猫砂都是梁某人亲自伺候着,不时改善伙食买新玩具啥的,简直跟牛魔王孝敬铁扇公主一样,旬时柴月时米,逢年过节还送礼,但两只猫一见到二逼陈和梁某人两口子进屋,不但不来久别重逢亲热一下,回回都是噌噌噌噌跑到高处,黄幽幽的眼睛跟四只摄像头似的盯着人猛看,任谁一见,都要背心一凉。

中间也送过给人一次,两人要出门,就把猫送去给二逼陈的发小乡下家里养几天,结果没过二十四小时就打电话来了,要二逼陈赶紧去。

二逼陈以为这两只****猫在人家家里弄坏东西抓小孩了呢,电话里口气焦急,啥都没问,果然就赶紧去了,一j到那儿问猫呢,发小把他们领到厨房里,往高处一指,说:“喏。”

严格说来那不是个厨房,是发小家拿来熏野味香肠的柴灶,整天都烟熏火燎的,上面有个搁肉的网子,那两只倒霉的猫就抓着那个网子吊在上面,白猫已经变成了黑猫,黑猫已经基本上看不见了,就剩下四只黄幽幽的眼睛,精光四射,暂时还没有任何屈服的意思。

发小说,这俩倒霉孩子进门来兜了一圈,发现二逼陈他们居然自己走了,而且一时半会儿没有要回来的意思后,就把自己挂到那个网子上去了,那个有一人半高,得站到灶台上才能够它们,发小上去一伸手,立马就被两只猫爪子抓破了脸,那两只猫还懂团队配合,一猫出一只爪子,动如脱兔!

就这么干耗了一整天,两只猫硬是吊在那儿没下来,拿棍子捅又怕伤着没法对二逼陈交代,熏野味的火是长烧慢烘的,不能停,它们居然也不在乎,估计看准了整个屋子就这个地方,可攻可守。

二逼陈听完来龙去脉,笑了足足十分钟才停下来,他一面笑,上面两只猫一面用十足嗔怪的眼神看着他,等他笑完了上去,一伸手它们就下来了,蹲在他肩膀上不停地喵喵喵,比过去五年加起来都叫得多,估计都是叱责的意思。

我想起这两只猫的往事,赶紧问:“送哪儿去了。”

“阿伟家啊。”

阿伟就是他那个被猫抓过脸的发小。

“还敢送啊?这回不上灶了?”

“阿伟说两只猫好像知道这回没有谈判余地,进去转了一圈,就认命地找到合适地方躺下了,完全没有反抗。”

我忍不住啧啧赞叹:“你早该给它们一个取名好汉,一个取名英雄,多识时务。”

二逼陈表示等小孩伸出来就给它们改名,然后问我:“你怎么样?”

我把这几天发生的事简单汇报了一下,唯一没提傅加蓝,田娜和我这三个人的事以免被二逼陈辛辣嘲笑,听到乔孟涂约我出去的部分,二逼陈马上就绕回了那天晚上的话题:“你老实说,到底和他睡了没。”

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老子又不是做外围,和男人出去吃顿饭就睡啊。”

二逼陈无情地指出我根本没有资本去做外围,而且就算现在痛下决心改变人生去整容也是徒劳无功,根据我对乔孟涂的描述,他认为乔孟涂人家才应该是外围。

我想想倒是也对,不晓得老乔三小时收多少钱,改明儿我说不定涨工资了,还能有个念想。

这么闲扯着电梯来了,我想到一个重要的议题,务必要跟二逼陈讨论一下,结果一看,电梯里站着三个老外。上海这种地界,住酒店公寓的老外,多少都是中文通,兹事体大,我只好暂时忍着,二逼陈也不在乎我怎么突然就不说话了,在那边哼着歌儿噼里啪啦打游戏。

一出电梯我就赶紧问了:“哎,上次说过的,我要破处,这事儿你怎么看。”

他心不在焉:“好事儿啊,我跟你说我破处那会儿。。”

我赶紧嘘嘘他:“你给我打住,钢琴老师和你家小保姆的故事我都听过了,最主要的是你他妈是一男的,能给点靠谱的建议吗。”

二逼陈一愣:“你玩真的啊。”

我说:“嗯。”

那边噼里啪啦的声音停下来了:“跟谁呀我靠。”

我扭捏了一下,他好像开了天眼通似的,立刻就制止我:“少矫情,赶紧说。”

我小声说出了傅加蓝的名字,太要命了,那三个字就好像带着火一样,会灼伤我的声带和舌尖,把脑浆呼噜呼噜煮开来,两边耳朵霎时间就通红通红的,我站到了于南桑的门前,门上的金属铭牌反射出我的的表情,那是一张带着情不自禁傻笑的脸。在二逼陈开启他的嘲讽技能之前,我严正指出:“我是认真的啊,你要是吐槽咱们就绝交。”

说话声音可能太大了,面前的门一下打开了,于南桑站在那里,穿着白色小洋装,白色高跟鞋,跟刚从好莱坞的电影里直接一步跨出似的,一边戴耳环一边诧异地看着我:“回来了?”

我赶紧跟二逼陈说:“我一会儿打给你。”收线,进屋,带着满腔豪情宣布:“姐,我回来拿下东西,搬到我男朋友那儿去住啦。”

她楞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好啊,小姑娘长大了嘛。”

走到洗手间抓了一堆面膜出来放在厨房的餐台上:“拿去,每天晚上敷一下,别整天跟被谁虐待了似的。”

拿上包,临出门还交代了一句:“自己买好安全套,别指望男人,不管是产假还是人流假我都不会批的。”说罢扬长而去。

我差点给她噎死。打开我睡了几天的房间灯,开始收行李,收到一半,我忽然意识到自己遇到了一个大问题。我只计划在上海只呆几天,所以带的衣服不多。

我有一个持家有道的妈,我妈从小教育我,当天换的衣服一定要清洗晾晒,加上于南桑的公寓配置了非常高级的洗衣干衣机,下周上班穿的衣服全都妥妥地躺在床上,我收进行李箱就好了。

让我发愁的是自己的内裤。

我的内裤全是我妈给买的,肉色,棉质,平角,一口气买十二条,基本上全年的供应量都满了。她自己也穿一模一样的,唯一的区别是小码和加大码。

现在这些大妈内裤就躺在我的面前,我抱着手想象了一下,自己穿着这种内裤,以及我的肉色全杯文胸,站在傅加蓝的面前,把湿漉漉的头发一甩,说:“加蓝,来,春宵一刻值千金。”

妈呀,这分明是唐伯虎点秋香里石榴姐的气氛啊,我确定肯定一定会落到跟石榴姐一样的下场啊。

我当机立断发了个短信给傅加蓝:“你到公司了?”

他即刻回:“刚到,你呢,拿到行李了吗。”

“拿到了,现在去你那边,你呢,要多久?”

这次等了一会儿,“大概两小时,你自己吃点东西。”

我心花怒放:“好好好,你也要吃,不吃也没关系,我会给你准备宵夜的。”

短信没有再回了,我相信他已经开始工作,太好了,两小时足够我毛梦囡励志换新天啊。

我拖着行李箱,锁好了于南桑的门,直奔梅龙镇购物广场,重点走访的对象是一家一家的内衣店,我用我鹰一般的眼睛四处搜寻,什么看起来****我就对着什么冲上去,在试衣间里我拍了内衣的照片,先给梁某人打了个电话:“美人,我今天要跟男朋友来一发,买内衣来着,给你老公参考一下你不要介意啊。”

梁某人冷笑一声:“这事儿你叫他参考不是找死吗,发给我。”

我一想也对,梁某人这十几年把二逼陈吃得死死的,说不定这个方面很有一套,忙把几套内衣的照片发过去了。

须臾就有回音:“全部否,不行。”

我傻眼了,都是大红纯黑蕾丝半透明咧,怎么会都pass啊,虽然我看的时尚杂志不多,但人家都说红色热情,黑色性感,蕾丝诱惑,半透明火辣啊。

梁某人面对我的质问不慌不忙,说:“你男朋友知道你是处女吗。”

我噎了一下,说:“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啊。”

“那就是知道。”

“好吧。。”

“他说过你性感撩人什么的吗,平常你穿什么衣服他最会注意到,然后会赞美你。”

我想了想,我和傅加蓝在一起的时候,要不就是上班衣服,除了于南桑那种身材相貌,谁穿都不会有个性,要不就是牛仔裤短裤休闲上衣,印象里唯一他说过我穿着什么好看的一次,还要追溯到遥远的大学年代,有一次我吧,上公车,他吧,刚好下公车,错身而过打招呼的时候,他忽然说:“今天穿这么风调雨顺去哪里。”

我没有回答他那个问题,因为车门刚好关上了,我抓着公车上的栏杆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

我干嘛就非得上这班公车啊,急吼吼的,人家都从前面上后面下,实在太多人了我刷了卡跑去后面上,我干嘛不在见到傅加蓝的时候顺势退下来啊,退下来当做自己完全不赶时间的样子多好啊,那会儿是中午,说不定我们能去吃顿饭呢。

梁某人这时候打断了我:“我对你的蠢萌暗恋往事没兴趣啊,赶紧打住,你当时穿的什么?”

我干脆利落地说:“忘球了。”

如果我现在站在梁某人面前,百分之百她会一巴掌打过来,但现在鞭长莫及,她只好化愤怒为动力,想了半天,说:“以我对你的了解,你穿装逼的衣服最好看,你买白色三角小内裤吧,低腰,带个小蝴蝶结的,就是日本成人动画里校花变身成痴女之前的穿的那种内裤,胸罩买配套的,也要白色,但不要买全棉的,买有点蕾丝或者真丝面料的,半杯,你那个造型穿全杯,嘿,跟要去练拳击似的。”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人,瞧梁某人和二逼陈那说话的德行。

说曹操曹操就到,二逼陈这时候冒出来了,梁某人开了免提,我听到他在那边喊:“买内衣听她的没错,但我还有一个绝杀tips贡献给你,你一定要无条件听从。”

我一时头脑发热,问了声啥,他说:“弄两颗36小时长效伟哥,磨成粉,在所有能喝的东西里都倒一点儿,然后分头请两天病假吧。”

照着梁某人的说法买了两套内衣,在试衣间里穿上我脑补了半天等一下的干柴烈火,可美了,我付了钱,提着袋子,带着梦幻的笑容在购物中心傻乎乎地走去坐地铁,走着走着忽然心里一沉。

其实我什么都没有想,就是突然之间,从那种心满意足的状态里自己出戏了,好像做梦的时候从悬崖上一跃而下,明明不会真的坠落,却忍不住那种猝然的心惊。

我看着自己手里的购物袋,那上面的广告女郎有一张和田娜相似的脸,红艳嘴唇如同火焰,我想傅加蓝面对她的时候,理所当然是情不自禁的吧。

他们如何亲近呢,谁会先去拥抱谁,我从来没有见过傅加蓝失去自控的样子,但田娜也许是他唯一的例外,他的热情我没有见过,所以想象起来的时候无从着手——这样的空白,比任何具体的景象更令我刺痛。

我站在梅龙镇的大堂,行李箱就放在身边,愣愣地站了很久,直到有人拿着手机对着我直接撞过来,然后头也不抬地说着对不起离去,正要走,忽然看到于南桑出现在扶手电梯上。

她正从楼上下来,在人群里很显眼,但更显眼的是她身边的人。

乔孟涂,穿着牛仔裤,黑色v领的t恤,身材挺拔,线条流畅,和于南桑的白色小洋装比随便了一点,但风度气质,仍然上佳。

于南桑走上电梯的时候站在乔孟涂下一阶,等电梯开始运行,他忽然走下来一步,和她站在同一级上,然后又下一步,站到了于南桑的下面,这时候两个人刚好个头齐平,他转过头来看于南桑,于南桑情不自禁抿嘴,两个人相视一笑。

乔孟涂的手插在裤袋里,于南桑的扶着电梯扶手,他们身体彼此离开,距离安全得如同一切萍水相逢的人,但就是这个笑容,把整个南极的冰雪都融化,就算近视一千度都能看出他们相爱,亲密无间,心有灵犀。

眼看他们就要下来了,我可不想在这里和他们撞上寒暄一番,要是给于南桑看到我的内衣购物袋,不知道能说出什么好的来,我慌慌张张拉住行李箱,撒腿就往购物中心正门跑。

傅加蓝很晚才回来,那时候我已经在沙发上歪着睡着了,桌子上我蒸了糯玉米,煮了杂粮稀饭,摆了四个小碟子分别是腐乳,橄榄菜,榨菜和老干妈下粥,还煎好了一个蛋窝在金宝鸡汤里,凉水过着荞麦面。

傅加蓝一开门我就醒了,揉着眼睛迎上去,嘟嘟囔囔地问:“才回来啊,累坏了吧,你饿不饿。”

他叹口气摸摸我的头:“问题宝宝你为什么不自己去睡觉。”

我抱着他的手臂整个人靠上去,真的那一瞬间又睡着了,不过只睡一下下,又醒过来,继续行尸走肉地拉着他往桌子那边走:“你吃东西没,我给你做了宵夜。”

傅加蓝过去看了一眼,吓了一跳:“你平常吃宵夜都这个规模啊?”

我这时候比较清醒了,自己看了看也有点不好意思:“哎哟,怎么不知不觉做了这么多。”

我折着手指跟他算:“本来就想给你蒸个玉米的,后来想大半夜吃这个可能胃不好,就煮了稀饭啦,煮完稀饭觉得口味太淡了,我就下去买了点儿小菜,又后来我觉得这些酸的辣的都是不健康食品可能你不喜欢,所以还是煮个面吧,于是我又去买了鸡蛋和面条。”

我对他提出严正抗议:“你的冰箱里啥都没有。”

傅加蓝低着头看我,看了半天,看得我心里都发虚了,嘟囔了一声:“不会浪费的啦,最多我明早吃光光。。”

他伸手把我拉到他怀里,他怀里有我很熟悉的那种味道,是他衣服和汗的味道,又亲近又熟悉,又让我觉得头晕目眩好像坐着失控的过山车,他强壮的手臂揽着我,说:“我很少在家吃饭,所以冰箱里不留东西。”

我仰起头来,又想看他,又不敢看他,垂着眼睛哦了一声,忽然额头上热热的,是傅加蓝亲着我的额头,说:“我先去洗个澡,出来吃点儿粥,你也吃点儿吗。”

我伸手环住他的腰,嘴里说着:“那你去吧。”手却久久久久不想松开。

我在上海总部呆了转眼就是一周,于南桑没怎么找我,上海的团队也不怎么搭理我,我又不敢走,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呆在这儿是为了啥,手头还大一摊子南区的事要做,每天手机两块电池都不够换的,每天总部的人就见到我在各种小房间小会议室里鬼喊鬼叫,遥控这个,指挥那个,哀求甲方,控诉乙方,下班的时候头发蓬乱,喉咙冒烟,简直不成人形。

可是我还是一副喜上眉梢的样子,一切牛鬼蛇神都不能妨碍我的好心情,因为我这个礼拜,那是天天和傅加蓝朝夕相处有没有。

我们一起吃早饭,一起吃晚饭,如果他加班,我就去他的公司楼底下星巴克忠心耿耿地死等,如果他要加到很晚,我就先回家做好东西,然后出来在他公司楼底下的星巴克忠心耿耿地死等,晚饭服务员来自东北,大嘴个高的爽快妞,很快就和我混得烂熟,并且对我传授驾驭男人之道,她用了很多故事和细节铺垫,但全部真理总结起来只有一句话:“你得让他吃不着,吃着了也得让他觉得吃不准。”

我喝了一口我的第三杯摩卡,心想这个世界上每个人的心事和问题果然都不大一样,老子现在的问题,就是怎么样让傅加蓝愿意吃我啊。

说起来真是丢脸,我住进去的第二天晚上就穿了我的白色纯情小内衣,做好晚饭后洗得香香的,在客厅里三点式走来走去酝酿情绪,在自信心比较颤颤巍巍的时候,我没憋住给损友二逼陈打了电话,继续不知死活的寻求技术与精神支持,这一次他没有大放阙词,而是非常严肃地告诉我:“你要不就直接扑过去吧,我见过你在健身房学蒙古摔跤,我觉得那一手必杀技是有杀伤力的。”

他见过我在健身房学蒙古摔跤,人家教练教我俯身,稳住重心,用身体中段的力量冲上去控制对方下盘,结果我把下盘的意思听岔了,上前去人家一甩我抓不住,心里一着急,直接把教练的蛋蛋抓住了。。。

教练负痛而去,再也没跟我说过话,二逼陈居然也对这桩事自此绝口不提,可是在内心深处,我知道他从未忘怀,也从未放弃,果然数年之后,丫终于找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放出了这把二踢脚。

我正在电话里跟二逼陈缠斗,门铃响了,我吓得把手机都扔了,回过神来后一边高喊着我来了,一边俯下身,学着内衣店里导购的手势,把我的34c从外往内撸了一把,撸出了壮阔的****之后,肝颤着开了门。

那天傅加蓝穿的是白衬衣,西裤,手臂肌肉鼓鼓的,结合了野蛮人和华尔街金融掮客两种状态的性感,用生活大爆炸里penny的话来说,看得姐的裤子自己都掉了。

他一进来,放下包,马上注意到了我的装束,我站在那儿看着他,暗中吸气,挺胸,昂首,翘屁股,今天下班回来不但没有卸妆,而且还特意补妆了,觉得自己的脸也还能看。

他看了一会儿,就手脱了西装外套,然后脱了白衬衣,露出里面贴身的白色t恤,我心里砰砰乱跳,脑洞大开,真想着他要是上来亲我我是赶紧四仰八叉呢,还是半推半就说点儿什么人家第一次要温柔点儿什么的呢,结果傅加蓝噌一声站上了餐桌旁的椅子,伸手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你穿这么点儿,空调温度开到16度会感冒的知道吗。”

下来看了一眼空调:“得叫房东来换一个了,遥控器没用。”

他摆着手就去洗澡了,留下我在客厅里傻站着,和那个亮着小绿灯呼呼直出冷风的破空调面面相觑。这叫什么事啊??

我心想不能遭遇一点儿挫折就放弃,这不是我毛毛的风格,我的风格是屡败屡战直到折胳膊断腿。

继续坚定不移地穿着这身小内衣,我陪着加蓝吃饭,聊天儿,看了部电影,他一直试图给我拿东西盖,我一直爽快地一脚踢开,我用一种不会暴露小肚子和大腿赘肉的难受姿势坐完全场,表面上不动声色,眼睛盯着屏幕像是完全看入迷了,内心却在大打摆子,不断呐喊着,伸手来摸我呀,赶紧的呀,上一点儿下一点儿都行,随便摸不要停。”

可惜加蓝没有来摸我,而且因为我内外分裂得太厉害,加蓝转过头来问我一句什么:“你觉得这个男演员怎么样。”的时候,我只能愣头愣脑地说:“啥?”

最终什么都没有发生,十一点多常规上床都时间,我垂头丧气地跟着他去睡觉了。

他在我身边,皮肤散发出洁净的清凉味道,我把头埋在他后背,宽宽的,很舒服,我能感觉他均匀的呼吸。他是那么干净,那么结实,那么好。

上床之后的头几分钟里,我们总是聊着一些闲天,说起读书时候彼此的朋友,唏嘘感叹几声青春一去不回头,我把腿搭在他的肚子上,傅加蓝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我小腿的皮肤,那种酥麻像蚂蚁在咬啮,我嘴上轻松愉快地跟他随随便便说着话,后背却崩得很紧,一分一秒过去,他的手势越来越轻,越来越轻,到某一个临界点,他轻轻偏过头,呼吸放缓,人睡着了,手还留在我滚烫而失望的腿上,我在长长的夜晚睁开眼睛无法入睡,注视着微微泛光的窗帘,想我这不是看走了眼,这家伙莫非是一个藏得很深的gay。

这么一礼拜之后,我再也忍不住了,上班的时候在茶水间遇到于南桑,她今天头发盘起来了,淡妆,但脸色格外光洁,我赶紧截住她:“姐,我什么时候能回广州。”

她看我一眼:“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过够了?这就想回单身世界?”

我苦着一张脸:“别提了,什么只羡鸳鸯不羡仙,我现在的状况,叫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于南桑忍不住笑:“说什么呢?你男人没在?留你一个人呆家里啊。”

我叹口气,望着天花板眼泪都要出来了:“男人倒是在,跟没在差不多。”

于南桑歪着头,非常深思熟虑地看了我一会儿,又看看表:“我两点要跟服务团队的人开会。”

我挥挥手:“哦哦,那你赶紧去忙吧,我忧郁一会儿也去干活了。”

她劈手夺下我手里喝袋泡茶的马克杯,揽着我的肩膀就往外走:“但是我决定跟他们说我临时有要事,会议不参加了。”

我迟钝地还多问了一句:“你有啥要事啊。。”

然后就明白过来了,敢情她的要事,就是带我到公司外面去八卦我的同居生活。

也好,要是傅加蓝遇上的是于南桑这种女人,一起住一礼拜之后,这会儿应该精尽人亡了吧,想到这里我难免脑海里又浮出田娜的烈焰红唇脸,赶紧脑袋摆了两下,跟于南桑走了出去。

我们在附近一家韩式的咖啡馆坐下,三楼靠窗,这个钟点没什么人,不管说多限制级的话题都没人能听见,于南桑点完喝的,对我单刀直入:“怎么了?男朋友不爱睡你?”

我纠正她:“不是男朋友不爱睡我,是男朋友不睡我。”

她眯着眼睛看我,上下看了一圈之后,说:“整个人都是生的,果然是没睡。”

我当场就乐了,姐姐你上辈子是媒婆吧,守宫砂都不用看就知道人家整个人都是生的,还能比这话说得更贴切吗。

喝了一口水,她说:“谁的问题?”

我认为是傅加蓝的问题,你看我都跟他同床共枕对吧,偶尔我也索求舌吻什么的也能得逞对吧,我还故意穿得像个充气娃娃一样在家里走来走去,就恨自己扣子扣太紧没法走光了对吧,他却该干啥干啥,完全没有人家说的血气方刚,精虫上脑那种冲动啊。

我趴在了桌子上,抓着于南桑的手摁在额头上,撞了两下,这一刻心里感觉真是特别特别丧气:“姐,你说我真的就这么没魅力啊。”

于南桑反过手来,摸摸我的头发,摸一只猫似的,我觉得她的手好像有魔力,在接触我的瞬间,就带来一种轻微但是奇特的安心感,就像不管是多大的问题,她接下来都能轻而易举说出解决的方法。

“毛毛,你这么喜欢的男人,一定不是那种看着老干妈都能来一发的普通货色,对吗。”

我嗯了一声。

“他是教徒吗?婚前不能有性关系?”

“他是资本主义万万岁教徒,搞金融的,没其他信仰。”

“那你们之间有过什么约定吗?关于这方面的?”

我想了想,有点不好意思:“呃,有过一个,但不知道算不算是约定啊。”

那不是一个约定。好多年前,我们都还天真未凿的时候。

那年暑假,傅加蓝在学校外面租了一个小单间复习考研,我记得那是一栋三层旧楼里的一间,门脸破破烂烂的,一路上去上得胆战心惊,但一进门,就是傅加蓝的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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