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再问:“天上有多少星?”
“除了日月都是星。”傻三随口说来。
三爷和傻三今日一段对话,虽然傻得牛头不对马嘴,可是三爷不能说服侄儿。傻三有时歪打正着,问得三爷无言以对。第二天,三爷把张铁嘴先生请来,考一考,算一算,看傻三是否能当好康家继承人。
一大早张铁嘴来了,他又是摇头晃脑地走来,他是想在三老爷面前卖弄学问,混点酒香香,搞几个零用钱花花。
三爷见张先生来了,领着侄儿傻三门前迎接。康家虽然现时不比从前,但是酱泼了架子还在,和从前一样把张先生接进门去,酒肉款待。张先生之乎者也矣焉哉在酒席前说个没完。席散后,三爷还是像当年豪富之时一样,领着张先生到门前观观风水,赏赏门外风景,三老爷有意地问:“张先生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你说说我门前老柏树长得弯弯的是何故也?”
张先生不愧是铁嘴,他说:“康府当年家财万贯,骡马成群,都常常系在柏树上,今天一拉,明日一扯,天长日久,把个柏树拉成七弯八拐的。”
三爷一听,知道张铁嘴在奉承他,想中午再搞餐酒喝喝,早晨喝一餐酒了,还想喝一餐也太……太那个了点,傻三接上话音了:“小侄请问张先生,你说的似乎有点道理,柏树是拉弯的。但你看农夫耕田的犁弯,老黄牛拉整年,年年月月的扯,犁弯怎么还没扯直呢?”问得铁嘴无话可说。
三爷又指着塘里水面上的鸭子问傻三:“你说鸭子为什么没淹死?”
“你问张先生呢?”傻三借三爷提问的话考张铁嘴。
张铁嘴这回想卖点学问,想了两句文雅词儿回答:“鸭子为什么在塘里淹不死,因为鸭子未学划船术,先长避水毛也。”
三爷一听正中他意,忙训傻三说:“你听听张先生这词儿多雅也,多美哉,叫你好好读书学习,你不学无术,你今后多向张先生学习!”
“学什么,小辈请问张先生,那青蛙身上一根皮毛都没有,从塘这头跑到塘那边,为什么没淹死?”
张铁嘴被问得无话可说,暗暗摇头晃脑,奇也,怪哉。
门右边有一棵桃子树,正是五月,满树桃子青青红红压断了枝丫。三爷问:“张先生,树上桃子为什么一边红一边青呢?”
“向阳者红,避阳者青也。”张先生心想这一次答得总无差错吧?
三爷听了连连称是:“对对,有道理,向阳者红,避阳者青。”
傻三一听火上加油地说:“放出桶大个屁,你看我家那棵柿子树,柿子熟了全是红的,未必天天把柿子树叫人抬着打转吗?”
这样一问,气得张铁嘴无言以对,气得他丢掉了斯文拐杖,连中餐饭也不吃,酒也不喝,跑回家去了。三老爷气得躲进屋里去,坐在客厅不说一句话,只把白胡须捋了几下,叹气说:“唉!我胡须都白了。”赵氏夫人知道侄儿把三老爷气昏了,只好顺意说:“人生七十古来稀,哪有胡须不白的?”傻三说:“我家细白羊儿,生下来就是白胡须。”
三爷一听,拿起家法要打傻三,三夫人急忙上前拦住说:“侄儿还小,请三爷休要动怒。”
三爷忽儿哈哈大笑起来,赵氏夫人问三老爷为何突然发笑。
“侄儿他今天发了聪敏孔,他所答的话,是有些道理,傻三不傻,不痴不呆,他今天的口才胜过了张铁嘴,他变了,变成铁齿铜牙!哈哈哈……他今天战胜了张铁嘴!康家后继有人了……”
果然,三爷从此循循善诱,苦口婆心地教育,培养,把知识毫无保留地传给了傻三。
一天,三爷把傻三叫到房间说:“古话说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一点不错。十年来,论武,你学会康家‘百打百变、千打千防’的真功夫,论医学,你学会了康家祖传医学技术,不过,这十年来,你把家财万贯学得一贫如洗,现在全家连吃饭都成为问题了。你叔爷快满七旬!”
“啊,三爷今年七旬,寿生要好好大庆一回。”
“小侄的孝心,叔爷领了,可能等不到我的生日,我就要云游仙界去啰。”
“三爷何出此言?戏上唱,杨令婆百岁挂帅,彭祖活了八百岁,张果老二万七千春。”
傻三真不愧为小戏迷,前朝后汉的古人,他不假思索,信手拈来,给三叔爷开心。
三爷听了,叹息一声摇摇头道:“那是戏上唱的,实际上能活百岁的人也不算很多了,我只劝你,学好康家祖传武功,千万牢记不要逞强霸道。学了康家医学技术,只可救死扶伤,不能乱索取他人钱财。五毒迷魂针不可乱杀无辜,关键御敌时才用!”三爷说着,从箱子底下取出玉石鸳鸯筒说:“此筒是你爹临终之时交给我,我今日交给你,你接收后,用心练发射功夫,发射时要稳、准、狠,才能战胜敌人,打败敌人!只可用迷魂药,不可随意用五毒见血封喉药桨。此桨涂上针尖一丁点,纵使人当时不能气绝身亡,七天之内定要化为瘀血而死。你从现在起,要苦练发射功夫,掌握真本领,牢记三爷的教诲,切记,切记,苦练,苦练!”
傻三向三叔爷行了大礼,扑通一声两膝跪在地上,双手接过传家之宝一金银二针。
三爷继续说:“我身上的老病早就发作了,不敢对侄儿说。因我怕耽误了你学文练武,怕你思想分散,影响到康家医术的真传。”
“叔爷您不要说了,您有什么重病,我康家医学医术不能治好吗?”
“傻侄子,要不是康家祖传医术好,你叔爷早就不在人世了。因三叔爷年轻时好胜心强,在二十九岁时和一个十九岁的姑娘比武,打到中途,冷不防她后转飞起一脚踢来,我躲闪不及,她的小脚尖在我脊尾上点了点。比武停止后,那小姑娘要我拜她为师。自古道:英雄不跌志,跌志不算英雄。我不愿拜小姑娘为师,后来几十年,我长期服本家的药,才能活命到今天。我如今也是百药无效了。今天把你找来,是看到你武功快到炉火纯青的时候了,才对你说出真话,为叔已是风中之烛,瓦上之霜,时间不多了!”
果然,没过几天,三老爷病情恶化,急把三夫人赵氏秀英请来,随后二姨妈子、三姨太都进房来。三姨太是三老爷新娶的,才过门不到三年。三老爷强振作精神坐了起来说:“我去世后,全家大小还有十余口人,由赵氏大娘当家做主。小侄子功夫还未到家,为了继承康家祖传医术,还需要一年半载封闭式的学习,在此期间只准一人送饭送水,其他人不得干扰。”
三老爷一命呜呼哀哉!
现在真是苦了赵氏大娘,原来手上有点钱给三老爷治病,如今人去两头空,只好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全部变卖,还要东挪西借,才勉强体面地办完丧事。
办丧事总少不了张铁嘴先生。人死后道士举持法场要念经做斋,超度亡灵,有做一天的,有做三天的,也有做七天的,有钱的可做七七四十九天。张先生都内行,做一天费用多少,三天用钱多少,七天需要多少钱花,念些什么经,该请多少道士先生,都有讲究,张先生把赵氏大娘手上的钱一算,只能做三天斋,请三个道士,五六个念经的就可以了。
这次办丧事不像死大老爷,那时,傻三只有七岁。现今死三老爷傻三已是二十来岁的青年了。三姨太陪着在孝堂迎接来宾,听到众乡亲对傻三夸奖、称赞,她心里甜滋滋的,她很乐意陪着小少爷傻三迎客,知者晓得她和他婶侄关系,不知者认为他和她是一对儿。
三姨太一连三天不离孝堂左右。为什么她乐意天天陪拜呢?她认为跟着小少爷一天是精神上很好的享受。
孝堂上念经的信徒,做法事的道士,口里不好明说,心里早看出三姨太在孝堂的心思。
道士在孝堂上锣儿打,鼓儿敲,一面做法事一面用眼睛往三姨太那儿瞟,三姨太身穿孝服,显得更是美丽,通身是白,像一朵白牡丹好看。
老山区有个传言:“洋裁缝,绿道士。”道士都是年轻的多,身穿法衣的青年道士在孝堂吹吹打打地唱起来,字正腔圆好听,不亚于看戏台的唱戏!三姨太也爱唱戏,更爱听道士做法事,这样你眼神转来,我眼神瞟去,一来一去,搞得道士魂不守舍,道士忘了做法事的词儿,乱念一通。
这时,正好道士泻了肚子,法事未做完,又不敢脱法衣,来了个小狗去嗅道士的屁股,于是道士编词儿念:
“你这个小狗子,哪个人不泻肚子,等我做完了法事,我要打你这个小狗子。”
三姨太一听,觉得道士念的词儿不对劲,于是她哭诉着:
“吃饭如止饿,何必要筑墙,哭声我的娘!喝茶如止渴,何必要灌肠?你苕吃傻胀泻肚子,想打我家狗儿不应当!”
小道士听了,把眼睛向三姨太脸上一横,三姨太急改口诉哭:“三老爷呀,你走了,小妾靠何人啦!”
小道士听着得意了,急编词儿唱和着:“你靠着我呀,天尊。”
三姨太一听,知道道士骂她,急改口哭诉:“娘呀,爷呀,我靠你靠不住的儿呀。”
“吐,吐吐!替脱天尊,替脱天尊!”
三天丧事很快办完了,赵氏大娘按照三爷的遗嘱,给侄儿傻三来了一个封闭式的学习,吩咐家里任何人不要把家里实际困难让小少爷知道,任何人不得干扰小少爷练功和学习。送茶送饭只准她和二姨妈两个人去,其他人等一律不准近前。
三姨太听了暗自冷笑,缺口封得住,罐口封得住,我看大活人怎么个封闭法。丧事办完后,她啥闲事不管,万事不知,只顾梳头打扮,搽粉戴花。这一天她无事坐在房中,偷偷唱着:二八女多娇独守空闺多寂寞,难忍受。难忍受心烦意乱何处去?只得闷骚珠泪双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