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城.日呓
晚霞虽然离开了日落,但她仍然是日落的知己。她偶尔与日落传书,言谈间如故友般亲切自如。世间有许多恋人分开后不能再成为朋友,但与日落相交的几位女子在离开日落后,大都变成了他真正的红颜知己。因为世间许多的离别并非由于人为,而在于天意。天意有很多种,对日落而言,聚少离多漂泊不定是阻止他爱情发展的最主要的障碍,所以他的爱情常常无疾而终。既是无疾而终,两人之间就无罅隙,可以变成朋友。而且这种经由爱情转变的友情通常自然长久,甚至可以维持一生一世。日落与晚霞这六年来的爱情使他们对对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如果爱情真的有保质期,他们对彼此的新鲜感早已不再,与日俱增的是他们的默契。现在他们分开了,不受爱情的羁绊,以老友的关系交流,反而能感受到初始的距离之美。日落对感情一向遵循随缘的原则,虽然他对晚霞仍然没有死心,但他一直在等,等一个适合的自然的契机,让他们可以再在一起;或者等下一个未知的有缘人。
晚霞和沧海的流言不时流入他耳内,这次连阳尊都对外界颂扬的“金童玉女”感到颇为满意,竟然不叫他们二人安守本分,反而乐见其成。日落觉得好笑:为什么他们就是“金童玉女”,我对晚霞就是“图谋不轨”?
但更让他担心的是自己大侠的身份。身为一个来去如风、行踪不定的大侠,他谋生的手段就是行侠仗义,食侠义所得。但随着年岁渐长,自己总是要退出年轻侠士的行列,而现在这个年龄不尴不尬,是退出这个行列的先兆。他隐隐感到有些不安。江湖是充满侠义,但同样十分残酷,长江后浪滚滚,江湖上最突起的永远是年轻的一支,人们但凡有事,首先想到的也是这支力量。江湖上有句玩笑话:大侠壮年不若回家耕田。许多功成名就的大侠到了一定年纪的时候自愿幽谷隐居,把声名留给年轻一辈;也有壮心不已的侠客即使不再受到世人的崇敬,亦甘愿担当一份绿叶的责任。日落担心自己将来老了,不能行侠仗义该如何是好,他想到自立门户,传授武艺,想自己到了不惑之年要完成这个心愿。他素来是一个未雨绸缪的人,目今他不过而立,但他觉得光阴匆匆,十年很快就会过去。
最近的天气一如他的心情,总是愁云惨雾,阴雨不断。正值寒冬时节,他独自一人走在寒霜满地的山径。山涧的水很浅,异石突起,水底清晰可辨。他环望了四周,草木凋零空无一人,只有冰冷的空气刺激他日益敏感的感官。他呼出一口清气,不禁感怀身世:人人都道大侠风光,却不知风光的代价是刀光血影,四处漂泊,有苦不得诉,有泪不轻弹。这么多年,有过风花雪月,也有志得意满时分,而今却是孑然一身。
小时候我向往成为江湖侠士,为苍生请命,我做到了,还意外收获了许许多多敬我爱我的人们,没有他们的拥护,便不可能有今日的我。我感激他们,这许多的感激无以言说,只能把它珍藏在心里,以惩奸除恶作为报答,不负他们的赞誉。
多年征战沙场,实在很累,少年时的激情固然还在,但疲累之极时真的会产生窒息的感觉,但我又不能歇。路是自己选的,我不能回头,不能回头了,何况这条路上还有我用鲜血浇灌的花朵?
人言高处不胜寒,平日连一个可以倾诉衷肠的对象都找寻不得。真希望寂寞的时候能有个人陪在我身边。
他突然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