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虚剑法虽然只是三流的剑法,可是对于普通人来说,已经是绝不可免的必杀。
宁拙言咬着下唇,脸上还带着孩子般的气愤,光是看这张还没完全长成的脸,任何人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居然是在杀人,还是在大开杀戒。
而且全是一剑毙命!
惨叫声此起彼伏,好像一首有着奇怪韵律的歌曲,眨眼间就不再有奔逃的泼皮,他们横七竖八躺满了长满青苔的地上,金陵城除了长江的汛期,其他大分部时间里,下水道都是干的。
空气中略带着潮湿和闷热的气味,中间又夹杂着一点点血腥味,味道象是会发醇一样渐渐变浓,让人闻了之后感觉不舒服。
宁拙言把剑反手插回背上的剑鞘,第一次杀人没有小说里写的那么反胃,也没有多激动,很早知道他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的到来,自从二师叔说能教自己修剑道之后。
自己这样的性格,不惹出点事才是怪事。
宁拙言蹲下,给五个孩子解开细瘦无肉的手腕上和脚上的绳索,他们一点都不害怕,还好奇的打量着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小道士,细细的看着他那张脸,以及脸上未干的泪痕。
“二位还不出来么?”
宁拙言不知道是在和谁说话,声音也不大,没有拔剑的他又是那个人畜无害的恬静孩子,带着涩涩的含蓄表情,就象一个腼腆的邻家小弟。
随着这声,旁边的甬道里走出同样是背着剑的二人,一男一女,衣袍下摆都绣着一朵白莲花,都是二三十岁的样子,虽然长相并不算俊,目光却是清澈。
“这位道……友,”男子看到宁拙言的相貌,轻施一礼,却在称呼上犹豫了一下,本来想说道兄,无奈这位杀人不眨眼的道“兄”实在是太小了点。“在下清莲教莫一样,这位是柳沉霜师妹,不知道友可是出自凌虚观?”
宁拙言暗叹一声,下水道里若不是有泼皮们拿着的火把,可以说伸手不见五指,宁拙言从动手到收剑不过眨间眼,可是却被这名字怪异的莫一样看出了端倪。
“莫道兄好眼力。在下宁拙言。”行了一礼,那男子的师妹却是柳眉一掀,上前一步,凶巴巴的指责道:“凌虚观也算是小有名气,不料教出弟子竟是如此心狠手辣。”
那女子大概是这莫一样的道侣,满头秀发扎了个发髻,她一脸正气凛然的指着满地的尸体:“这些拐子固然可恶,但非要赶尽杀绝么?”
莫一样果然是她的道侣,闻言当下脸色就是一沉,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拉回自己身边:“师妹,不可胡言!”
“我说错了么?”两人感情大概也是不错的,那女人见道侣喝止自己,反而嘟着嘴,仿佛情人斗嘴一般,不服气的说道:“不要见谁都客客气气,是是非非,修道之人不能明理正气,修来何用?”
莫一样见道侣生气,并没有露出难堪的表情,又或者是毫无原则的一味讨好,只是耐心的小声说道:“师妹,这次可真是你错了。”
莫一样左手握住师妹的手腕,右手指着地上那些尸体,除了眼前这一具第一个被宁拙言放倒的,其他人的尸体都是极远,东一远西一处,隐隐以宁拙言所处的位置为圆心,四散分开来。
“这位宁道友虽然一招毙命,但除了这一具尸体外,”莫一样指着那具伤口很小,血迹更是少得几不可察的尸体道,“其他全是逃开这些被拐的孩子十几步之外才动手格杀,想来是宁道友有一颗悲天悯人的慈悲之心,并不愿意这些已经饱受磨难的孩子再亲眼目睹血光之事。”
那位柳沉霜师妹显然只是个直性子,修为却未见得差到了哪里。被莫一样这么一说,再细细一想,果然觉得大有道理。
以宁拙言这样的修为,这样的剑法,自己二人几乎轻不可察的存在感他都能感觉到,格杀一些普通人,还会容得了他们逃得这么远?
而且,宁拙言在每个人的身上,几乎都没有留下什么血迹,这并不是什么剑法太快的缘故,而是他在出剑之前,更以剑气点中了这些人的“膻中穴”,使得他们经脉被闭,虽然无还手之力,但更加没有痛觉,说是无声无息之中死去,也不为过。
这样看起来,宁拙言说是大慈大悲的心肠,一点都不夸张。
柳师妹脾气直,却有点小小的薄面皮,吱吱唔唔说不出话来。倒是宁拙言微微一笑,施礼道:“多谢莫道友,慧眼如炬,大慈大悲,愧不敢当,只不是将心比心,换成自己若是亲眼目睹杀人之状,想必也不是什么太美好的回忆。”
宁拙言从头到尾都没有责怪那位柳师妹,但她却觉得这句话就象一连串巴掌,打得自己脸颊生疼。
只是胡乱行了一礼:“小女子胡言无状,这里向宁道友赔罪便是。”
说完,不及等宁拙言还礼,就已经转身急忙而去。
莫、宁二人对视一眼,都有一种尽在不言中的共鸣感。
宁拙言小小年纪,身手就不说了,关键是他有着成年人尚且没有的慎密心思;而莫一样虽然和宁拙言非亲非故,但处事老道,对人和蔼可亲,半点架子也无,而且眼光也独到犀利,这让宁拙言自小说里得来“修道之人皆是自私狠毒之辈”的结论淡化了不少。
二人将那几个孩子都解了绳索,一问之下,除了那个小女孩之外,其他孩子都是附近农家的孩子,家境贫寒,家里大人都要忙着农活,他们无所事事也没人照顾,所以才会被泼皮们拐了准备卖掉。
孩子们见二人和气,都不怎么害怕,只有那个外地的小女孩睁着一双大得过分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宁拙言。
“二位仙长,”那小女孩说起话来细声细气的,等手脚绳索尽去,盈盈一礼,虽然穿着破衣烂衫,可是姿态神色,甚至语气都说明这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她半蹲了一下,捏着小指,后退的那只脚紧紧碰着前面脚的后跟,“多谢相救之恩。只是恐怕此事并未就此完结,这些人虽然可恶,但人数众多,而且还有不少和二位仙长一样有大本事的人。其实在二位仙长之前,已经有过三个自称是万剑门弟子的也欲行相救之事,只可惜命已丧于这些贼人之手。”
宁拙言和莫一样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身上有点冷。
诚然如这女孩所言,那么这些泼皮想必“上面有人”,那个什么万剑门弟子的事也不太可能是小女孩信口雌黄。
宁拙言不太清楚自己到底几斤几量,可是他并没有把握从那三个万剑门弟子手中全身而退,万剑门是个什么水平的门派宁拙言不清楚,可是他很清楚绝对不会比自己这个所谓的“太学宗”更差、更没有底蕴。
能下山行走江湖的,有几个会是战五渣?
而这些拐卖孩子的泼皮居然能弄死万剑门弟子,就算他们的势力比不过一宗二门三派,那么他们也绝对不会惹不起宁拙言的“太学宗”!
宁拙言突然觉得有一种名叫麻烦的东西无声无息的缠上了自己,扯不断砍不掉。
他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莫一样和柳沉霜这对亲密无间的道侣都是偷偷躲在一边,并没有象自己一样直接出手。
还以为他们是瞻前顾后,胆子太小的原因,现在看起来只有自己是个愣头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