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子接着说了下去,手电筒的灯光正对着一个人被狮子吞进肚里的玻璃彩绘。
“而是那些殉教者,是吗?”
诚哥露出微笑。
“嗯,你说的没错。因此我不觉得这里是教堂,反而更像是祭祀殉教者的祠堂。对那个人来说,这里或许是他的圣殿,不过还是跟一般人所认定的教堂有所出入。”
“世界上的怪人还真是不少。”
诚哥点点头,将光线照向前方的祭坛。祭坛上面插了几只黄铜制的烛台,诚哥的灯光照亮了祭坛后方破损倾倒的墙壁,照亮了布满灰尘的烛台,更照亮了祭坛左手边、相当于大殿的位置。那里有个同样是黄铜制的金属床架。
“他住在这里吗?嗯,这里就像是他的别墅一样。”
这里不是他集合信徒的地方吗?就像那些神秘宗教一样。“
“我想应该不是。不过村民的确认为他在提倡邪教,所以才把他赶出这里。虽然这里摆了好几张长椅,令人觉得他就是要吸收信徒入教,不过我认为他只是把那些长椅当成柜子在用罢了。我第一次发现这里的时候,长椅上面还摆着好几件衣服和几本书呢。“
“那个人是不是脑袋有问题啊?“
“也难怪别人会这么想。那人原本住在兼正,也就是你们现在住的地方。兼正是屋号,他本姓竹村。“
“竹村叔叔的祖先吗?“
“年代没那么久远,还称不上祖先。这里原本是寺院的土地,后来竹村标示想跟寺院租借,所以应该是二次大战之前的事情了。听说竹村家的少爷是个特立独行的人,建了这栋大房子之后,就一直住在这里。不过我的祖父却认为竹村家的其他成员觉得他的行为举止太过怪异,所以才建了这栋房子把他送到这里,从此不相往来。“
“哼。“沙子双眉紧蹙,脸上的表情甚是轻蔑。“原来是一座牢房。“
“嗯。不过我的祖父也搞错了,其实是那个人主动要求住在这里的,所以才会建这栋屋子。村子里的人看到建筑物之后,都大为吃惊,因为这栋屋子看起来就像是一座教堂。虽然村子里没有不可以建教堂的规定。“
“不过村民向来都是以佛寺为信仰中心。”沙子露出微笑。“我猜的没错吧?”
诚哥也微笑以对。
“没错,几乎全村的人都是虔诚的佛教徒。当时村民开始意识到这是起源于基督教的一种新兴宗教,因此我的祖父和村民立刻怒气冲冲的找兼正理论。经过一连串的沟通协调之后,才由兼正出面,将那个人带了回去,不过他已经在这里住了三年了。他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踏进这间屋子,没多久这里就变成一座废墟了。”
“嗯。”
诚哥默默的看着东张西望十分好奇的沙子,十三岁的少女不应该在这种时间出来游荡。
“你经常这种时间出来吗?”
沙子转过身,耸动纤细的肩膀,乌黑的秀发顿时从肩头滑落胸口。
“也不算是经常啦。没搬过来之前,家人都不准我出门呢。你是不是想说女孩子不应该这么晚了还在外面逗留?”
“没错。”
“或许你会觉得我说这种话很伤人,不过我并不觉得这种乡下地方有什么危险。独自在山里散步又不会碰到坏人。”
“这一带有野狗出没,晚上更危险。”
“我就是不想闷在家里嘛,都快窒息了。”
诚哥突然想起辰巳说过的话。
“白天的时候真的都不能出门?”
“对啊,天气好的时候都得待在家里。我怕晒太阳,紫外线照太多的话,就会浑身不对劲,所以连学校也去不成。如果连晚上也不准我出去的话,我一定会发疯的。一旦发疯的话,我可是会变得比野狗更危险喔。”
诚哥不知道该笑脸以对,还是对她表示同情。
“你看起来身体挺健康的。”
“没发病的时候当然健康,这也是因为医生跟在旁边照顾的关系啦。我父亲请了一个私人医生。不过我也常常病倒,健康的时候跟生病的时候大概各占一半吧。”
“原来如此。”
对于一个白天不能出门的少女而言,晚上并不是睡觉的时间,而是出来呼吸新鲜空气的大好时机,这也解释了沙子为什么会如此早熟。闷在家里时,她大概就是靠着翻阅各式各样的书籍来打发时间的吧。
坐在长椅上的沙子将露出裙子外的两只小腿前后摆动,看起来颇为天真无邪。然而一想到她那较弱的身躯居然罹患如此怪异的疾病,又令人感到不忍。诚哥觉得他对沙子的同情与对小惠的怜悯其实是同样的感情。
“不管怎么说,至少还有一半的时间是健康的。”
“室井先生,你就不必替我难过了。”
沙子的坦率让诚哥为之苦笑。
“我不是在替你难过,而是在替村子里另一个女孩子感到惋惜。那个女孩子今天过世了。”
“啊。”
“她比你还大上几岁,实在是走得太突然,太意想不到了。如果可能,她或许也希望像你这样一半的时间生病,一半的时间过得健健康康的,只要能活下去就好了。”
“你跟那个女孩子熟悉吗?”
“她是信众家的女儿,也不算特别亲近。”
“那就怪了。”
诚哥转头看着沙子,沙子也歪着小小的脑袋抬头望着静信。
“既然没什么交情,为什么会感到难过?还是说你对全体信众都是一样的?”
“这也不能这么说啦。毕竟她还很年轻,今年才高一而已。”
“该说你浪漫呢,还是多愁善感?沙子站了起来,拍拍沾了灰尘的裙子。你好像觉得年轻人的死特别残酷似的。”
诚哥有些讶异。
“难道你不觉得残酷?”
沙子回过头,脸上挂着胜利者的得意笑容。
“死亡对任何人都是残酷的,这点你不知道吗?”
诚哥为之语塞。
“死亡就是死亡,年轻人的死跟老人家的死都是一样的,善人的死跟恶人的死也没什么差别。死亡是等值的,没什么特别残酷的死亡,或是比较能够接受的死亡,这就是死亡之所以可怕的地方。”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