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朱燕珍嘴里叼着一袋酸奶，手里拎着一袋垃圾，走过垃圾站，朱燕珍很潇洒的将一大袋垃圾丢进了垃圾箱。
刚要转身出小区大门，“叭、叭”一辆摩托车停在了她边上，朱燕珍吓了一跳。摩托车上一个带眼镜的中年男人叫道：“阿珍，上班去啊！”朱燕珍厌恶地瞪了他一眼：“哦哟！老四眼，你这辆破摩托车怎么装了个汽车喇叭啊？你要吓死我啊！”老四眼脾气很好，还是笑嘻嘻的：“嘿嘿，要我捎你到公交站吗？”朱燕珍躲开他：“我可不敢坐你的车，就你这眼神儿？你们家里的那口子还真放心你在马路上跑。”
“不敢坐就算了。嗳！阿珍，你们家阿亮这两天又开始往股市里跑了，你帮我带句话给他，他要是有肉吃的话，别忘了带上我，让我喝口汤啊，股市里人多我不好意思开口。”老四眼讨好的望着朱燕珍。朱燕珍愣了一下，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哼！他哪里是有肉吃啊？他这是准备去割肉呢！你要想跟着他一起割肉，我倒是可以帮你给他带句话。”
老四眼摇摇头，继续讨好朱燕珍，他很认真的说：“不会的，你老公是做长线的，他怎么会去割肉呢，肯定是有什么利好消息了。”朱燕珍啪的一跺脚：“老四眼，你少在这里长线、长线的乱叫，当心我跟你翻脸啊！”
“哦哟哟，是我说错话了，阿珍，我赶时间先走了。”眼镜见拍错了马屁，赶紧一加油门溜之大吉了。朱燕珍自言自语道：“吕晨亮啊吕晨亮，你这个家伙，为了你姐姐居然要割肉了。你真的会去割肉？哼！鬼才相信你呢，这肯定是你跟老四眼唱的双簧戏。”
股市里，晨亮坐在大盘前瞪着上面一堆堆跳动的数字发呆，晨亮是真的心疼啊，他两眼发直地瞪着大盘，痛心疾首的喃喃自语：“心痛、心痛啊。割肉真是让人心痛啊！这要是让别人晓得了，唉！我这长线他爸就真是做的一点都没名堂了！娘的，阿珍啊，都是你这个小气鬼，都是你害得我要去割肉啊！”
晨亮走到交易窗口前，拿了张单子，正要准备填表。旁边的卷毛转过身来拍了晨亮一下，笑嘻嘻道：“哎！长线他爹，你终于来割肉啦！”吓得晨亮一哆嗦，晨亮骂道：“哦哟！你轻一点好哇！看到我要割肉你很开心是吧？你幸灾乐祸的干啥？别说我不割肉，就算是割了，它也长不到你身上啊！＂晨亮气呼呼地把手里的单子揉成一团往垃圾桶里一扔，转身走了。
宠物店里，朱燕珍和阿玲在给一只哈叭狗洗澡，嘴里也不闲着。阿玲指着笼子里一只脏乎乎的瘸腿斑点狗说道：“喏，听刘老太说，这只是她从一家狗肉店里花两百块钱买下来的，你说现在这些做生意的人心怎么就这么狠啊？”朱燕珍点点头：“就是啊……不过，这个刘老太也真有意思啊，你说她整天去买这些瞎猫瘸狗的干什么呀？自己就那么一点退休金，人都快养不过来了，还收养那些玩意干吗啊？”阿玲摇头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她说这是做善事，为儿孙积德的事情。”朱燕珍不屑地一撇嘴：“别听她瞎说，为儿孙积德跟养猫养狗有什么关系啊，哼，你看她连菩萨都不信的一个人，怎么就信这个呢？”
阿玲凑到朱燕珍跟前，神秘的说道：“她说的可邪乎呢，她说自从她捡了第一只流浪猫回家后，家里一切就都顺了起来，自己的痛风病也好了，几个孙子孙女都考上了大学，她的小孙子今年还考上了北京的大学呢。”朱燕珍白了她一眼，哼了一声：“我才不信这一套呢，难道我们家壮壮去年没考上大学，就是因为我们家没有养猫养狗啊，我不是天天在这里伺候猫啊狗啊的吗？”
阿玲不高兴了，转过头去干活，嘴里嘟嘟囔囔着：“哎，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爱抬杠啊？谁让你非得养猫养狗了，我就是打个比方，这人啊，要多做善事，少做亏心事，这就是在给儿孙们积德呢，好人有好报嘛。”朱燕珍觉得她好像话里有话：“哟哟哟，你倒是挺会现学现卖的啊，你什么意思啊？你是说我们家壮壮没考上大学，就是我没做善事、做了亏心事了？遭了报应啦？”
阿玲被朱燕珍抢白的脸上挂不住了，她没好气的说道：“你这个人，真是没法跟你说话了，做没做亏心事，你、你问问自己吧，我怎么知道啊？”她仿佛被阿玲击点了穴一样，一动不动的僵在了那里。
朱燕珍都问了自己一整天了，怎么也想不通。到了晚上，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还在想，想得入迷了她竟然自言自语起来：“不可能啊？我藏那一万块钱的时候，壮壮已经高考完了呀？壮壮考砸了肯定不是因为这笔钱，那是因为什么呢？”忽然她身边的晨亮说起了梦话：“嗯……嗯……涨了、涨了……心痛啊……“朱燕珍一翻身坐了起来，伸手要去推晨亮，想了想，又重新躺了下来，她轻声的嘟囔着：“哼，就凭你这副德行，鬼才相信你会去割肉呢。”
一早起来，晨亮就又不见了，直到中午快吃午饭了他才回来。回到家，就一头扎到了吕母屋里，连朱燕珍的开门声都没听见。
朱燕珍提着一袋米，进门看见了晨亮的鞋，就叫他出来帮忙。喊了半天没人影，只好自己把米搬进了厨房，厨房里也没有人，她四下看看，见吕母房间关着门，就叫着晨亮的名字找了过来。刚到门口，晨亮就神色慌张的开门出来了，朱燕珍见他鬼鬼祟祟的样子，心里又好气又好笑，知道他们娘俩躲在屋里肯定是在想办法给晨红筹钱呢。
她把晨亮叫到自己房间，从抽屉里拿出那张存折，说道：“你不是想给你姐姐一万元钱吗？”晨亮不明就里，昂着头道：“我不是说不要了吗？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去动这笔钱的脑筋的。”朱燕珍把存折往晨亮面前一推：“你还真想去把股票卖了啊？你吃完午饭就去把钱取出来给你大姐送去吧。”晨亮没想到朱燕珍揭了他的老底，他觉得朱燕珍是故意在给他下套，依然嘴硬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啊？谁告诉你说我要割肉啊？”朱燕珍不屑地嗤笑他道：“你不去股市割肉哪来的钱帮你姐啊？好啦把钱取出来给你姐送过去吧，我已经想明白了，这一万元钱是该给你大姐的。”晨亮看她不象是在耍弄自己，将信将疑道：“阿珍，你说的是真话吗？你怎么会突然想通了呢？”朱燕珍很诚恳地说：“晨亮啊，以后我们俩都要多做点好事，最起码不能做任何坏事。父母积德，儿孙多福，我觉得这话有道理，你说呢？”
晨亮呆呆地看着朱燕珍，他对朱燕珍的变化有些回不过神来，朱燕珍把存折递给晨亮，晨亮还在那儿发呆，朱燕珍塞到他手里：“拿着呀。”晨亮捏着存折，眼泪几乎都快下来了，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是懊丧不已：“你、你……哎哟！老天爷啊，你这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吗？咳！真是心疼死我了，你干嘛不早一天把钱给我呢？”朱燕珍惊呆了：“啊？你真的去割肉了……”
二
邹志、晨红、吕母、晨光、晨亮围着方桌坐着，方桌上放着一沓钱。
“行了，这里都是自家人，你们俩就别客气了。邹志，你们赶紧去把房子买下来，别再等了，就算你能借到钱，万一房子又没了，那怎么办呢？你们快把这些钱收好吧！”吕母催促着他们赶紧把钱收起来，晨光说：“姐，妈说得对，你就赶紧把钱收起来吧。你为我们弟兄两个付出了那么多，现在我们能帮得着你，我们心里都挺舒坦的。”晨亮也说：“就是啊，姐。”晨红为难的看着邹志，邹志朝她摇了摇头，晨红刚想再说什么。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重重的拍门声。一个男声在外面大声叫着：“厂长，大妹子，你们在家吗？”晨红竖着耳朵仔细一听，对邹志说：“好像是老严的声音嘛……”“是老严，是老严来了。”邹志站起身冲出房间，晨红跟了出去。
外面老严和邹志晨红热热闹闹的说话声音一阵阵地传进来。吕母拿起桌上那些钱东张西望，她拉开一个柜子的抽屉，把钱放了进去，她关上抽屉想想还不放心，又拉开抽屉，把下面的围巾拿上来遮住那些钱。
这时，晨红和邹志拉着老严走了进来。晨红把老严介绍给了大家，老严挨个的给大家鞠躬：“你们好！大姨，你好。俺们厂长来上海以后给你们添麻烦了，俺先谢谢你了。”邹志赶紧上去拽住了他，一屋子的人被老严不着四六的话给逗的哄堂大笑。“哈哈哈……严师傅，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呀，他是我女婿，你怎么替他谢起我来了。”吕母捂着嘴止不住的大笑着。
晨红笑眯眯地：“妈，你们不知道，在山东老严就像是咱自家人一样，所以他反而把你们当外人了。”老严拿手绢擦着满脑门儿的汗：“刚不好意思啦，刚不好意思啦，大姨，让你们笑话啦。俺不大出门，这次到上海出差正好过来看看，走的太急了，也没给您带点儿啥来，刚不好意思啦。”
大家互相寒喧着。晨亮和晨光站起身来，示意吕母该走了。
晨红搀着吕母从楼洞里出来，晨光和晨亮已经走到马路上叫车了。吕母低声地：“那些钱，我帮你放在床头柜最下面的那个抽屉里了，你赶紧把钱存到银行里去，这么多现钱放在家里不安全。”晨红叫道：“哎呀，家里一来客人我都忘了钱的事情了，这不行的，妈，你们把这些钱拿回去。”吕母扯了扯她：“嘘，你轻点，别让人听到了。我们走了，你快上去招呼客人吧。”
晨亮扶着吕母上了出租车，晨红站在路边，望着出租车渐渐开远，许久也没有离去。
邹志端着茶壶走进来，他为老严倒茶，高兴的问道：“来来来，喝水，喝水，哎呀，真是没想到啊，你咋会突然来了呢？”
“田厂长让我给你送钱来了，他让我趁这次去浙江进料给你带过来，顺便看看你们。咋样？没耽误了买房子吧？”老严边说边打开他的手提包，从里面拿出一包衣服，他打开那些衣服，里面是一个厚厚的报纸包，老严一层层地把报纸撕开，拿出一厚叠的人民币，老严透过酒瓶底一样的眼镜点着钱：“一万，两万，三万，四万……八万。”邹志在一边看得呆住了，许久才说道：“老严，我上次给厂里打电话，实在是病急乱投医了，我知道那笔转让费还有一年才到期……可是，当时会计告诉我厂里不是没钱吗？”
“嗨，那个会计是新来的，不知道情况，他把你当成要帐的了。田厂长出差回来后知道了这事，说你在上海肯定也不容易，所以一定要把这笔钱提前付给你。他想打电话给你，可是没有你的电话号码，幸亏我来过你们家，幸亏你们还没搬家，这是他给你的信，你看看吧，看了信你就知道了。”老严从兜里掏出一封信递给邹志，邹志拿着信，边拆边感叹：“这，这，这真是雪中送炭啊！”
詹姆斯开着教练车，晨亮坐在旁边副驾驶的位子上，他手里拿着一叠钱认真地点着。壮壮在后排靠窗坐着，他似乎有点不开心把脸扭向窗外。
“亮，一共是三千块钱，没错吧？”詹姆斯有点尴尬，晨亮频频点头：“不会错不会错，就是错了也没关系的，这还不是你想给多少就给多少嘛，谢谢了詹姆斯，我真的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够意思，这是我挣的最爽快的一笔钱，也是最没想到能赚到的一笔钱，我心里高兴，所以就数了两遍，谢谢啊，詹姆斯！下次我再给你拉点生意！”
吕壮觉得很没面子，他用上海话：“爸，你这样当着人家数钞票，实在是老没礼貌的！”没想到詹姆斯竟然听的懂上海话：“没关系，壮壮，你爸爸高兴，我知道的，我不生气，你也应该为他高兴，这是他应该得到的钱。”晨亮说：“詹姆斯，小孩子不懂事你不用理他。”詹姆斯连连摇头：“不、不，壮壮不小了，应该尊重他的感情。”晨亮大笑着：“哈哈哈，在我们中国人眼里，儿子再大也是儿子，走到哪里他也得管我叫爸爸，所以我们中国才是真正的礼仪之邦啊。”他转过头来对壮壮说：“是吧，儿子？”壮壮气得别过头去，不理晨亮。
吕母和朱燕珍在厨房里忙活着，晨亮悻悻的走了进来，抱怨道：“壮壮到现在也不给我一张好脸色看，我好心好意的开车去倪老师家接他回来，他竟然还嫌我给他丢人，这孩子真是没良心。”朱燕珍没好气地说：“你看你唠唠叨叨的没完了，他复习功课的时候你别去烦他啊，等会儿吃饭的时候我说他两句不就行了嘛。”吕母乐呵呵地说：“嗳，这个斩不死倒是蛮好的嘛！晨亮啊，你终于在他那里赚到钱了，而且一赚就是三千块钱啊。”晨亮感慨道：“唉，总算是把我割肉的损失补回来了一些，这真是堤内损失堤外补啊。”朱燕珍喜孜孜的嘀咕道：“看来人做点善事果然有好报啊！”
“嗯？阿珍，你嘀咕什么呢？”晨亮问。“没什么，我就是说你要能多给他介绍几笔生意，这不是比上班还要强啊？”朱燕珍赶紧打着马虎眼糊弄他。“我刚才就是在琢磨这件事呢！我刚才到壮壮屋里就是想让壮壮回头到学校里帮着我多拉些生意，可是这小子他不睬我了，你回头帮我跟他说说，待会儿大姐和晨光他们来了，我还要去发动优优和小鲁帮我一起拉生意呢。”晨亮得意的说道。吕母和朱燕珍听得目瞪口呆，晨亮还在那里自顾自的盘算着：“三个孩子，每月能帮我拉两笔生意，就是六千块啊……”朱燕珍两眼一瞪，把手里的菜刀往砧板上一剁，喝住了他：“吕晨亮！你是财迷鬼转世啊？你想发财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这几个小孩子马上就要高考了，你竟然要他们去帮你拉生意！你、你配当爹吗？配当大伯吗？配当舅舅吗？”吕母也不温不火道：“我看你是真的一点都不配！只配当个财迷！”
“我说错了，我是说等他们考完试以后再……”他挠挠头想想这话也不对，晨亮自知失言，忙着给这婆媳俩赔不是，这时门铃响了。
“哦，可能是大姐他们来了，我去开门，我去开门。”晨亮转身跑了出去，吕母和朱燕珍望着晨亮的背影，婆媳俩互相看了一眼“噗哧”的一声笑了出来。
吕家的客厅里摆了一张大桌子，大大小小十口人围坐成一圈，桌上的菜已经吃了大半，吕母感慨的说道：“唉，家里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晨亮附和道：“就是说呀，妈这么喜欢闹忙的人，好不容易盼到我们一大家子在上海聚齐了，又偏偏碰上这三个小孩要高考不能分心，否则，她还不天天把一大家人聚在一起吃吃喝喝啊，我心里真是替她难受啊！”邹志问吕母：“妈，是这样吧？我看晨亮说的没错，你们看，妈这一晚上乐得就没合拢过嘴。”一桌子人笑哈哈的看着吕母，吕母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了。
晨亮问邹志什么时候搬家，到时候他叫些人过去帮忙，邹志说新小区有些地方要整改，要延期一个月交房，他们准备在附近租套房子过渡一下。
“不可能的，这个我是知道的，只租一个月的房子，没人肯愿意租的，付双倍的房钱都难。”朱燕珍半天都没说话，冷不丁插了这句话，大家都转过脸来望着她，朱燕珍眨巴眨巴眼，意识到自己多嘴了，她干咳了两声，看看吕母又看看晨亮，发现壮壮也在望着她。
朱燕珍赶紧转移注意力：“壮壮，你吃好了吗？”壮壮正看着朱燕珍，没想到朱燕珍反过来问他话。“嗯？……哦，我吃好了，我回房间复习功课去了。”壮壮站起身回房间了，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尴尬。“来来，晨亮、晨光，咱们喝酒。”邹志赶紧挑气氛。
晨红轻声对朱燕珍说道：“阿珍，我看租房子事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无非就是多问问嘛，肯定租的到的，是吧。”朱燕珍只顾低头往自己碗里夹着菜，应付似的点着头：“嗯嗯，就是就是，多问问应该也能找得到的。”见吕母板着脸，晨红随后对吕母说：“实在不行就住到老邹的马场里去，也就是一个月的时间，我跟小鲁早上早点出门就行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