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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我手脚发麻,头脑发胀,失去了知觉

车子时而开着,时而停着,转了大概有五、六个弯之后,车子停了下来。照例是“嘭”“嘭”“嘭”的三响,后备箱又开了,鲁强把那箱东西搬了出去,重重地扔在地上,然后又重重地关上了后备箱的盖子。

脚步声响起,鲁强和提子渐渐走远。

酒瓶对我说:“鲁强到店里去了,我们可以到前面去看看。”我跟着他来到左边角落,酒瓶拉开一层黑色的绒布,露出一块黑色的板。酒瓶对着跟在身后的易拉罐们说:“易拉罐们,让我们用力往前推,前面有你们的伙伴!”大伙一听都来了精神,“嘿呦,嘿呦,嘿呦——”三下两下就把那块又黑有大的板给推了下去。

“哇噻——光明!”

“哇噻——太美丽了!”

“哇噻——太凉快了!”

“哇噻——太宽敞了!”

大伙七嘴八舌地叫好,然后迅速地爬了上去,又飞快地奔到两侧的玻璃窗前,向外观看,这个世界对于我们这群易拉罐来说实在是太新奇了太有吸引力了,我们从黑暗中醒来,盼望的是光明,追寻的是真理,渴求的是知识,温暖,还有亲情。相比那个又黑又暗,又挤又热的后备箱,这里好比是天堂。

我一步不拉地跟着酒瓶,他向我介绍,这是条弄堂,左面的围墙后面是一所小学,右面的围墙后面是一个建筑工地,鲁强的小店就在弄堂外的马路上,离这里很近,每次鲁强都把车停在这里。我环顾四周,整个车子四周都有玻璃围着,阳光从车头的玻璃射进来,很亮,很美,我喜欢眼睛盯着阳光看,我总觉得阳光里有东西在跳舞,很神奇的。

外面的世界很明亮。左侧的围墙是通透的,砖块加铁艺,有漂亮的蔷薇花爬在上面,围墙后传来孩子做操的声音。右侧的围墙是全封闭的,只能远远地看见有吊车露出围墙顶部,听见打桩机轰隆轰隆的声响,它们将钢筋混凝土制成的桩一锤一锤地打入地下。真不知道地球疼不疼,还能不能承受下去。在弄堂里,也就是靠近鲁强小店的那一头,有二幢破旧的小楼,窗上已经没有什么完整的玻璃,显然那是没有人居住的小楼。弄堂里还停靠着另一辆车,地上有垃圾,报纸散了一地,塑料袋有好几只,有一只塑料袋被风刮起,飘在空中,还有一只挂在了仅有的一棵树上。

“春天刚来,就走了,夏天又到了,到夏天结束的时候我在车上就待满5年了。”酒瓶感叹道。说着我们已经从中间通道来到了前排座椅边,前面又是一番全新的景象。忽然听到有易拉罐的叫喊声:“救救我们——”我循着声音望去,看见一红一绿的两只易拉罐被高高地挂在仪表盘的饮料架上,手被架子夹住了,屁股有一块板托着,腿和脚是悬着的。可怜的易拉罐,他们就是早上被鲁强带走的伙伴。

“我来啦——”我嘶哑地叫了一声,赶忙冲上前去,可是仪表盘就像是悬崖一样竖在我的面前,根本没办法解救。我环顾四周,对了!我可以从车门上过去。我快速地手脚并用地爬到座位上,奔到车门前,对!从车门的斜坡上去,拉住把手,再攀住空调口,就可以爬上仪表盘上方的平台!从那里我可以够到那两个伙伴,那样他们就可以得救了。

我毫不犹豫地爬上了车门,斜坡一点也不陡,我箭步如飞,斜坡的顶端是把手,我小心翼翼地拉住把手,双腿跨过把手,两脚踏在把手后凹陷的地方。我定了定神,接下来我需要攀住空调出风口,可是不知道该把脚放在哪里,我正寻找着落脚的地方,忽然听到酒瓶叫道:“鲁强来啦!快跑!”果然,鲁强和提子一人提了一只大大的纸板箱出现在弄堂口,正朝车子走来呢。不好!我得赶紧下来,我回头望望那两只可怜的易拉罐,他们望着我,失望的眼睛闪着晶莹的泪花。

“快点下来——”酒瓶对着我喊道。我心里充满了矛盾,我顺着原路下到了座椅,回过头来,我冲饮料架上的伙伴招了招手,“我还会回来的——”我大声地叫,然后跟着酒瓶迅速地通过中间通道,回到了后排。这时大伙都已到齐,女孩子已经在往后备箱里跳,男孩子分成两队,队尾的男孩手里已牵好了绳子,我和酒瓶跟着男孩们快速地跳进了后备箱。当队尾的男孩们也跳进来的时候,我们组成拔河的队形,拉动绳索,把后排座椅的靠背拉了起来。

就在靠背被拉上的瞬间,鲁强的脚步声也停在了车边。“嘭”后备箱盖被打开了,就在刹那间,大伙都躺下了,就像被冰冻住一样,有的伙伴的腿和手臂还停留在空中。我忍不住有点想笑,其实他们人类是看不见我们的手脚的。

鲁强把我们往四周胡乱地拨了一气,然后把那两只大箱子重重地扔在中央,随后后备箱的盖子又被重重地盖上了,我们又重归黑暗和闷热,不多时车子又开动了。

我们从黑暗中站起来,围住了箱子,我把耳朵贴在箱子上,里面似乎有“呜呜呜”的哭泣声,这时酒瓶打着手电筒走了过来,说道:“肯定是书。”还是那个勇敢的易拉罐,他找到了绳索,爬了上去,很快车厢里就布满了灯光。酒瓶找来了一把螺丝刀,在箱子上开了好几个眼子,边开边说:“天太热了,让他们透口气吧。”我趴在眼子上往里瞧,里面全是崭新的书,他们全都被五花大绑着,像被捆住的大闸蟹,连嘴巴也被勒着,只能勉强地发出“呜呜呜”的哭泣声,完全失去了尊严。可怜的书啊!

我来到酒瓶身边,坐下,问道:“什么是书?他们是干吗的?”

“书是人类智慧的结晶,文化的载体,文明的记录。”

“那为什么人类要捆住他们的手脚,还要勒住他们的嘴巴呢?”

“是啊!”酒瓶叹息了一声,就不再理我。

车子继续往前开,伙伴们又开始了他们的摇滚。他们在箱子周围跳。

“车子摇晃,我也摇晃;

车轮滚滚,我也滚滚,

天生我就是个乐天派

……

易拉罐天生就是乐天派,没错。

我也加入摇滚,尽情地唱尽情地跳。

时不时地我回到酒瓶的身边,每次他都冲我一笑。他总有看不完的报纸,我则有问不完的问题,和酒瓶在一起,他教给我很多知识。

过了很久车子停了下来,鲁强把那两箱书提走了。后备箱的盖子再次被打开时,提子站在我们面前,双手叉着腰,目光从我们身上一个一个地滑过,像是在打量我们,我刚好摆了个很酷的姿势,抬头看见她俯下身来,她的面孔就在我的头顶上,离我很近,我能闻见她身上的香味。她长得挺漂亮的,一双丹凤眼,乌黑的睫毛,乌黑的眼珠,细而尖的鼻子,彤红的嘴唇,细而尖的下巴,洁白的牙齿,白里透红的脸颊。嘿,有色彩,有立体造型,人类的面孔真漂亮!

她的手指在我们身上滑过,最后停留在我的周围,我被她选中了。“乌拉——我可以离开后备箱啦。”在这一刻我无比兴奋。

我和另一个绿色的易拉罐被她带进了车厢,但是我还没有来得急看清什么东西,就被她脑袋朝下塞进了位于前排座位间的冰筒,盖子被迅速地盖上,我陷入了一个又冷又湿,又黑又暗的冰窟窿。我的手脚被冰粘住了,很快失去了知觉,我所有的分量都集中到了脑袋,脑袋开始肿胀,继而麻木,我挣扎了一番,就彻底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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