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如新眉。
凌源县，县衙。
后-庭，县令书房，灯火已经亮了起来。
门外，异常瘦小的黑衣老头，躬着背，对着守门的面无表情青衣小厮，谦笑作揖。
咚咚咚！
“何事。”这声音低沉，听不喜怒。
“大人，史仵作来了……”
静寂。
“让他进来。”
………………
王县令还没有换下官服，生的儿子很像他，也继承了他那双狭长不时透着阴冷的眼睛，四平八稳地端坐在案后。
史仵作恭谨立在对面。
“除了梁公子不知伤在何处，其余人从衣衫的破孔看来，毙命处应该都在胸口，但是，死者身上找不到任何伤迹……”
“嗯？”
“我剖开了尸体，连肌理都是完好。”
“修者？”
“修者。”
“人离开了没？”他没觉得问一个仵作这种问题很突兀。
“还没。”
“呵！真是有恃无恐。”
“沈氏呢？”
“一切如故。”
“卫氏呢？”
“卫素晴还在布行。”
“人联系好没？”
“已经去了。”
“呵呵……”
“去吧。”
史仵作，抬步未落。
咚！
隔一下。
咚！
再隔一下。
咚！
“谁？”
吱呀，门开了。
……………………………………………………………
天际暗沉，初月如钩。
屋内，灯火摇曳，却不昏暗，未必有英雄，但有美人，浅笑嫣然。
楚溪饮尽杯盏。
“我有一个办法，郁兄愿听？”
楚溪颇为隐秘的笑。
“郁兄此行可过扬州府？”
郁文石没有回答，却拿眼睛看向安文青。
安文青拿眼睛打量一下楚溪，缓缓点点头。
“去。”
楚溪从碎银中拿出一两来……
郁文石摁住楚溪的手，似笑非笑道，“换个新鲜的玩法儿。”
楚溪收手，皱眉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然后，拿起酒，开始在自己杯中倒酒，那酒注细长，直至斟满，也是始终细长，端的妙到毫巅……
三个人俱看着他的细致动作，杯中酒溢出细纹。
其间，时间极短，空间极静。
溜溜溜……
酒注落入杯盏的的声音。
一声犬吠。
紧连着一声灯火“荜拨”声音。
很快，酒盏斟满。
楚溪抬头，看着奇怪的看着自己的三人，也奇怪的看了他们三人一眼，也没多想。
起盏，朝郁文石示意，一口饮尽。
落下杯盏。
砰！
很轻的声音。
三人眼神也随着他的酒盏下瞬，依旧看着他。
楚溪发现了些异常，摸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脸，没什么东西啊？
“都看我做什么？”
这话一脱出口，席间陡然一滞。
楚溪又摸了摸头发……
先是素晴嘻嘻的开心笑出来……
接着是，安文青颇为懊恼的笑声，但是怎么也忍不住。
再接着才是，放下酒盏后，就一直盯着楚溪的脸不放的郁文石，仰天哈哈大笑，声震屋宇。
看着一众皆大笑不止，自诩不笨的楚溪，疑惑更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现在还在摸着头脑。
本来是想问素晴，却看着她眼睛笑成一条缝的可爱模样，不禁也跟着开心笑起来。
………………
“我欲满饮三杯，请楚兄为我斟酒！”郁文石还带着残留的笑意，颇为豪气地说道。
楚溪拿起酒，笑道，“如郁兄所言。”
那酒注细长，直至斟满，也是始终细长……
楚溪瞥眼看郁文石，只见他还是满面笑的看着自己……
他没发现，他眼睛余光始终盯着酒注，更没发现，素晴和安文青的眼神也一个样。
很快斟满。
第一杯……
牛饮而尽。
快！
落盏。
砰。
很轻的声音。
楚溪斟酒。
那酒注细长，直至斟满，也是始终细长……
第二杯……
牛饮而尽。
快！
落盏。
砰。
很轻的声音。
楚溪斟酒。
那酒注细长，直至斟满，也是始终细长……
第三杯……
牛饮而尽！
快！
落盏。
砰！
很重的声音。
“哈哈哈……我信了！”
郁文石狂笑。
安文青摇头。
素晴掩口。
楚溪茫然，依旧。
………………
“呵！借剑一用！”
啪！
一剑在手。
铮！
一泓泠泉。
刷！
身形不见。
楚溪皱眉，看向安文青，安文青面色平静地摇了摇头。
素晴一惊之后还算镇定，楚溪转首，对她温柔一笑，素晴回笑稍微有些牵强，楚溪拍拍她的手，有点冰凉。
刷！
楚溪一手罩住素晴的眼睛。
外间蓦然一阵雪亮，照的屋宇如昼，纤毫毕现。
嘭！
“要问话吗？”
楚溪一眯眼。
“凭郁兄处置。”
忽然，楚溪看见安文青脸色一变，身形一瞬，不见！
同时，室内无端刮起一阵阴风。
噹！
一半殷红，一半银白，两色光芒，将整个屋内割裂开来，再次照个透彻。
红多白少。
蹬！蹬！蹬！蹬！蹬！瞪！
六步！
“好！”郁文石大笑，尽是张狂。
“师兄！”
“不碍事！”
………………
没几个瞬息，郁文石和安文青走了进来，嘴角犹存点点血迹……
手中长剑，寒芒不改。
铮！
长剑还鞘。
“郁兄……”
郁文石摆摆手。
抓起桌上的残酒，咕咚咕咚，一股脑儿全部灌了下去。
“有酒！有剑！”
“快哉！快哉！”
……………………………………………………………
楚溪又拿出一瓶酒，却被郁文石挡下。
“楚兄怎么惹上荆棘的人？”
楚溪正要回答，忽然见到郁文石连连摆手。
“楚兄认识那人？”
楚溪心中想到——师傅怎么搞的，等到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迟疑，正要回答，又见到他摆手个不停。
“哈哈哈……”
此时，他真的有几分熏熏然了。
………………
“我有个不情之请，还请郁兄帮忙？”
“说说看？”郁文石晕着眼，看了楚溪一眼，方才说道。
“后天，我和素晴要去扬州，可否与郁兄、安兄一路同行？”
“呵……就这个？”郁文石哑然。
“就这个。”楚溪紧按住卫素晴的手，说道。
“好啊，反正呆一天也是呆，呆两天还是呆……扬州自古繁华，自然是要去的，可是，至于什么时候去，现在不是我说的算了，呐，你得问问我师弟，现在他做主……”郁文石慢慢旋着酒杯说道。
楚溪一愣，看向安文青。
安文青放下筷子，笑道，“我想看看师兄怎么取回他的剑。”
楚溪一怔，忽的狡猾一笑，眼睛淡淡看着他，故作神秘的样子，“安兄，此话当真？”
“当真。”安文青看见楚溪的笑，有些莫名，迟疑了一下，但是不能弱了气势，还是说道。
“嗯，此去扬州，至少需三日的路程，安兄不妨一路慢慢看。”
看着安文青突然的沉默，楚溪也不禁有几分忐忑，故作神秘加移花接木的伎俩，不知道在郁文石这个师弟面前，过不过得去。
安文青展颜淡笑。
“师兄说楚兄是个妙人儿，楚兄当真是个妙人。”
楚溪暗中舒了口气，没有说话，斟水，举杯，敬他，“先饮为尽。”
安文青也笑着端饮，没有说话。
“好！”郁文石笑道。
楚溪拍了拍素晴的手。
素晴松开咬着的淡红嘴唇，站起身来，将郁文石和安文青倒满清水，自己却打开旁边的酒瓶……
啵。
安文青握住瓶底，对已经变得一脸平静的楚溪说道，“楚兄，素晴姑娘还是算了吧。”
楚溪缓缓摇摇头，尽管心中比他不愿百倍。
“这是应该的。”
郁文石看的颇为玩味儿。
安文青松手。
三人尽饮。
饭已经吃到这个程度，已经可以散场了。
………………
郁文石走时，意蕴莫名地拍了拍楚溪的肩膀，倒是他的师弟安文青提前一步出去。
剑还留在此处。
“我不想去扬州。”素晴睁大眼睛非常认真地对楚溪说道。
面色酡红的醉美人儿，风韵不是一般的别致，楚溪没有几分心情细细观赏。
“今晚，委屈你了。”
楚溪忽然紧紧抱住她，凑上她细润的唇瓣，亲吻地有些迷乱。
嘤……
………………
长街岑寂，灯火透窗。
“呵，有什么妙的……真看不出来。”这话说的相当讽刺。
“师弟……”
“师妹……”
“嘁！”
………………
“那个人，好强！”
“的确很强。”
“他是谁？”
“不知道。”
“那你那位楚兄说的时候？你摆个什么手？”
“咦，这有什么关系？”
“……”
“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
“……”
………………
“为什么答应他，还做他的护卫？”这话相当的郁闷和不忿。
“咦，是谁整天在我耳边说着无聊来着？”
“做护卫算的什么不无聊？”
“那你想干什么？”
“去羽灵山！”
“……”
………………
“他有什么特殊的？嗯，素晴姑娘长得真漂亮！你哪位楚兄倒是平淡无奇的紧？”
“呵呵……”
“不要装醉。”
“呵呵……过些时日，你自然就会明白。”
“神神秘秘，装神弄鬼，要说就现在说……”
“好了，记得他说自己是哪一家的吗？”
“长生道。”
“……”
“师弟，咱早点回去，洗洗睡吧。”
“玄清宗。”
“你觉得青纹天赋高吗？”
安文青翻翻白眼。
“师兄，咱早点回去，洗洗睡吧。”
大步向前……
“呵呵……”
郁文石望着天际的一弯初月，再看看安文青地上拉长的身影，吁了一口浊气，紧步跟上。
………………
“嗯，今晚的味道实在是好。”
“扬州，嗯，扬州，也不错。”
细语喃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