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培荣依旧爱抚的摸着欧阳钊的头。
“今天瑞瑞还说了呢,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犯了错,要知道错在哪,不能再犯。钊儿,你是几个孩子里最聪明的,你一定懂得爹说得话。长大了,有了本事了,但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依然不是无所不能。做事要有分寸,要知道自己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你说爹说得对不对?”
欧阳钊心服口服,真诚地点点头。
“爹,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了。”
赵培荣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你们的心思爹懂,也知道这是个无心之过,或者就是个意外。你二叔说得也有道理,爹就是有些小题大做了。可当爹的跟比人不一样,想得就是比别人多,一细倒磨就会后怕,所以那股子火就腾腾地在心里窜。就是觉得如果爹不借着这个小题,大做一下的话,等你们做了大题,爹想做也没能力做了,后悔都来不及了,小老二,能体谅爹不?”
欧阳钊都不敢抬头了,赵培荣掏心掏肺的话让他感动得直想掉眼泪。
那个晚上,爷俩聊了好久。赵培荣给欧阳钊讲了很多的人情世故。没有什么高深的道理,只是把一些简单的事剖析给欧阳钊看。好多话,让欧阳钊一辈子也忘不了。
从那时起,欧阳钊一直相信一个道理,那就是你要相信,你生命里遇到的每个人,每件事,都有它的价值和意义,有些人教会你爱,有些事教会你成长,那怕只是浅浅在你的路途中,留下印记,也是一笔难能可贵的财富,至少在曾经某个时刻,你明白了生活,懂得了自己。
……
天黑以后,赵敏启把照顾他的人都打发了,说是要睡了。其实怎么可能睡得着!
白天吃的药里,有些安眠镇定作用的药材在其中,所以他一直在睡。
到了晚上,喝了些粥,又吃了药,可却再也没有了白天的困意。拿着欧阳钊托瑞瑞送过来的书,却连打开的精神都没有。
背上的伤开始疯狂叫嚣,一直趴着,呼吸不畅,四肢僵硬,可又不能随意换姿势。
看着窗外沉沉的黑夜,赵敏启简直都有些绝望了,这个夜可真够难熬的。
不小心一个扭转,碰了后背的伤处,一阵钻心的疼痛,让他冷汗直流。忍不住彪了句脏话,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欧阳钊,自己的这点伤,跟钊钊的伤比起来,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啊!那些日子,那个小傻子又是怎么熬过来的呀!
想起自己在马大夫医院陪床的时候,到了夜里,欧阳钊总会说,哥哥,你睡一会儿吧,我也想睡了。
可每次赵敏启醒来的时候,欧阳钊的眼睛都是睁着的。看见赵敏启看他,他就立刻说,刚醒,真的刚醒。赵敏启每次都会问他是不是疼得厉害,他总会说,有点疼,就是能忍得住的疼。
话可以骗人,但身体的反应却会不自觉地出卖他。
每天都被冷汗**的被褥,被牙齿咬得总也好不了的嘴唇,都在说,这点疼,真的不是这么好忍啊!
欧阳钊出院的时候,Wilson博士,护士嬷嬷都说,Garcia是马大夫医院的模范病人,因为他实在是个坚强的人。
坚强,是指一个人能承担压力,不屈不挠的精神。坚强,绝不是外在形体的彪悍,更不是性格上的飞扬跋扈。一个坚强的人,他的内心必定是强大的!在赵敏启的心里,欧阳钊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他的字典里,懦弱这个词永远都不会被翻到。
坚强地微笑,生命中就会充满奇迹,在幸与不幸的天平上,也许一个微笑就是天平倾向幸福的最重的砝码。
这些就是他赵敏启为什么这么喜欢欧阳钊的原因吧!那一身傲骨,一腔忠义,总是能让赵敏启发自内心的钦佩。
想着想着,也不知道时间又过去多久,身后的伤叫嚣得更加厉害了。赵敏启欠个身,去够茶几上的水杯。
身上有伤,行动就不太方便,平时顺手就能干的事,如今竟然难于上青天,赵敏启的脏话又来了,可还没说全和儿,一只白白净净的小爪子就拿起了水杯,并且递到了他的嘴边。
“看来也不怎么疼,还有劲儿骂街!”
赵敏启着实吓了一跳。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走路怎么没声音?”
欧阳钊喂赵敏启喝了水,把水杯拿开,然后狠狠地瞪了赵敏启一眼。
“谁走路没声音了?我是鬼吗?真讨厌!”
赵敏启笑了。
赵敏启这辈子最爱的就是欧阳钊跟他耍小脾气。
欧阳钊是世人眼中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他只会跟赵敏瑞耍小脾气。
这是属于他们甜蜜,从来不跟任何人分享的甜蜜。
欧阳钊没理会赵敏启的嬉皮笑脸,小心地替赵敏启在腹部垫了个枕头。又出去打了水,回来拿暖瓶兑上热水,拧了热毛巾,准备替他擦身子。
屋里灯光不是很明亮,赵敏启又是趴着,也看不清欧阳钊的样子,但看着那个单薄瘦小的身形在忙碌,让他心里感到很踏实,就连疼痛都平白的减了好几分。
欧阳钊还在忙活着,热乎乎的毛巾小心翼翼的在赵敏启的身上轻轻揉擦着。其实他那双受伤的手,还不是很利索,为赵敏启拧毛巾,擦身子这些看似简单的事他干起来也挺吃力的。
赵敏启自然他的辛苦,几次话到嘴边,想阻止欧阳钊不让他再干了。但他知道这个小孩的犟脾气,认准了的事就得干,自己说了也白说,也就由着他伺候了。
都收拾利索了,欧阳钊连个过渡都没有,立马脱鞋上炕。
“你在往外躺躺,我睡里面。”
赵敏启知道他这是不放心自己,可自己又忍不住不折腾,这么一来,这一宿恐怕是要连累他睡不成了。不过这会儿自己就算是让欧阳钊回自己屋里去睡,他也睡不踏实。
想到这些,赵敏启赶忙往外挪挪身子,让欧阳钊躺在里面。
熄了灯,屋子里一片黑暗。
欧阳钊小心的往里又挪了挪身体,给赵敏启留出更宽敞的空间。
“哥,今天这一宿最难熬。景大夫就是这么说的。而且你白天一直睡,就算不疼也没了困意啊!不过,只要熬过了今晚,伤就一点点好起来了。起码不碰伤口就不会疼了。”
赵敏启点点头。
“我知道。唉,我挨打也不是第一次,我有经验,呵呵!”
欧阳钊也忍不住笑了。
“贱皮子!怎么这么没皮没脸!挨打还这么美!听见爹说了吗?以后我跟瑞瑞谁犯了错都打你!哼!有你受的!”
赵敏启佯装难过地叹了口气。
“这就是命!咱家这四个孩子,再算上晓刚,五个,除了我,爹都疼得跟什么似的,别说打了,就连骂都很少。哦对了,还有赵培祥,倒霉二叔!我们俩为嘛就得是个例外呢?我们简直就是爹的出气筒!非打即骂!你说,我们在他的眼里还是不是人啊!你说,我们是不是该适当反抗反抗?!”
虽然看不见赵敏启的表情,但欧阳钊完全能想象出他的滑稽样儿。
“行,反抗吧!我看你们俩可以组成个联盟,专门对抗爹。不过我得事先跟你声明,到时候我肯定站在爹一边,因为我觉得爹骂你们或者打你们,都是你们自找的,活该!”
赵敏启使劲捅了一下欧阳钊。
“你这个没良心的死东西!爹的狗腿子!哼!好在我也要走了,不然还不得让你们欺负死了!”
欧阳钊笑了,偷偷撇了撇嘴,心里暗想,要说狗腿子,我觉得我是你的狗腿子才是真的,你说东我从来都不说西,大事小事我有哪一样不是向着你啊。
不过这句话欧阳钊是怎么也不能说的,说了就得把他赵敏启给美死。
提起了赵敏启到了年底就要去日本的事,欧阳钊心里多少有些遗憾。
“就这么想去日本?既然爹答应你出去留学,干嘛不跟我一起去法国?”
赵敏启沉吟了片刻,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要不是为了学东西,我才不想去呢!这是周大人亲自帮我选的学校,同时,他还给我介绍了实习的工厂。当然我也不是因为是他介绍,就必须去,只是周大人在这个方面确实最有发言权,他知道怎么学习才能跟我个人的条件最相匹配吧。爹也觉得这个安排确实能学到真东西,也跟连叔说了,连连叔也说,这个安排对我日后发展很有用处。”
欧阳钊没说话,虽然知道这一切都是对的,也知道他没办法阻拦,但心里还是有些难过。就像当初他要走,赵敏启也是这样的心情啊!
有时候,欧阳钊总会想,自己还是个孩子就遇上了赵敏启,遭遇人生最大的苦难,是他给了他兄弟般的友爱,让他感受到除了血缘以外,人间还有那么真挚无私的情感。于是欧阳钊的生命从此离不开这个人,那份只有对他才有的牵肠挂肚,依依不舍,即便欧阳钊日后有了妻子,也没有减轻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