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皎洁月色,挥洒着银辉,散落地面好似穿上一层银衣。一张石桌,几张石椅。一坛坛酒堆落一旁,东倒西歪,有些甚至碎裂一地。石桌上安放着一坛酒以及一只小酒杯。
墨发垂绕,绘写妖娆。凌乱的衣袍微微露出玄色里衣,以及那诱人的锁骨。墨色眼瞳纯净无一丝污染,却隐藏着世间最为惑人的色彩。手执琉璃杯,饮着琼浆,却撒落半盏。顺着嘴角划过下巴,淌过喉颈,沾上里衣。
忽然一只如玉般的手横在她面前,夺过了她手中的杯盏。
“师兄怎么在此?”她没有抬头,却清楚的知道了是谁。
“我只是不能出云王府罢了。”意思便是除了离开王府,其他自然是想去哪便去哪。三年前她关他的时候,也是只禁锢了他不能出云王府罢了,只是这三年他却不愿出去。直到今日,他听说她回来后将整个北苑给毁了,便知道她生气了。一旦她生气时,便喜欢自酌,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往往这个时候是她最放松警惕的时候,若是这时有仇家找上门来,她就算不会死,也不免会重伤。
“你不恨我?”她抬头看向他,只是却有些模糊看不真切。
“毕竟我是你的师兄。”御子瞻望着她,目光柔和。
“呵呵,师兄还真是博爱啊——”她呵呵一笑,讽刺道。
“你到底是我师妹,你又何必如此阴阳怪气的与我说话,不管你将来会发生什么我终将是站在你这边的,无论你是有多么的厌恶我。”他语气很平静,像是在叙述着什么。
“是吗?”落遥嘴角勾起一抹自嘲,很显然是不信。
静寂无声,只闻淡淡的虫鸣。
她伸手将桌上的酒坛拿起,揭封,往口中倒着,衣襟上沾染着越来越多的酒渍。
御子瞻有些看不过去,便阻止道,“别喝了。”
“要不,你也来一杯?”落遥呵呵一笑,并没有理他的劝阻,只是抬头看向他问到。
“我不用。”御子瞻果断拒绝道。
只是落遥毕竟是落遥,哪里会听他拒绝,她一旦认定的事便一定要做。于是,御子瞻话音刚落,落遥便将酒灌入他口中。
“我可不允许你逃,你必须喝!”
“咳咳”御子瞻呛着不停的咳嗽,他从没饮过酒,酒量更是一杯倒,于是不一会儿脸上便沾染了红晕,眼神迷离带着丝丝醉意。
“你醉了?”他问到。
“我没醉。”落遥看了他一眼,缓缓道。
“为什么不醉,看着醉酒的众人很好吗?”他问着,似乎在指控这什么。
“很好啊,因为能看尽人世的肮脏以及罪恶。虽然我本就是罪恶的化身,但有谁规定我一定要醉的,是你吗?不是你。那是谁?我不要醉,醉了或许会忘记他。”她眸中闪过一丝邪恶,却在一顺后归为迷茫,极力拒绝着,好似在反抗着什么。
“再喝啊,你怎么停了?我可没同意你停下。喝,继续喝。”说着便给御子瞻灌着,只是没过一会儿,她又带着嫌弃道,“御子瞻你还真是无比讨厌。”
“不只是我,我认为你看谁都觉得讨厌。”御子瞻陈述着事实,说着以往都不曾说过的实话。
“你还真是了解我。”落遥自嘲着笑了笑,很是赞同他的话。她的确是看谁都讨厌,尤其是自己。
半晌。
落遥突然开口道,“你被我关在王府那么久,就不知道我那位七月王叔知道了会有何反应。”
御子瞻笑了笑,说道,“师父他知道我在你这里,三年前便知道。”
落遥奇怪的看了看他,语气有些不明,“师兄你还真是相信王叔,连行踪都不隐瞒。”
“亦师亦父,他和你一样是我的亲人。”御子瞻解释着,他只有两个亲人,一是她二便是师父,这点永远都不会变。
“我从来就没有将你当成亲人过,我的亲人只有父王,可他已经死了。”说着便开始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我唯一的亲人已经死了,已经完全离开我了。我没有束缚了,根本不会畏首畏尾,多好啊——”
“遥儿,你若是想哭,师兄可以借你肩膀。”御子瞻看着她,笑了笑。
“我不需要。”落遥果断拒绝道,“眼泪从我记事起就再也没有流过了。”
“那我陪你吧。”御子瞻一听,脱口道。
“我不要,我只要父王来陪我就好,父王你在哪?你不要遥儿了吗?”她带着哭腔,嘶声喊着,即使眼眶并没有一丝泪水。
“你清醒一点,云王已经死了,你又何必活在过去!你应该向前看,这个世界还是很美好的。”御子瞻劝阻着,他真的不想她误入歧途。
“向前?如何向前?我每日睁眼看到的永远是灰色的世界,美好从何而来!”落遥抗拒着,她一点也不想听这些,一点也不。
过了一会儿,她又开口道,“我以前喜爱白色,因为它是唯一不黑暗的东西。但父王毙逝之后,我就命令云梦将它们全烧了。如今我一见到白色就会想起父王是丧礼,那白色对我来说就是魔咒,永远都不会让我忘记父王当初是如何死的!”是的,永远都记得,她的父王是被她亲手杀死的,即使当初她是有多么的不情愿。
每每想起,都能感受到那只手上传来的温热的粘稠感,那股恶心反胃的感觉,就如她第一次杀人时的感受一般,无法接受无法饶恕自己。那通天的罪恶感仿佛要将她拖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若你如此坚持,那么你将会失去唯一的救赎。”
“救赎?不,我没有救赎,我也不愿被救赎。”她摇了摇头,拒绝着。左眼的图腾却是在她说这话时,微微闪过一丝血色。
心上猛然传来一记痛楚,好似被啃咬一般,愈演愈烈。她虽然极力忍耐,额上却溢出了丝丝冷汗。
“你,没事吧?”御子瞻似乎看出了她的不适,担心道。
“别碰我!”落遥大喊,拒绝道。语气激烈,似乎并不愿被碰触。
“遥儿若是病了你就该去沐阳那边看看。”他虽然不出来,但也知道沐阳的来历,将她交给沐阳他还是很放心的。
“不要!我不需要你们管我。你们是谁啊,凭什么来管教我,我不需要!滚!都给我滚!!我不需要你们!!”她极力挣扎着,随后捂着胸腹,跌跌撞撞的离开了。
附近的屋檐上,一抹墨绿色身影,旁边还堆着几座空坛,以及几滩酒渍,在月色的光辉下反射着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