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醉醺醺的朱焱,磕磕绊绊走到房中。说了句:“我睡书房。”便欲要离去。白茜茜气氛地掀开盖头,拉住朱焱的手,委屈地看着他:“第一夜就要我独守空房吗?”
“我喝醉了,我怕我会忍不住……”
“我们是夫妻,忍不住又如何?”
“茜茜,你很好。和你相处了这么多年,我觉得你真的特别好。可是……”
“可是,你就是不喜欢我!南宫雪柔是妖啊!自古人妖殊途!你们是没有结果的!”白茜茜又一次打断了他的话。
“可我也没指望我们有结果啊,只是这一世便足够了!这一世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得到她!”认识了朱焱这么多年,她第一次看见她流露出那么坚定,毋庸置疑的眼神!
“她到底有什么好?”白茜茜大吼了一句,“你们认识才多久?”
“她可以为了我不要命!你可以吗?”
“我也可以!”一向唯唯诺诺的白茜茜在他的面前果然是不一样的。
儿时——庭院的丁香花开得正浓。这花是白丞相怀念爱妻种的,他的爱妻便是白茜茜的娘亲。他此生只娶了她一位女子,那时白茜茜的娘亲去世时,他才二十有余。可低下头看了眼怀中睡得正熟的白茜茜,他到底是放弃了另娶的念头,算是对亡妻最后一点仁慈吧。
他曾年少轻狂,四处留情;她便花重金要她们离去,离开他的视野。他得知后,命人将她打了一顿,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即使她知道公公婆婆会站在自己这一边,可这毕竟是夫妻两个人之间的事。
一晃五年过去了,她舍命诞下了白茜茜。他这才收了心,发愤图强,便这几年一路往上爬。再加上父亲是前任丞相,便顺理成章成了当朝丞相。
丞相——分左右——一个是他白晟,另一个便是韩逻。儿时的韩涟漪与白茜茜算得上是生死之交,只是后来长大了,逻辑又搬迁去了别处。
最初,皇上是打算把韩涟漪许配给朱焱的,只是韩涟漪每次看见他,好似老鼠见猫,避而不见。
“涟漪,你看,焱哥哥又来看我了。”白茜茜拽着韩涟漪的手,高兴地往朱焱那跑去。
朱焱看着躲着白茜茜身后的韩涟漪,抬步走过去,疑惑地看着她:“你很怕我?”
“……”韩涟漪低下头,被颤抖的身子带动的手紧紧捏着白茜茜的衣裳。
白茜茜转身,抱住了她,温柔安慰道:“涟漪,摸摸头,不怕,不怕。”
“嗯。”韩涟漪点点头,可是一抬头看见了朱焱就害怕,缩在白茜茜的怀里。
“她为什么怕我?”
白茜茜抚摸着韩涟漪,眼中流露出悲痛:“涟漪被与她年龄相仿的男子暴打过。”
“怎么会?”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看好她,才害她变成这样。”白茜茜一想到那天她蜷缩着颤抖的身体在角落里哭泣的样子,就忍不住哭了出来,“都是我的错……”
“那天究竟是怎样的?”
“那天……”
那天,是三年前了。六岁的韩涟漪与七岁的白茜茜牵手走在街上,丫鬟下人跟着,前面走着韩逻,后面走着白晟。
韩涟漪看见了一个好玩的玩意,便拉着仅比她大一岁的白茜茜走离了众人的视线。
白茜茜拉着韩涟漪四处走着,韩涟漪觉得不会出什么事,而且一直拉着手的话,手掌中出了汗,不舒服。
白茜茜就小心翼翼跟在她的身后,忽然,一个人挤了白茜茜一下。韩涟漪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中。
她顿时哭了出来,嘶喊着韩涟漪的名字:“涟漪——”。因为她的声音小,人群声音又喧嚣。她的声音完全被埋没了。
白茜茜跑了回去,找到大人,哭泣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所有的人就着急了,四处找寻。
找到她时,已经是第二日清晨了。露水搭在众人的发丝上。
一个丫鬟在一个偏僻的角落的找到了衣衫褴褛,遍体鳞伤的她。她走过去,唤了声小姐,她双目害怕而呆滞望着前方。
她伸出手,韩涟漪大喊:“别碰我!”丫鬟只能匆匆忙忙跑回去,带着他们找到韩涟漪。
韩涟漪蹲坐在墙角,衣裳已经破烂不堪了,满上的伤疤一览无余,还有些还在滴血,长发胡乱披散在双肩。月光下的她形单只影。
白茜茜跑过去,跪在地上一把搂住了她,放声而哭。完全不顾韩涟漪大喊着要她离开,还用牙齿咬她的肩膀。白茜茜的鲜血流进了韩涟漪的嘴中。白茜茜温柔轻拍她的背。
韩涟漪大哭了起来,两个孩子哭声,在寂静的黑夜中,格外刺耳,格外让人心寒。
韩涟漪在白茜茜的怀里哭睡了过去。她将她抱的更紧了,生怕她再一次离开!
白晟走过去,伸出手,白茜茜心疼地看着怀中的她,完全无视了别人。
白晟只好收回了手,命一个丫鬟回去取来一件厚衣裳,给韩涟漪盖上。
白茜茜回忆着,一下子又哭了出来。韩涟漪伸出手,为她拭泪:“不哭,茜茜姐姐不哭。”
“嗯,不哭。”白茜茜擦掉泪水,露出一个甜美的笑。
朱焱看着她们两个,不知要说什么。
片刻,白茜茜拿出一朵丁香花,戴在韩涟漪的发上:“好美,你说,谁有那福分娶得到你呢?”
“我吗?我这样……我……”
“你会遇见的,万事皆一个缘字。到时记得请我去喝酒。”可是她没有请白茜茜,直至死亡,她也没有再见过她一眼。只是不知白茜茜得知韩涟漪死亡的消息会是怎样?定是很悲痛吧。
“一定会的……”韩涟漪微笑着看着比她高了半个头的白茜茜。
“咳咳,当我不存在啊?”朱焱故意冷哼了一声,“茜茜,她有丁香?我有什么?”
“你有……你有……你什么有没有!”
“你也太不厚道了。”
“就不厚道。”
白茜茜低垂着眼眸,慢慢松开朱焱的手,低声说了句:“你走吧……明日,能否陪我去看看涟漪,我想她了。”
“好。”朱焱说罢便离开了。
白茜茜坐在房中,望着窗外,不知那个她是否同自己一样在赏着白雪。
“涟漪,你走后,院内的丁香花仅有我一人赏。明日,我便将你接回来,来年,就不是我一人赏了。”白茜茜一想到明日便可以见到韩涟漪了,连觉都不想睡了。一直怀着欢悦,期待的心至天亮。
“焱哥哥,起床了。”白茜茜一大清早就拍响朱焱的书房,“快起来,我们早去早回,我已经迫不及待要见到涟漪了。”
南宫雪柔刚好经过,走过去侧着头问:“你说涟漪?韩涟漪?”
“是啊,涟漪,我们许多年不曾见到她了,她现在一定是个亭亭玉立的美人了。”白茜茜高兴地加大了拍门的力度。
“可她……”
“你认识?她怎么了?”
“她已经……”南宫雪柔正要说出她已经死了,却被朱焱的开门声打断。
白茜茜拉住朱焱的手臂就跑开了。尚墨卿走过来,南宫雪柔抬头看了她一眼,便走开了。
尚墨卿走进朱焱的书房,关上门。
南宫雪柔在思考,究竟要不要告诉她,韩涟漪已死的消息。她那么期待见到韩涟漪,假若告诉她的会,会不会与自己发生争执?她本就因为朱焱的关系不大喜欢自己,假若还说她最好的朋友死了,她定是要大发雷霆的,尽管这是事实。
三日后——朱焱独自一人回来了。白茜茜说是要给韩涟漪与赵树建一坐双人坟,让他们安静入土。
白茜茜心里是说不出喜悦还是难过的。韩涟漪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依靠一生的男子,而且来世还能相见,这难道不是一件直的高兴的事吗?白茜茜想着,抹掉泪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看着他们的墓碑,道了声“百年好合”。
白茜茜站起来,白色的长赏落到脏兮兮的泥土上。
眼前的景色越来越模糊,她以为是下雨了,原来是哭了。
白茜茜自己胡乱抹掉泪水,对自己说:“泪水啊,拭泪人已不在,请你别再流出来。”她是这样说的。可没走几步,她顿住了,终于还是忍不住,她一把挽起白裳,跑了回去,噗通一下跪在地上,一把抱住韩涟漪的墓碑:“涟漪……”就如同当年一样,泪流不止,越是想要停下,越是难以停下。
如雨泪水,埋葬了昔日的悲欢离合,送别了往日的喜怒哀乐。
白茜茜终于哭累了,再一次站起来:“待到来年丁香花开,我定摘上些许来给你,可惜,再也不能如当年那样给你戴上了。”
白茜茜拿出一把匕首,放在墓碑前:“涟漪,茜茜姐姐没法去那里保护你。这个给你,他若是欺负你,你便用匕首伤他。”
白茜茜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那里。
南宫雪柔与朱焱相对无言。
“你早上便是想告诉她,涟漪已死?”
“嗯。”
“那又为何不说?”
“她只会觉得我在胡言乱语,诅咒涟漪。”
“那涟漪投胎了吗?”
“嗯。”
“可怜了茜茜。”
“她既嫁给了你,便是你妻,你要好好待她。”
“可我……”
“她失去了涟漪,你便是她唯一,你若是待她不好,我怕她会想不开。”
“……好。”
朱焱说罢,便离开了。南宫雪柔带上尚墨卿去了叶家。
言幼珍他们正在教叶弘文控制体内的内丹。姜依凝本是欲要帮忙的,可言幼珍是死活不肯。她便只得在一旁看着。
南宫雪柔来到这儿,发现胥朤竟然也在。
姜依凝看不见,她不知道。南宫雪柔也知趣没有喊胥朤。
南宫雪柔跑到姜依凝旁边,说道:“依凝,涟漪和大树他们在哪?”
“……他们?”姜依凝一惊,而后无奈叹了口气,“他们愿意下十八层地狱换一世相遇。”
“值得吗?”
“值得啊……涟漪说,值得……对了,雪柔,你要好好待白茜茜。这是韩涟漪的夙愿。”姜依凝伸出手,幻化出一片丁香花的花瓣,交到南宫雪柔的手中,嘱咐道,“一定要交给白茜茜。”
白茜茜归来时,南宫雪柔便拿着这一片花瓣交给了她。
她的泪水落在花瓣上,两缕魂魄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中——赵树与韩涟漪穿着红色的衣裳,这是姜依凝赠与他们的。
韩涟漪紧紧握着赵树的手,脸上挂着笑意:“茜茜,你看,你儿时所说的那个人,我已经遇到了。你何时也去寻一个呢?嗯……”韩涟漪拿出一束丁香花花瓣,给自己戴上,“可是如当年那般美丽?”
韩涟漪笑嘻嘻对她说,“茜茜,有件事抱歉了,我食言了,没有邀请你前来参加我们的喜宴。不过,你应该不会生气,因为我知道的,从小到大,你都不曾生我的气。即使是我趁着你睡觉,在你的脸上乱画,你也只是无奈看着我笑笑。”
南宫雪柔看着白茜茜,她已经捂着脸,泣不成声。韩涟漪还在继续说,“下一世,若是有缘,我希望还能遇见你。”
话毕,白茜茜伸出双手试图抱住她,挽留住她。可是扑了个空,她愣在原地,片刻,她才失魂落魄般走开了。
这是白茜茜最后一次见韩涟漪了。即使她已经死了,可她们之间的所有事情存留在了她的回忆中,而那个她当年的生死之交永远活在她的心里,永远没有离去,永远也不会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