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叶,你为什么要捐肾?”刘宏一把抓住霜叶的手,泪水“哗”的一下淌了下来。
霜叶眼泪也涌了出来:“刘宏,我不能生育,真的对不起你了。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可我之所以要捐肾给小宝,是因为小宝是你的亲生儿子。”
刘宏顿时傻在了那儿,老半天他才憋出了一句:“不是的,你不要瞎猜!”
霜叶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不信你去问小娟。”
刘宏彻底傻了,许久才冲出病房,直接找到了小娟。小娟定定地看了他老半天,泪水顺着脸颊滚落下来:“你怎么那么傻呀?!”
刘宏真的不知该怎么办好了,他万万没想到事情会这样降临到他的头上。接连三天三夜没睡觉他也没想出个办法来,最后只能决定先照顾好病人再说,他两个房间不停地跑着,但是把更多的时间放在了霜叶的身上。看着霜叶洋溢着幸福的笑脸,刘宏真恨不得扎自己几刀。
不知为什么,霜叶竟然一天天迅速瘦了下来,不到一个月就只剩下了一把骨头。这天,她把满脸泪水的小娟和急得满嘴是泡的刘宏一起叫到了床前。
霜叶抖着手为小娟擦去眼泪:“小娟姐,别哭。谢谢你当年照顾刘宏,也谢谢你这些天配合我。妹妹我要求你一件事,从今往后要照顾好刘宏,只有你照顾他我才放心。”
霜叶说完又转过脸去紧紧抓住了刘宏的手,眼泪滚了下来:“老公,别生气我骗了你。小宝不是你的孩子,是我求小娟姐那么说的。因为一个月前我就已经查出得了绝症,医生说最多能活两个月,捐肾这也算我为我爱的人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情。我怕说出实话你受不了,所以求小娟姐和我一起骗你。老公,谢谢你这一个月来一直陪着我,这么些年来我们都忙于事业了,这一个月我很满足。答应我,我走了之后,你一定要把小娟姐娶回家,有她你才会幸福,你们在一起我才会安心。”
在霜叶的坚持下,泪流满面的刘宏和小娟轻轻地拥在了一起。
“你们要永远恩爱,这我就放心了。小娟姐,亲爱的老公,如果有来生,我……”
霜叶静静地离开了人世,笑容永远地凝固在了她的脸上。
沙堡
九斗
安妮和丈夫罗尔搬到爱肯海湾已经六年了,可罗尔每天只知道把自己关在工作室里画画,不准任何人打扰。除了吃晚饭,安妮很难见上他一面。安妮每天做完家务就驱车到一个僻静的海滩去坐坐,只有海风淡淡的咸味才能让她感到生活还是有滋味的。
这个海滩地势很险峻,少有人来,安妮很喜欢一个人呆在这里。这天,安妮走上沙滩时吃了一惊,因为有个男人正挥汗如雨地在沙滩上忙活着。安妮正犹豫着是下车看一下还是转身离开,那人已经很热情地向她挥了挥手。
安妮上前一看,发现男人是要在这儿做沙雕。安妮四下瞧了瞧,发现这里是海湾的最深处,风浪很小,是个做沙雕的好地方。正在她四处张望时,那个男人伸出沾满沙粒的手,自我介绍道:“我叫拉肯,很高兴见到你!”安妮抬起头来看着他,只见眼前这个皮肤黝黑的男人,笑的时候会露出白白的牙齿,很可爱!
安妮很快就和拉肯成为了朋友,因为他的身上有一种罗尔没有的温暖。这一天过得可真快,安妮发现太阳沉向海平面时简直有些惊慌失措,好在她赶回家时罗尔还没有回。这天晚上,安妮失眠了,她脑海里不时浮现出拉肯阳光般明媚的笑容,她猜想着拉肯会设计出什么样美丽的沙雕来。
从那天起安妮每天去帮拉肯的忙,两个人很快弄好了庞大的基座,然后在周围打上了夹板。安妮一直没有问拉肯想做的是什么,拉肯也没有说他到底要做什么,因为这一点并不重要,他们只要在一起说说话就觉得很快乐了。
罗尔又一批画被退了回来,他更加烦躁不安。为了维持家庭的开支,他开始画一些海湾的风景画卖给旅游商店,这对他不啻是一种侮辱,他变得更加沉默了。这让安妮的快乐有了一种罪恶感,可是海滩上的一切像磁石般牢牢地吸引着她。她为自己找了个借口,去海滩是为了不打扰罗尔的工作。可是每当和拉肯一起开怀大笑的时候,安妮心底总会闪过罗尔的影子,这让她的心莫名伤感起来。
很快,沙滩上出现了大片的建筑物,有巴格达的空中花园、中国古老的长城、埃及的金字塔等,安妮就像一个等待圣诞礼物的孩子一样,猜测拉肯下一个会做什么给她。
一天吃晚饭的时候,罗尔嘟囔了一句:“你最近都在干什么?下午老不见你的人影。”安妮故作轻松地说了拉肯和她正在做的事。罗尔只是不屑地哼了一声,没有再问什么。
一个月很快过去了,沙雕已经基本完成,安妮也知道了拉肯的许多情况。他是一个快乐的单身汉,每年都会到各地旅游一段时间,然后再回去打理生意。
安妮知道拉肯就快要离开了,她不再像开始时那样热衷于沙雕了,而是常常梦游般在沙雕中游荡。一想到再也看不到拉肯,安妮的心就会疼痛不已。就在安妮计算着拉肯离开的时间时,罗尔却找到了拉肯。这天早上,安妮一到海滩就怔住了,只见拉肯一脸淤血地倒在沙滩上。
“出了什么事?”安妮颤抖着问。
“罗尔和我谈了一下。”拉肯耸了耸肩膀说。安妮忍不住哭了起来,她转身向车子跑去。“安妮……”拉肯从后面追了上来,问,“你会和我一起离开吗?”
安妮被牢牢地钉在了原地。离开?她曾经无数次想过这个问题,可真要她离开罗尔,她的心里为什么会这么痛呢?她知道自己还爱着罗尔,罗尔也爱着她,只是他不懂得怎么去表达爱。
安妮艰难地吐出了个“不”字,然后很不舍地与拉肯告别了,她决定回到丈夫身边去,继续过以前的日子。随后两天,安妮没有去海滩,她怕自己控制不住会反悔。罗尔也只字不提和拉肯见面的事,只当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这一天应该是拉肯离开的日子了,安妮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来到了海滩,她一眼就看见沙滩中央多了一个城堡。那是一座中世纪的城堡,坚实高大的城墙,厚重的大门,尖尖的房顶和钟楼。安妮记得曾经对拉肯说过,小时候她总将自己幻想成城堡中的公主,等待王子的到来,看来他是记在了心里。安妮慢慢走到城堡前,看着拉肯留给她的最后一个惊喜,泪水汹涌而出。
日子又恢复了平静,罗尔还是拼命地画画、酗酒、发脾气。安妮有时间就跑到海滩去看看,和拉肯分手的那一刻成为一种永恒,在她的脑海中反复出现,她不停地问自己,这个选择是不是对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沙堡已经慢慢破败,安妮明白:几个月后这座空中楼阁就会荡然无存,仿佛它从来就不存在一样。安妮忧伤地看着它在眼前慢慢地倒下,她不知自己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去挽救它,抑或是由着它自生自灭。
可几天后安妮再次来到城堡前时惊呆了,原以为云消雾散了的城堡竟然焕然一新,傲然挺立在原地。安妮在城堡的底座上找到了一个名字,拉肯。
从那以后,城堡每隔几个月都会得到修缮,但安妮却一直没有再遇到拉肯,也许他是故意在躲避安妮。安妮觉得她与拉肯就像遥遥相对的两颗星,知道彼此的存在,却永远也走不到一起了。
到了第三年,拉肯没有再来了。安妮从没有想过如果拉肯再也不出现了会怎样,以前每次的等待换回的都是一座修缮一新的城堡,可是今年一切都成了空,沙堡的一角已经坍塌了,拉肯已经忘记了它。安妮在海滩坐了整整一天,回家后就生了一场重病。
安妮病得很厉害,罗尔不得不从画室中走出来,笨拙地做着家务,照顾病重的安妮。可是安妮一直很消沉,她的眼睛总是呆呆地看着海的方向。医生告诉罗尔说,安妮的病其实并不重,但是她自己丧失了求生的欲望,如果没有什么能唤起她的希望,那么他也没有任何办法。罗尔失神地看着安妮,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三个月后的一天,海风还很凉,罗尔突然提出带安妮去海滩散步。安妮的身体虽然很虚弱,但她还是挣扎着上了罗尔的车。过了这么久,沙堡只怕早就和沙滩混成一片,无迹可寻了。安妮不知自己想去看什么,也许只是想让自己彻底死心罢了。
车子开上沙滩,安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沙堡再一次屹立了起来。她跌跌撞撞地奔到它的跟前,匍匐在它的脚下,努力寻找着那个名字。
拉肯,是拉肯的名字,他又回来了。
安妮的病很快就痊愈了,罗尔的心情似乎也好转了些,他的话比原来多了些,家里的气氛也越来越温馨了。
就这样又过了十五年,安妮和罗尔一起度过了一年又一年平淡却温暖的时光,他们常常在晚饭后一起去沙滩散步。可这样的幸福没有维持多久,安妮又一次倒了下去,这次上帝也救不了她了。罗尔守在她的身边,陪着她度过了生命最后的时刻,临终时安妮把一把钥匙交到罗尔的手中。
罗尔小心翼翼地打开安妮珍藏的小箱子。箱子里面只有两张剪报和一封信,一张剪报是某年的海难遇难者名单,拉肯的名字被红笔圈了出来。另一张剪报则很出乎他的意外,报道的题目是“创造美的使者”,照片上那个正在低头专心做沙雕城堡的人正是自己。
罗尔急忙拆开那封信,那是安妮的笔迹,她只留下了简单的几句话:
亲爱的罗尔,我的选择是对的。爱情就像那座沙堡,如果不是你用自己的双手去精心维护,它是抵不住岁月的侵蚀的。我爱你,这是最后一次对你说了!
罗尔笑了,他仿佛看见安妮那孩子般的笑容。这以后,爱肯海湾的深处一直屹立着一座沙堡,一个慈祥的老人常常会在黄昏去和它做伴。
上甘岭小吃
原上草
厂子垮了,厂里的干部职工树倒猢狲散。厂办主任胡志强和老婆李华也加入了找工作的大军中。
李华很快找到了一个站柜台的活,工资虽然不高,但勉强可以自己的口。胡志强原来在厂里除了抄抄写写就是跑跑腿,没有别的技术,干力气活也不行。他一连跑了一个多月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是啊,一个小县城能要多少办公室工作人员?
一来二去,胡志强对找工作失去了信心,他成天除了唉声叹气就是借酒浇愁,门也很少出,一出门就缩头缩脑好像比别人矮了三分。眼看家里穷得连水电费和电话费也没法交,李华的脾气也没有原来那么好了,她总是骂胡志强没本事,窝囊。胡志强则反唇相讥:“你咋不离婚去傍大款?”
这天,两口子又吵了一架,李华摔门而去。胡志强拿出一瓶白酒“咕咚咕咚”又喝了起来。就在这时,他爹胡老汉来了。胡老汉乜了儿子一眼:“哟,这就喝上了?我来陪你喝两盅。”胡志强不好意思地说:“爸,家里只有咸萝卜下酒了。”胡老汉哼了一声:“你爸我小时候什么苦没吃过啊?行!”
胡志强去泡菜坛子里捞了几块咸萝卜,准备给老爹下酒。胡老汉端起酒盅“砰”的一声放在茶几上,酒溅得到处都是。胡老汉的声音也提高了八度:“你还真喝啊?你准备喝到哪一天?你的钱还够喝几天?”胡志强放下酒盅失声痛哭:“爸,我也不想这样啊。可是确实没有适合我的工作。”“一个大男人连老婆儿子都养不起,你还有啥脸活在这世上?你看北门家具厂的老板原来不也是下岗工人吗?”胡老汉越说越气愤,“想当年你老子我在朝鲜战场上,一个连打得只剩三个人了我们也没有怕过。这点事你就难住了?你你你,你真给我老胡家丢脸!”
胡志强像是被抽了筋一样缩着脖子:“不是我不想干,确实没有适合我的工作啊。”胡老汉一巴掌拍在茶几上:“适合适合,凭什么要工作适合你?你就不能适合工作?!”
胡志强让老爹给骂蒙了,再也不敢说什么。胡老汉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楼下就是农贸市场,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我看开个小吃店蛮合适的。我已经用节约下的养老金给你盘下了一个店面。李华也用不着给人家站柜台了,你们两口子自己当老板有啥不好?”胡志强吃惊地问:“我?去开小吃店?再说我也不会啊?”“呸!”胡老汉又火了,“你还放不下你那办公室主任的臭架子?死要面子活受罪!不会?不会你还不能学吗?从今天起你就去找一家小吃店学。半个月后我要考你。要是不过关,小心我揍你!”
你别说,胡老汉这顿臭骂还真把胡志强给骂醒了。当天下午他就跑到城南一家小吃店免费帮人家跑堂洗碗,条件是人家教他做包子馒头炒菜什么的。
半个月后,胡老汉老两口还真的买了菜来考儿子儿媳妇了。胡志强两口子忙活了半天,端出了包子馒头和一桌子炒菜。看着一桌子的饭菜,胡老汉问儿子:“不喝点?”胡志强哪里还敢喝?胡老汉说:“喝吧,只许喝一盅。我也来一盅,尝尝你们的手艺。”呷了一口酒后,胡老汉尝了尝饭菜,他眯着眼咂巴了半天:“唔,不错不错,老伴,你也尝尝。我看跟那些大饭店的味道差不多,完全可以开个小吃店嘛。农民的嘴巴不刁,一定会喜欢你们的饭菜。”他老伴尝了几口后也点点头:“还行。”
胡志强的上甘岭小吃店终于顺利地开张了。两口子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地干。胡老汉也义务来帮他们跑堂,见客人来了就招呼,还说:“嘿,我儿子儿媳妇做的饭菜我天天吃,那味道啊,香,真香!不信你尝尝。”农贸市场那些做生意的小商贩很多时候忙不过来,远远地招呼一声,胡老汉就把饭菜给人家送过去。他们的生意越来越好。一个月下来,他们一算账,天啦,尽赚三千多块,比原来在厂里的工资还高了许多呢。胡志强和李华都感谢老爹给他们找了个好营生。
这天,胡老汉又在向客人夸儿子儿媳妇做的饭菜味道好,一个路过的老头进来了,他开玩笑地问胡老汉:“味道真有你说的那么好?”胡老汉一见这个老头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张医生,真的。客人们也这么说呢。”
胡志强忍不住问那个老头:“这位大爷,你不相信?”老头笑了笑后小声对胡志强说:“我不是不相信,你啊,你有个好老爹啊。去年他到我那儿来时就查出舌苔出了问题,不管啥东西,他都吃不出味道。”
什么什么?胡志强颤抖地叫道:“爸!你……”胡老汉笑了笑:“没啥。啥困难不是人克服的呢?”
神山作证
廖华
那时我在跑运输。我跑的这条线是进藏的,出了名的危险,毫不夸张地说,跑这条线的司机都是英雄。
那次我拉了一车货去拉萨。中午车到曲达,曲达是一个小镇,班车能够到达的最远的地方。我停下来,人吃饭,车加油。曲达只有几间灰蒙蒙的平房,但我还是觉得挺亲切,甚至有点留恋,因为用我们司机的话说,这里毕竟有点“人气儿”。再往前,可就荒无人烟了。
吃饱喝足后,我开足马力重新上路。车开出曲达七八公里的光景,我突然发现公路上有个红点在移动,在灰蒙蒙的背景衬托下,这个红点分外醒目。车驶近了我才发现那红点竟然是个人,而且是个女人!女人是朝着拉萨方向走的,她难道是昏了头吗,这简直是沿着黄泉路在往前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