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锤子哥，你说官府怎么不让咱们当兵呢？往年遭了灾不都是刺字当兵吗？我听说去当乡勇也就勉强糊口，今年咱们县就剩下这么点人，怎么还要俺们往别处赶？”四月的西北仍然春寒料峭，一个穿得脏兮兮短袄的瘦弱半大孩子转头问着身旁的同伴。
旁边那个身材高大的“锤子哥”并没有答话，一件四处破洞的棉袍罩在他身上，袍下古铜色的肌肤隐约可见。他的大手在孩子头上抚过，无言地拍拍孩子的肩膀，便继续跟着队伍默默前进。
两万多人的百姓队伍拉得很长，绵延数里都是攒动的人头，大家都挪着沉重的步子。他们大都和那个孩子一样，对朝廷的决定感到不解和担心。宁县是什么地方？那是安置流民住的地方，大家都说他们是些不会干活的懒汉，当初这些流民还从他们鄠县经过，那时不少人都私下跑到路边看过这些流民的笑话，甚至在一旁大声嘲笑过那些流民。可风水轮流转，范大人到他们中间亲口告诉他们，他们得迁到秦王府长史宁中直所建的宁县去。这就如晴天霹雳一般，把憧憬着明年在河水冲过的沃土上耕种的百姓们的梦想打的粉碎，如今他们这些鄠县的灾民倒要去流民建起的宁县来讨生活。
这时从队首那里传来一阵阵呼喊，锤子哥也不禁凝耳倾听，然而那声音太过遥远，怎么也听不真切。“锤子哥，咱们快点走吧，不知道前面出啥事儿了，是不是咱们不用去那个宁县了？”石头嘴快，锤子还在想，他却已经说了出来。
有时候人的好奇心就是这么奇怪，不管那尚未得知的是好还坏，只要有那么些许指引，人们都要不自觉地去凑过去弄个明白。“石头，走，去看看。”一直都很沉默的锤子哥拽着旁边瘦小的石头，加快了脚步。
有身强体壮的锤子在前面开路，行走着的拥挤队伍顿时如波浪一般向两边分开。此时，前面的声响已经越来越嘈杂了，锤子拉着石头硬是一路向前面挤了过去。然而随着他们的前进，人流却分作两支，锤子和石头一时没了主意。
“石头，咱们走左边。”锤子的声音有些沉闷。石头点点头，随着人流向着前面慢慢挪动起来。“这位大叔，咱们这是往哪走啊？”好奇的石头忍不住询问旁边正在指挥着人流的一位面相和蔼的大叔。“你们这路是去作坊做工的，怎么？刚才让大伙向后传话，难道传漏了？不会吧，我去看看。”说着便点头示意，向队伍后面走去。
“哦……”石头这时才记起刚才人群中确实有人喊着“作坊”，“种地”之类的话，只是当时他们一心向前，没仔细听这些话。不等他想明白，旁边的锤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抬头循着锤子的手指向前一看，顿时更加迷糊了。
此时有些奇怪的景象展现在了他们的面前。人流到这里又分作几股，旁边有几个身着相同服装的人正在一边询问一边将人们分开。“嘿，那个大个子，你到这边来。”锤子高出别人一个头的身高，很快便引起其中一个人的注意。“我不去，我和他一起的。”一直显得沉默木讷的锤子此时却情绪有些激动，那人摄于锤子的气势，又看了看旁边躲在锤子身后瘦小的石头，连忙补充道，“大个子，你放心，你伴当等这事完了，还能见面的，咱们也是奉了我家宁公子的意思，绝非歹意。”
锤子望向身后的石头，石头听说是名满天下的宁中直的命令，便点点头，说道，“锤子哥，那你就去吧，一会儿我去找你。”锤子这才跟着那人，向其中一队走去。
很快，那个人又回来了，把石头从人群中叫了出来。石头显得有些扭捏，手里揉着一角露出的棉絮。“跟我走吧，看你挺机灵的。”
没走多远，一个简易的木桌前，石头跟着这人来到了站满了少年的地方，这人并没有让石头排在队里，而是领着石头走到队伍最前面，朝着坐在椅上的一个英俊年轻人恭敬地说道，“公子，这孩子小人看他机灵聪敏，请公子一观。”
“哦？”年轻人望向石头，石头此时低着头，却也忍不住偷偷用眼睛瞄向椅上的年轻人，只见他看着自己，真诚的笑容加上露出的几颗洁白牙齿，让石头感到心中洋溢着一股暖流。
“小兄弟，识字么？”年轻人的声音传来，石头连忙回答道，“回公子的话，小的到城里卖柴火时曾经偷学过几个。”
“既然如此，好，那这样，其实我便是宁中直，你能不能在纸上写出我的姓名？”宁中直边说边把纸笔推到石头这一侧。石头迟疑了一下，还是拿起了笔，很快，洁白的纸上落下三个工整的大字。宁中直拿起来看了看，不由欣喜地点点头，他此时却转而问道，“下面我提一个问题，在场大家可以随意作答，谁若答的合意，宁某便送他份礼物。请问，一只凶猛的饿猫，看到老鼠，为何却拨腿就跑？”
一想到是宁中直亲自送出的礼物，几乎所有的孩子都马上用心听起了这个问题，可是等宁中直说完，这些孩子们却都沉默不语。因为在他们看来，可能性太多了，也许对面还有别的猛兽？也许此鼠有什么特别之处？诸如此类的猜测在孩子们的脑海中不断产生。对于他们来说宁公子人家是名满天下的奇才，这个问题虽然不长，但是解答绝对不会如此容易，大家不禁同时谨慎起来。
然而这样的沉默却被一个有些怯懦的声音打破，“公子，这猫莫非拨腿追老鼠？”刚说完，这些孩子们中便传来一阵不屑的嘘声。
“还真是块材料，石头啊，你以后别叫石头了，你这么聪明，我给你起个名，就叫通巧吧。”宁中直兴奋道。
“是，公子，通巧谢过公子。”石头跪地谢道。
此时，一个少年却不服道，“公子，这答案也太简单了吧。”
宁中直听了不由笑道，“是么？我看你这孩子七窍已通六窍，很有前途啊。”刚说完，还跪在地上的石头已经扑哧笑了出来，这少年听了还不由挺起胸膛环顾四周，然而实际上却不断有少年醒悟过来，很快大家笑成一片，这位仁兄还挠头道，“何故发笑？宁公子说我都通了六窍了啊。”全场顿时更是爆笑。
笑声中，宁中直望着这些英气少年，“今后就看你们的表现了。”心中暗自为这些幸运的少年祝福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