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沈江然在朦胧中醒来，枕头上的薰衣草香让他感觉熟悉，却有些不同。睁开眼，洁白的床单让他猛然清醒，这里……不是他家。
双手支撑着坐起身，头痛欲裂，身上还有股刺鼻的酒味。他挠挠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眯眼环视了一圈，这里……好像是顾梓喻的家。
他努力回想，自己昨天喝了很多酒，然后冲进了顾梓喻家和她对峙了一番，再然后……
“醒了？”顾梓喻的声音打断了他回忆最重要的部分。
两个人昨天都哭过，所以眼睛都有些肿。
沈江然将深邃的目光看向她，点点头。
“喝了吧。”顾梓喻将能解宿醉的茶放在床边，语气和表情都没什么特别，难以辨别她的情绪。
眼神一路观察着顾梓喻，她淡然的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等一下。”他抓住顾梓喻的手，明显感觉到她颤抖了一下，但并没有甩开他。
“昨天有发生什么事吗？”他抬着头，认真的问她，认真的在等她的回答。
“没有。”顾梓喻回答的飞快，显然是未经思考。
“你又撒谎。”沈江然缓缓松开了顾梓喻，他的脸色看起来十分沉重且复杂，“你真的以为我喝多了，断片了吗？”他的声音像六月的飞雪，委屈、冰凉、失望。
“不然呢，要我说什么？说你昨天借着醉意吻了我，我没拒绝，还是我们两个差一点就做了不该做的事情？”顾梓喻退后一步，和他保持距离，略带讥讽的说。
沈江然的心涌上一阵空洞的哀凉，攥紧双手，脸色惨白。
“顾梓喻，你没有心。”这句话他昨天就对顾梓喻说过，只是今天他笃定了这个答案。
但凡顾梓喻有心，怎么会对他的感情熟视无睹，又怎么会一次又一次践踏蹂躏他的真心。
他连神情都是碎裂的，像被她伤害过的心，目光紧锁顾梓喻。
顾梓喻羞愧的低下头，她不否认沈江然的话，她就是这样自私绝情的女人。
是沈江然给的爱，让她肆无忌惮。
她为什么不说话？是在愧疚，还是在心里嘲笑他？沈江然不愿意再多想。
“算了。”纵使有千言万语，他也没有力气去说了，顾梓喻让他觉得疲惫。
他下床，眼前还有些眩晕，他滚滚喉咙，嘴巴干渴，“我们最近先不要见面了。”
他睨了眼床头的醒酒茶，嘴角泛起苦笑，他不想喝，也不敢喝，他宁可昏沉，清醒只会让他更痛苦。
越过顾梓喻，两人的肩膀轻轻擦过，产生轻微静电。
“好……”
直到听见重重的关门声，顾梓喻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她没有喝醉，却也头昏脑涨。
而另一边，沈江然颓废的倚着门板，带着哭腔的长笑，顾梓喻让他长了个见识，明知会醉的酒一定不能去喝，否则灌醉的人只有自己，在清醒的人眼里，就像是小丑一样可笑。
他明知道顾梓喻会伤害他，他以为自己可以承受住痛，可你想象的，往往是和现实完全相反的自己。
他觉得累。
很累。
所以他宁可遏止自己的情感，也不愿意再和顾梓喻玩“我爱不爱你”的游戏了。
隔天，顾梓喻便正常开始上班，与平常并无两样，经历过许多，她早就培养出了一颗强大的内心，不是铁石心肠，而是不敢柔软。
收到一封公司发来的邮件，说是暂时接替李其的编辑已经安排好了，今天就会过来。
当她见到一头短发，看起来十分精干的女人时，觉得眼熟，细细回想，原来是陆田曾经的编辑，她们还因为当初陆田的事，发生过口角。
她似乎也认出了顾梓喻，但她并不记仇，既然她接手了工作，就不会掺杂私人情绪，何况小小的口角，也不是深仇大恨。
是顾梓喻喜欢的豁达。
“你好，林喻，我叫徐方月。”
“叫我梓喻就行。”
“往后一个月的时间里，我会代替李其，成为你的责编。我的工作方式可能和李其不同，所以有不好的地方，你可以提出来。”
顾梓喻点点头，把她带进李其的办公室，“这是李其的办公室，你以后就在这里办公吧，我的办公室在隔壁。”
徐方月点点头，将包放在桌上，启动电脑。
“刚好我整理了一些数据和规划，我们一起谈谈。”她从包里取出U盘，插进电脑。
顾梓喻没想到她直接就进入了工作状态。
徐方月把顾梓喻小说连载期间的点击量、阅读量、收藏量，都做了数据统计。
顾梓喻看着屏幕上的数据，惊讶不已，她居然这么快，连数据表都做出来了。
“目前看来，你小说整体的趋势很稳定，但上升很慢，因为之前断更太久，导致读者大批量流失，这里我也有做统计。所以你现在除了每天定量、稳定的更新，可以适当写写小番外，尽可能把损失拉回来，等到后续冲一冲榜单，等李其回来我再统整最终的大数据，让他继续跟进。”她比划着屏幕清晰呈现的大数据，进行着分析。
顾梓喻承认之前对徐方月有偏见，但今天，她被徐方月的工作效率震惊的心服口服。
“怎么样？”徐方月问。
“很棒！”顾梓喻看着她做的数据表，已经在心里称赞了无数次。
“我是说你更新的问题。”徐方月的表情变得无奈，怀疑她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自己讲话。
顾梓喻恍然大悟，暗骂自己刚刚真不应该心不在焉的，于是连声说道：“我没问题。”她的手稿还有很多。
“那就可以。”徐方月拔出U盘，“今天的目标更新数是……”她想了想：“八千，加一个小番外。”更新的太多，她怕读者消化不掉，反而适得其反。
更新的数量也是有考究的。
顾梓喻欣然接受，她的存稿充足，所以不必担心，只要录进电脑再稍加修改就可以。
只是番外……她还没想到要怎么写。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坐在电脑前，她一边码字，一边在内心反复推敲番外的内容。
这是她和林子轩的故事，所以番外也会是她所向往的，他们的故事。
但一定是美好的结尾。
于是趁热打铁，新建了一个空白档案。
她希望小说里的期许，都能成为真实的生活，尽管这种可能性只存在于下辈子。
那她就预定一个，下辈子没有遗憾的结局吧……
交稿前拿给徐方月审核了一下，她看起来很满意，于是松了一口气。
下班后，天色已经昏暗，季节慢慢替换，越来越靠近冬天，白天也变得越来越短，黑夜越来越漫长。
走进单元门，看见电梯口熟悉的身影时，她不免一怔，脚步顿在原地。
他们的工作都是没有固定时间的，但却在这里偶遇，是机缘巧合，还是造化弄人？
“我们最近先不要见面了。”沈江然的话犹在耳边。
要不要过去？顾梓喻在心里问自己。
一共三十多层，两部电梯运营时，通常都要等待好几分钟，甚至更久，何况今天电梯还好巧不巧的坏掉了一部。
顾梓喻觉得这简直就是在戏弄她。
她强装镇定的走上前，但还是保持着安全距离。
她偷偷瞄了眼沈江然，他穿着黑色大衣，衬得他原本就疲惫的脸更加阴沉，给人一种压抑的冷漠感。
电梯门打开，沈江然率先进去，顾梓喻随即跟上。
两人一个站在最左边，一个靠在最右边，电梯内空间有限，但两人却硬生生拉出了几人身的距离。
沈江然看起来非常疲乏，整个人都靠在电梯壁，眼睛是熬夜之后的红。
电梯平稳上升着，顾梓喻觉得里面的空气又郁闷又干燥。
终于到了十楼，沈江然出了电梯，整个过程，他都没有看顾梓喻一眼。
顾梓喻望着他的背影，动了动唇，却什么也没说，直到电梯门再次关闭。
她没觉得惋惜，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只怨得她自己。
沈江然回家后，瘫倒在沙发上，眼神空洞的望着天花板，好似有细小的灰尘掉落，迷了眼，他揉了揉，手指上沾染了湿润。
他昨晚一夜未眠，就呆呆的坐在阳台，盯着漆黑一片的天空，昨晚甚至连一颗星星都没有。
今天一大早他就去了录音棚，试图用工作来麻痹自己，试图不去想，可脑海里，来来回回，只有她的脸，于是他放声嘶吼，唱到声带撕裂般的疼痛。
有些人的爱会伤害对方，而有些人的爱则是伤害自己。
他打开电视，切换到喜剧，却发现自己怎么都笑不出来，他的心脏就像是被顾梓喻狠狠地挖了一刀，空缺了一部分，疼的他无法呼吸。
顾梓喻就像是掉落在他眼睛里的沙子，他努力想把对方打磨成珍珠，可对方只能让他流泪。
“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办？”他颤颤巍巍的将手放在眼角，闭上眼睛，但没有一声回应。
如果是林子轩，他会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