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陈大喊:“快逃!”
“快”字出口,拂尘还在道士手里。“逃”字出口,拂尘已从他后背穿出来了。马钰倒在地上,艰难地呼吸,像上岸的鱼。
小陈张口结舌,目瞪口呆,半天发不出一点声响。何止是他,一瞬间整个祠堂鸦雀无声,呆愣在那里,好像按了暂停键似的。
突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生凄厉的长嚎:“杀人啦__”
就像一个信号一样,寂静的祠堂轰然炸响,有泪崩腿软坐在地上掉眼泪的,有生怕仙人杀上了瘾连自己也一起杀了木愣愣了无生趣的,有觉得是自己触怒了仙人跪地上不停磕头请求仙人原谅的,有撒丫子狂奔出祠堂有多远跑多远的,有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不知从哪拿来一把菜刀就要冲向道士的。
随手撂倒拿刀冲来的楞货,道士看着纷乱的众人,心中不由厌烦,舌战春雷:“肃静!”
两个字,炸雷一样响在耳边,震得众人半天没回过神来。哭的也不哭了,磕头的也不磕了,逃跑的腿一软摔了个大跟头,拿刀的手里的刀一下脱手。全都抱头蹲地上,手捂着耳朵。
见总算安静了,道士也松了口气,转而冷笑:“你们认为我滥杀无辜?”他一指躺在地上的马钰:“睁大眼睛仔细瞧瞧!”
有那大胆的,透过指缝偷瞧。这一瞧,他便忍不住惊诧喊叫:“哎呀妈呀,这血咋这样?!”
血虽然是红色的,落在地上却呲呲地响。仔细一看,地上野草沾了血立马烧成了灰烬。就连浸在血中的石子,也渐渐成了黑色。这是什么血不清楚,但定然不是人血。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好奇心一个传一个,先是偷偷的瞧,而后是光明正大的瞧,最后恨不得凑到跟前捡一点马钰的血研究研究了。
“去!不可乱动!”道士一挥拂尘连忙制止。大家一看他挥拂尘,连忙后退。刚就是拂尘一挥杀了马钰。这是仙人用的,咱凡人可经受不起。
道士很满意众人表现,笑说:“这是妖血。还不是普通的妖血,乃是大妖之血。在妖中的地位,相当于你等凡间中的宰相。”
祠堂中又一次炸响。“难怪他不跟咱村里人亲近呢,原来是妖怪啊。”“当年陈族长竟然收养了个妖怪!想必陈族长穷困潦倒,最后贫病交加而死,就是这妖怪克死的。”“哎呀,这么说来,前几天我家媳妇流产,也是他的缘故?”
老话说:易涨易退山溪水,易反易复小人心。将死时候的马钰想起以前的大家伙,虽说冷淡,却不冷漠,如今这些言语中伤,却比冷漠还要伤人。
“嘿,嘿嘿。”他笑着流泪,心说这也好,等离开时候却是少了些顾虑和挂怀了。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死。他身体不同常人,区区穿胸伤势想死并不容易。何况他背后还站着三位仙人,相信最危机关头不会置之不理。
道士听到他笑声,却极为意外。这一记拂尘穿胸而过,击碎肺脏,重创心脏。这么严重的伤,竟到现在还没死。他心中意外,却也意识到,此人身上的妖血比他预料的还要高等。
“妖孽竟还未死?!”他要在他天灵盖印上一掌。那里是灵魂居所,泥丸宫所在,就是对于修士也是死穴,他血脉虽不凡,却终归不过是凡人,就不信挨了这一掌还能活着。
“道友且慢!”道士理也不理,他隐约觉得若是真依言慢了,这妖孽就杀不了了。手中动作一点不慢,打向他天灵盖。
“好胆!”道士一愣,这是个女声,跟之前那声“道友且慢”不是一人。一人对两人,就是实力比自己低也难免吃亏,而能这时候出言阻止的,就是再低也不会低多少。
心念电转之间,道士就要收手,却陡然觉得头顶压抑得厉害,好像要大祸临头的样子。他抬头一看,立马三魂吓掉了两魂,还有一魂已是木愣愣的不知说什么了。
他的头顶,凭空多出一座高山。
此山山势险峻,密林飞瀑,茂林修竹,又有鸟兽虫鱼,山野人家,这不知什么法术,竟将其一勺烩了搬了过来,要硬生生砸死他。
道士欲哭无泪,欲说还休,心说您若有这本事,何必搬山呢,一把匕首就结果了我了。
却在此时,耳听得有人咳嗽:“差不多就行了,马钰他还在下面呢。”这是第三个人声。
他先是一惊。三个人群殴,只要实力不是低一个大境界,他绝对没好果子吃。但一听这人说的内容,他又是一喜,想来这人比那女的好说话的多,而且投鼠忌器。
果不其然,那话音一落,便见头上的大山散去了。头上的大山散去,道士心头的大山也随之散去,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暗赞一声“无量天尊”。
回过神来,却见眼前站着三人。一人身穿圆领员外袍,身宽体胖,富贵人家的模样。一人身穿布衣长袍,腰间悬着宝剑。一人身穿布衣长裙,但面容姣好,身材婀娜,不似凡俗。
道士心中一凛,这几人是怎么过来的,之前竟然全无察觉,连忙稽首,自报家门:“老道崂山定阳子。不知几位是?”
“崂山?”涂山明珠冷笑一声:“青丘涂山氏。”一边三明笑说:“在下罗浮宫三明道人。”明非点头算是打招呼:“贫道碧游宫,道号明非。”
定阳子每听一人介绍身躯就是一震,听完三人自报家门,身体恨不得筛糠了。不说罗浮宫、青丘山、碧游宫都是一方大势力,就单说他们自己就是修行道上举足轻重的人物。别说三人了,就是出来一人,碾死他也如同碾死一只蚂蚁。
“竟是您三位。”他硬着头皮:“晚辈何德何能,竟能让三位前辈当面?真是受宠若惊。”
三人听得牙碜。三明和明非自恃身份,不欲多言。涂山明珠可没那么多顾虑,“呵呵呵”三声笑:“别跟我在这儿玩哼啊嗨,明白跟你说,我们是为了你手上那孩子来的。老实交出来,咱就当没见过。但凡你动一点歪脑筋,青丘狐族的报复,可不是你能承受得了的。”
三明后面小声提醒:“说过了,说过了。”
明非这时候却力挺涂山:“有什么过?这也是我要说的。定阳子,这孩子是我的弟子。即便他犯了错,处置他也还没轮到你。”
定阳子看得糊涂。青丘山狐族要保下孽种还情有可原。罗浮山和碧游宫可都是人族的********,他们竟然也要保下孽种,却让人难以理解了。
又见他们竟然跟狐族走在了一起,莫非是有什么阴谋?甚或者,他们跟狐族有勾结?越想越觉得是,他直觉是撞见了能颠覆人族的大阴谋,激动紧张地快打摆子了。
“怎么?你是不愿?”明非见他半天没回应,心下有些不喜,声音也远比之前要冷了。
定阳子心中一惊,忙说:“岂敢,岂敢。”说着把已是半死不活的马钰拎到人前:“马钰就在这儿。三位前辈既然要,拿去就是。”
三人见马钰跟挂在房顶的腊肉似的,半点动静也没有,只随着定阳子动作游来荡去,忍不住发怒:“你杀了他?!”
定阳子唬得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有三位前辈在这儿,晚辈哪敢冒此不韪?”说着,他一戳他后脊梁骨,同时一缕生机灌输下去,顿时马钰呻吟了一声:“您看,还有气。”
涂山他们见马钰没死,也放心了,哪怕是死了一些时候,只要没死透就能救活,何况现在看来,还没死。三人便再不介意,只是抬眼见定阳子眼神闪烁,似是另有想法。未免节外生枝,明非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
一阵刺啦烤肉香伴着惨叫,拿开手掌,定阳子额头多出一个剑型的印记。
“回去之后,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心里想必清楚。老老实实的,别动那些歪心思。”明非冷笑着点指他额头的剑型:“但凡你动一点歪脑筋,我就知道。到时候管保你化为灰飞,魂飞魄散。”
定阳子唬得神胆俱裂,连说“绝不敢,绝不敢。”
待定阳子离去,三明见躺下地上如同死了的马钰,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踹出去:“都走了,还跟我这儿耍花样?”
见装不下去,马钰一个激灵跃起来,一阵点头哈腰的赔礼道歉:“这不是怕他没走远么。”
明非冷笑说:“有我们在这儿,就是他在面前,也没什么好怕的。”转而对三明说:“你当年钻研的道术竟然成功了?能护人生死,救人一命!”
三明摇头说:“只能算是半成品。护佑马钰这样的凡人效果自然不错,可若他是修士,威力就大打折扣,若考虑到五行相生相克之类的因素,效果再打折扣。这样计较起来,不过是鸡肋而已。”
明非点头:“虽是鸡肋,用好了也能收奇效。”
一边涂山听着糊涂:“你们说的什么?莫非是三明道友又有了什么突破?”
“算不得什么突破,就是些小玩意而已。”三明从怀中拿出一粒种子,长相丑陋,发霉变质的样子:“让人吃下去,护人不死。不过你也看见了,对凡人效果最好。”
涂山眼睛一亮:“可有更多?我涂山狐族愿意倾囊相购。”
三明笑说:“不过是道术产物而已,说什么购买,这一颗送你便是。只是暂时手头只有这一颗,你若是要更多可就没了。”
“咳咳,”涂山还想说什么,一旁明非咳嗽打断:“天色不早,我看我们早些启程为好。”
这一打岔,两人倒不好再继续了,只得点头:“也好。”
刚要纵身飞起,却见一个老人颤颤巍巍来到跟前:“上仙留步。”三人一看,知是这村中的族老。灵明村中族老向来一脉单传,是百多年前那个修士柳成宗的嫡亲血脉。这在村中举足轻重,甚至在北海国修士中也有点地位。
但明非三人是什么人?那是即便柳成宗当面也得跪下磕头恨不得认祖宗的人物,便没将他放在眼里,只撇了他一眼,依然故我,纵身飞走了。
族老喟然长叹,直说可惜。他却是看出来了,马钰今后必然飞黄腾达,不说实力如何,地位必然是数一数二的高。不看那三人面对之前的仙人,戏耍一般?而看仙人前倨后恭,甚至还极为惶恐甚而巴结的样子,这三人不仅实力强,地位必然也极高。
若是能让灵明村入了三位仙人的眼,不必多了,甚至不必刻意照顾,只需要让人知道两者之间的关系,灵明村便能在进一步,成为名副其实的仙村也不为过。
可惜得很,仙人显然看中的是马钰,而之前对马钰的态度让仙人不喜,竟理也不理就飞走了。
实在可惜,族长喟然长叹半晌,才回过神来,吩咐收拾了祠堂,准备供品供果烟酒糖茶之类,招待过不久要到来的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