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东升,清风拂起,晨雾散去,万物复苏,小镇也焕发出生机勃勃的活力。
某处,小院落。
廊下,一躺一倚。
躺着的是老的。
楚溪师傅仰躺在磨光发亮的竹木躺椅上,双手虚抱着着小腹,眯着眼睛,不是一般享受……其实,初晨的阳光还感觉不到几分暖意。
倚着的是小的。
楚溪倚着斑驳的廊柱,似乎是看着减淡的薄雾,瞳孔里没有多少的凝聚。
“溪哥儿……”
“嗯?”这话将他从遥远的思绪里拉扯回来。
“想不想往北边跑一趟?”
“好啊,什么时候?”太过寻常,提不起楚溪半点兴趣,随口答道。
“这次忠叔不和你一起了……”
“嗯……嗯?”楚溪回头,调转了一半,僵住,回还回去。
楚溪沉默了好一会儿。
“去哪里?”
“浮空山。”
再是一阵沉默。
“好。”
“你带一封信过去。”
“信就算了吧……”
“这封信没有别的的意思,师傅的脸面还不至于那么大。”这话里难得带着几分笑意。
“那就好。”楚溪绷着脸闷闷说道。
楚溪这样说着,其实心里早就炸开了锅。
浮空山,长生道。
天下第一的宗派,最是超然的宗派。
更重要的一个信息在楚溪心头,激越而过!
长生道,十年一开山授徒,离上个十年已经过去了九个年头!
如果没有意外,今年秋,就是再一次的十年开山之时。
师傅这个时候,让自己去那里,是什么意思?
不对,以自己的速度,这个都要不了多长的时间。
“不用风翼,就少用风翼吧……”风翼就是他现在修炼的身法。
风翼风翼,如风添翼,名字虽然落了窠臼,但是丝毫不妨碍它惊神泣鬼的速度与诡异莫测的隐秘,更可怕的是,它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遮掩、阻断眼耳鼻舌身意六识,端的逆天。
楚溪一听这话,脸上绷不住了,不禁心中一沉。转过身去,师傅依旧那副享受的姿态……待要说话,看见师傅摆摆手,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郁闷和沉默。
“什么时候走?”
“三日后……”说这话的时候,他平静的声音终于有了点起伏。
“这几日,将这边的事情,解决的透彻。”末了,他补了一句。
“嗯。”楚溪敏锐的闻到了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去吧,我好好晒晒太阳。”
楚溪没有听他的话,回返依旧抱臂倚着廊柱。
再抬头时,朝阳已经完全升起,干凛的皮肤上泛起几分暖意,薄雾已经几散于无。
碧蓝的天空,云絮似动似静,远处的喧嚷也细细流入耳际。
真是,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师傅,关于我的身世没有再具体点的消息吗?”
“你这是怀疑我隐瞒?”那声音依旧没什么变化。
两人的关系异常复杂,沈鉴寒冰硬的性子,很大程度上影响楚溪,父子,师徒,陌生人。
“这些年,你不自己都在明察暗访吗?”
“以前我也找过,你大了之后就淡了,平京城那么大……无异于海底捞针,再说何必耿耿于怀。”
“师傅……”他能想象到他的摆手,所以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沉默,阳光移转。
“素晴的事情……”
“这个没得商量!”
楚溪闭口。
“这事儿我不愿多说,你也勿复赘言!”
“我……”
“你!你!你!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问你,有些事情,你可曾有一刻真的放弃过了?”
没有!绝对没有!
但是楚溪不能说出来。
觉得自己现在就是被暴怒的老猫堵在墙角的老鼠。
看着师傅没入内堂的身影,楚溪扶着竹木躺椅,缓缓躺下。
很温暖、很舒服、很安稳,情不自禁地眯上眼睛,他似乎有些渐渐明白师傅为什么会嗜好这一口了……
如果能够一梦千年,那该,多好。
真相,总有大白于天下的时候,不是吗?
没有人能够答他。
他看不见背后那双幽沉的眼睛,深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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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溪一身灰白衣装,一张脸陡然看去还有些沉闷,走在街上和寻常人无异,腋下夹着个布包,颇有些步履匆匆。
挤过喧嚷的人-流,拐入一条还算清净的街道。
楚溪眼前的这家当铺——沈氏当铺,是自家的产业,还有其他几家,零散的散落在不小的小镇之中,不为盈利,仅仅是做个富家翁的掩护而已,使得不那么扎眼。
这时还很冷清,半晌午了,还没瞅见一个客人。本来嘛,小镇尽管繁华,甚至比得上北方的小县城,做典当生意,不算突兀,但是终日还是闲的多忙的少。
站直身子,气质有点变化,觑了觑隔壁一家的布行——卫氏布行,他迈出去的脚,又收回来,重回原来。
楚溪走进去,一看,摇头,山羊胡子的掌柜,正一手撑着脑袋,一点一点地瞌睡着。
倚着门框,轻咳一声,没反应。
重咳一声……
“谁呀?”睁开耷拉的眼皮。
“哟!少东家!我说今儿个早上怎么喜鹊叫个不停呢?原来是您要来,近后堂坐,近后堂坐,我去沏茶,我去沏茶。”非常自然的醒来,非常自然的绕过柜台,一路殷勤小跑过来。
楚溪摇头,且笑无言,晓得他的性子,这奉承话那是张口即来。顺手将腋下夹着的东西交放在在他手,向后堂走去。
“小明子,出来看着……”后堂麻溜儿跑出来一个伙计,腼腆地对着楚溪鞠了躬,好像是黄老头的什么亲戚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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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老,春天这天儿还凉着呢?你这样睡,身子骨儿可不行嘞……”
“行的,行的……倒是少东穿的这么薄,要多加件才好……”他枯瘦如鸡爪般的老手,稳稳当当地将一盏热茶端放在楚溪桌旁,陪着笑说道。
楚溪看着他故作惶恐的样子,有些失笑,这些年尽管来的不是很勤,但是他也摸到了些自己的几分脾性,要是忠叔过来,估计早就两股颤栗了。
这朝奉这个差遣可是闲逸的很,而且薪资不薄,他这番姿态也当真不是白做的。
楚溪笑笑,没有理他,端起素净的白瓷杯子,掀移盖子,吹开茶沫,啜饮了口茶。
“少东家今儿个来时查账?”
楚溪拿眼觑着他,似笑非笑,他老脸一红,嗫嚅着没有说话。
“嗯……左厢布行的卫家小姐到了吗?”
“早到了,要不我帮少东家再去看看……”
“不必了……”
“我去看看,你帮我外面瞧着,不要闲人进去……”
黄老头笑脸换成苦瓜,这不是把人家生意往外挡吗?
前堂传来敲门声。
“有人吗?”楚溪一听,这声音不像是本地人。
“客官,请进,您先坐,我去后面情掌柜的。”
楚溪有些奇怪,该当就当,怎么请老的起来?
“嗯。”
黄老头正欲发作,又想起楚溪在旁,楚溪对他点点头,示意他向前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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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堂。
黄老头出来一看,不由得眼前一亮,只见这人长身玉立,器宇轩昂,一身不知什么质地的白衫,衬得人家不尽潇洒,就是面目有些平凡无奇了些。
眉头皱起,这一看就不是平常人,同时怎么看也不像个缺钱的主儿啊。
“客官要当什么?”尽管心里嘀咕,但说话上不由带上几分小心。
“我当剑。”
“剑?”黄老头看着他从腰间解下乌鞘长剑。
“我看看……”
“掌柜,我这剑可沉,怕你拿不住……”年轻人伸手挡住了他的鸡爪,笑着说道。
黄老头点点头,不以为忤,用手试了试放在柜台上的剑,没有挪动分毫,触手冰凉,滑顺异常。
“好沉。”心中想着,就算熔掉卖铁也值不少钱。
“能拔开看看吗?”黄老头捻着山羊胡须说道。
对方一笑。
铮!
黄老头听着心头一寒。
再看去……
寒光闪熠,宛如一泓寒泉泻出。
黄老头人不禁打了个寒颤,好像剑架在在家脖子上一般。
缩着脑袋,摆摆手。
又是“铮”的一声,黄老头心头又是一跳。
“这个你要当几天?当当多少银子?”
还是第一次做这种生意,本要说这个不当的,说完这个,摸了摸自己银灰的头发,莫名其妙地怎就说出这番话来。
“一天!一百两!”
“啥?”他听着他的回答,不禁骇了一跳!
“我要当一百两。”
“客官看我这小店值一百两吗?”黄老头不由得恢复本性,眼睛乜斜着他。
心想,要不是镇上典当只此一家,还以为你是冤家找来寻我开心的呢?
看他这一身行当,猜测的到他大概是应个急,自己还有两分眼光,这是一柄好剑,虽然有些诡异的紧,估摸也能值个百十两,本着结个善缘的心思,若真成了,这一宝剑还不敢放在店里,还得折腾到东家那里去呢?尽管觉得这一柄剑沉得贼都偷都偷不走。
但是,这急应的也太离谱了吧!
一百两?这得自己“辛辛苦苦”多少年啊!
这些年十两以上的典当都没做过几回。
“掌柜说笑了……实在是急,你就当行行好。”
黄老头看他依旧一脸笑容,不禁又高看了几分,涵养不错,收拾了神色。
“这不是小老儿不帮,是实在做不了主,无能无力……公子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
一百两,估计东家那边都说不过去……东家家有几百两?
咦,东家,少东家不是在后面吗?
“唉,等等,我帮你后面问问。”
那人,手刚刚按在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