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5月
艄公慢悠悠地摆着船桨，叶桑和顾子韩坐在小舟上，凉爽的江风吹拂在脸上，斜斜的夕阳散在江面，染红了江水，举目竟是岸边古朴的吊脚楼，泛舟沱江，果然别有一番情趣。
叶桑伸伸懒腰，说：“果然还是这种人工划船才有风味。我在漓江的时候，满江都是马达的嗡嗡声，实在太伤风景了……”
“的确，机械永远代替不了人力，很多人来凤凰，是想寻找《边城》里的那片净土，风里养大的女孩，摆渡撑船的老艄公，结实俊俏的二佬傩送……”顾子韩微微仰着头，江风吹起他的短发，青山绿水倒映在他的眼里，好像是一个真正的湘西男孩。
叶桑歪着头细细地看他，顾子韩真的有种特别的气质，第一次见他，觉得他像是山水画里走出来的山中隐士，他融在风景里，成了风景中的一部分。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莫名地想起这首诗，顾子韩，也是一个特别的人。
“你在想什么？”顾子韩转过头问她，神态一片安然。
“你猜？”叶桑笑而不答。
顾子韩轻挑眼角，微微思索了一下，说：“不会又在想我是个奇葩吧？”
“天哪，不愧是学心理的，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叶桑惊呆了。
“随便说的啦，这都能说中，你还真是心思简单……”顾子韩无奈地回答，又问：“可以告诉我这次你是从哪里得出这个结论的吗？”
叶桑盯着他，认真地说：“我觉得，你是桥上的人。”
“所以，你是看风景的人了？”顾子韩一点即通，笑着回答。
叶桑慢慢回答：“也算吧，不过你还没装饰我的梦。”
“那我有期待未来某一天我能装饰你的梦了~~”顾子韩笑答。
叶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成为我梦的一部分可不好，搞不好我又梦到杀人了。”
“这叫爱你爱到杀死你吗？”顾子韩轻松地一带而过，“梦和现实虽说不上完全相反，但是关系还是很密切的，要是有一天你梦到我了，可以通知我一声吗？”
“可以。不过，为什么啊？”叶桑答应后，想了想又问道。
顾子韩刮了一下叶桑的鼻尖，轻声说：“当然是收出场费啦。”
“一边去！”叶桑笑着推开他，说：“做个梦都要付出场费，那我迟早成穷光蛋了。我梦到你的话，你也梦一次我不就公平啦……”
“也算公平交易吧，我尽量争取吧。”顾子韩装作为难似的皱皱眉头。
叶桑无奈地冲他丢了一记眼刀，气冲冲地说：“有这么难吗？你至于这么为难吗？”
坐在船尾划船的老艄公突然笑起来，“你们这样的小情侣我都不知道带了多少回？小姑娘，那小伙子是逗你玩的……”
叶桑有些赧然，以前和叶森出去玩时总是被错认成情侣，她已经见怪不怪了，不过这次对象换成了顾子韩，还是有些奇怪。
顾子韩毫不在意，反而冲老艄公笑笑说：“谢谢大爷帮我解释……”又和老艄公天南地北地聊起其他事情去了。
叶桑静静地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顾子韩，怅怅地想：要是叶森也在，该多好。他应该会和顾子韩成为很好的朋友吧。
下了船，两人沿着凤凰弯弯曲曲的古巷漫步，不知不觉已走到了城门边的凤凰广场。
“哇，露天电影！”叶桑的注意力立刻被挂在城墙上的白色大幕布吸引过去，高兴地扯着顾子韩跑过去。
很小的时候，叶家还很穷，家里没什么娱乐设备，叶桑就整天盼着附近放露天电影，那时候叶森就会戴上板凳领着她去看电影，虽然她每回都是看了半截子电影就靠在叶森肩膀上睡着了，害的叶森要背着呼呼大睡的她回家。可是那样的幸福，是以后在家看电视完全比不上的。
电影开始放映了，就像庐山电影院只放《庐山恋》一样，凤凰的露天电影果然是《边城》。眼神清亮的翠翠，漂亮结实的傩送，古朴安谧的边城水乡，一切那么安静，那么美好，又那么忧伤。
“我记得高中的时候，语文老师带我们去看《边城》，当时傩送是全班女生的男神。”叶桑挨着顾子韩咬着耳朵说。
顾子韩笑了，轻轻地说：“大家都一样，翠翠是我们全班男生的女神。”
“现在就不行了，上了大学女生都开始喜欢成熟大叔了，男生应该是喜欢火爆御姐吧？”叶桑捂着嘴笑着说道。
顾子韩垂下头，惋惜地说：“还是当时年级小些好，现在大家都变成重口味了。《边城》的小清新已经快吸引不了现代人了。”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我觉得你应该不是御姐控吧？”叶桑好奇地问。
顾子韩摸摸她的脑袋，用表扬的口吻说：“猜的不错，我的口味还是比较保守的。”
“因为据我观察发现，男生一旦年纪大了，就开始转向老牛吃嫩草了，开始喜欢萝莉风了。”叶桑抓住大好机会狠狠打击他。
顾子韩被噎的无话可说，半天才说：“吐槽功力见长嘛。会搞研究调查了。”
“那是，跟着你学的，小心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叶桑一脸骄傲地答道。
其实有句话她没说，当年，她喜欢杨萧的时候，专门研究了男生对女生的喜好，一直在默默期待有一天，等杨萧由少年熬成了大叔，能不能改改御姐控这个口味，留意到自己。
可惜，这辈子，估计再也见不到杨萧了。
阿遥都不在了，杨萧，已经是和自己毫无瓜葛的人了。
看完电影，两人往回朝旅舍方向走，耳边是喧嚣的音乐声，触目是彩灯闪烁的古镇民居，凤凰的最后一夜了，明天就要启程回学校，叶桑有些舍不得离开这个喧嚣又静谧的小城了。
“舍不得了？”顾子韩总是能轻易读出叶桑的情绪。
叶桑只是看着夜下安静的沱江，沉默地点点头。
感觉到顾子韩温柔地揉揉自己的头发，“我们还会回来的。”
15岁那年，离开阳朔那一夜，叶森说过的话跨越重重时光、从另一个人口中再度说出来。叶桑转头望着顾子韩，灯光太暗，模糊了他的容颜，叶桑竟然生出了一种叶森又站在自己面前的错觉。
这样不对。
心里有个声音在说。
顾子韩就是顾子韩，叶森就是叶森。他们不是一个人，在顾子韩身上不停地找叶森的影子，这不公平。
叶桑收回心思，笑着说：“我们一定会回来的。我还要看看你在邂逅奶茶留了什么字条呢？”
“我也很期待那一天。好了，走吧，回去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就要返程了。”顾子韩两手放在叶桑的肩膀上，推着她向前走。
路灯下两个人的影子合成了一个人，叶桑看着地上的倒影，笑了。有顾子韩陪在自己身边，真的是莫大的幸运。
更加期盼起夏天的贵州之行了。
“顾子韩。”
“恩？”
“暑假我要吃遍贵州，你做好心理准备哦。”叶桑扭过头，调皮地朝他做了个鬼脸。
顾子韩轻轻扯扯她的脸蛋，笑着说：“放心，我做个美食攻略，一定带你把该吃的全吃一遍。就怕你不习惯贵州的酸辣口味。”
“酸辣，听起来也不错嘛，我觊觎丝娃娃很多年了！”叶桑兴奋地嚷嚷着。
“除了美食，贵州还有许多美丽的地方，小七孔的潭水，黄果树的瀑布，安顺的屯堡，黔东南的寨子，铜仁的梵净山……”
一路听着顾子韩讲贵州的风景，叶桑恨不得马上跳到暑假开始，跟着顾子韩回家亲眼看看那个世外桃源般的贵州。
“好了，把你的所有心思先收一收，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就要回学校了。”顾子韩温柔地揉揉叶桑的头发，把她送到房间门口。
“知道了，晚安。”叶桑朝他笑笑，关上门倒在床上。
最后一夜的凤凰，今晚，应该不会再做噩梦了吧。
叶桑闭上眼，慢慢沉入了梦乡。
梦里，叶桑来到了沈从文笔下的茶峒，化身成少女翠翠。帮着爷爷摆渡撑船，和黄狗一起坐在江边胡思乱想。端午节，她到镇上看赛龙舟，一个人在渡口等爷爷，却意外遇到了二佬傩送。傩送的山歌在山谷中飘摇，久久不散，翠翠在沱江边痴痴地等待，她等的人，也许明天回来，也许永远回不来了。
梦尽人醒，叶桑睁着眼睛，怅怅地盯着天花板出了很久的神。
梦里的傩送，生着和顾子韩一模一样的面容。
一大早，叶桑跟着顾子韩出了城，搭上回吉首的大巴。
“怎么了？一直盯着我发呆，我脸上有东西吗？”顾子韩突然转头问叶桑。
叶桑赶紧回过神来，早上一见顾子韩就忍不住想昨晚那个奇妙的梦，随口说道：“没，没什么，昨晚睡得太深，有点魇住了。”
“梦到什么好东西了吗？”总是感觉顾子韩知道自己心里的所有想法。
“是个……很奇妙的梦。”叶桑朝他调皮地笑笑，说：“是个不能说的秘密！”
扭头看着越来越远、渐渐消失不见的凤凰古城，叶桑在心里小声地说。
再见了，凤凰。
我还会回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