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魔法师菲尔德心中已经默数到第三个十秒,火鸦依然在欢声尖叫,盘旋飞舞,将一具又一具强壮的身体点燃,丝毫没有止歇的意思,反倒有愈演愈烈之势。
菲尔德魔法修为并不高,停留在四级已有十年,大不列颠皇家海军学院出身的魔法师等级普遍不高,以魔法协会传统的等级来衡量,大多处在魔法学徒的水平,故此随军法师们获得一个“魔法学徒”的戏称。但若以战斗经验与眼界学识来衡量,“魔法学徒”们绝对不逊于任何一座高塔名校的子弟。
火系魔法是皇家海军学院的必修课程,纵是医疗系的小姑娘至少也要理论过关。“群鸦之舞,火之盛宴”隶属中级魔法范畴,在火系魔法中赫赫有名,堪与高级魔法“流星火雨”齐名。“流星火雨”的威名建立在大范围的破坏力之上,需要庞大的精神力支撑,属于高级群发魔法,即可以由几个人合力施展。而“群鸦之盛宴”则需要高超的魔法纵力,需要对精神力的应用有精妙入微的认识,这一点似乎更难做到。因此“群鸦之盛宴”的有名亦缘于它相当鸡肋,许多魔法师宁愿多丢几个“爆炎”,也懒得整一个“群鸦之盛宴”。
群鸦从面前汹汹掠过,眼见一只只火鸦大有演化成为一条条火龙之势,每杀死一个人,火鸦身上的火焰便更盛一分,颜色更深沉一分。菲尔德似乎有些明白了,“群鸦之盛宴”的本来面目或许就不是火系魔法,而是一种召唤术,召唤术的源头便是图腾信仰,巫女使用的便是传说中的巫术。
作为资深的作战参谋,菲尔德预先对荒人做过大量的研究分析,自然包括巫术。作为热兵器时代的精英,菲尔德一直认为魔法或者神术不是万能的力量,大部分被神化夸张了。在欧洲人的意识当中,巫术更是一种蒙昧的东西,此刻显然有必要修正这种认知。
巫女的怒火已经吞没了三分之一的士兵,浪人同样损失惨重。火枪手们开始显现出慌乱的迹象,一个又一个从隐蔽点跳将出来,纷纷朝如幻似影的火鸦开火,然后被点燃身体。
菲尔德向身边的老搭档打了一个隐晦的手势。立即撤退无疑是最正确的选择,因为此次行动的意图已经达到,没有必要增加无谓的牺牲。
菲尔德眯起鹰隼一般的眼睛,他的视线方向正是两百步之外的祭台。魔法师隐隐约约感觉到那边的异动,心中盘算自己是不是应该再做点什么。
浪人们极为狼狈,可谓伤亡惨重。他们的伤亡主要集中在火鸦的首轮梳理,猝不及防之下被烧死三十余人。首轮之后,吃过苦头的浪人便显示出武功修为上的优势,再也不搞正面对抗,而是展开轻身功夫,在火网之间腾挪躲闪,很快稳住阵势。
倭人崇尚武力又狡诈多变,浪人多沦为盗匪之流,已经背弃了武士道精神。倘若是遇到杀人王之类的狠人,他们会毫不犹豫掉头就跑,一个“群鸦之盛宴”却吓不倒他们。巫女限于功力,二十四只火鸦织就的火网还有不小的腾挪空间,浪人武功不弱,眼光毒辣,自然看出这点破绽。
如同见血的狼群,浪人们呼啸应和,一面小心趋避火鸦的袭击,一面缓缓朝祭台围去。只要制住巫女,“火鸦之盛宴”不攻自破,到时想如何整治这些荒人都行。
荒人大叔们称她为扫把星,少年荒人称她为丛林最好的箭手,女猎手依然是旧裘乱发的模样。脏兮兮的小脸受火光映照,侧面有阴影明灭不定,幽深如冥的瞳孔中爆起两簇仇恨的火焰。她狂风般转身,又开始奔跑,一边奔跑,一边将一支又一支箭矢倾泻到浪人阵中。
倭寇为患数百年,屡剿不绝,虽为匪盗,也算得上是半军事组织。此刻在“群鸦之盛宴”的压力之下反击,自然有势在必得的心思与把握,各种原因都考虑在内。
两位浪人离队朝女猎手去,倭刀如长了眼睛,将射来的利箭一一格开。两人显然是精于合击的高手,极擅轻功,身影闪烁,交相掩护前行,一旦被近身,女猎手便危险了。
晓风岗上几乎所有的吊脚楼都陷入火海,大半是敌方所为,亦有些是火鸦点燃的。肆虐扭曲的火光中,到处是倒伏的身影,空气中充斥着烤肉的焦味。
浪人从四面八方向祭台围了过来,他们的目标是擒贼先擒王。烈风长老与灵媒毕方率领残余的荒人趁乱向火枪手们杀去,在犀利的火器面前,唯有用身体去挡,贴身近战才有一线取胜的机会。晓风岗上的厮杀犬牙差互,有人在斩首,有人在钓鱼,形势依然不在荒人这边,关键是巫女的“群鸦之盛宴”还能坚持多久。
猎手的箭囊空空如也,女孩的身后是一座燃烧的吊脚楼,在射死一名浪人之后被入绝境。浪人渡边咧嘴一笑,脸上刀疤牵动,就像一条狰狞的蜈蚣在爬行。猎手的眼神冷漠,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转身跳进燃烧的吊脚楼。渡边瞳孔一缩,犹豫是否该跟进追杀,女孩已经从火海的另一端冲出,带着一身烟火朝祭台奔去,再也没有退路。
巫女脸色愈显苍白,嘴边噙着一丝冰冷的微笑。巫女明亮若星的眼神显得有些黯淡,笛声转为细腻婉转,断断续续,二十四只火鸦在祭台周围盘旋,几乎贴着地面飞舞。巫女的灵力几近耗空,勉强维持鸦阵运行,护住最后的高地。
花田错横矛站在祭台最前面,眼中尽是冷厉之色。他身后是一帮瑟瑟发抖女人与孩子,眼神绝望而凶狠,那是困兽的眼光。花田错身受箭伤,又因部位尴尬缘由不堪,以致耽误了治疗。豢养多年的灵蛇铁索当道又被3734号一刀斩杀,这一身功夫至少去了五六成。浪人如狼似虎围过来,他自身都难保,想要护住一干妇孺的周全,实无可能。
3734号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此刻身上也无风来也无雨,唯见焦黑一片,整个胸膛被赤热的铜鼎烫烂蜕皮,露出血淋淋的肌肉在蠕动颤抖,令人不忍目睹。
3734号的伤势如此沉重,精神反倒好了许多,脸色冷漠,眼神镇定,就像冰封的火山。
“请君入瓮!”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3734号抓起青铜鼎的两只脚,此时铜鼎依旧赤热未消,双掌嗤嗤直冒青烟,他却浑然不觉,仿佛这手根本不是长在他身上。倾力向上一掀,轰得一声将一干老弱妇孺倒扣在巨鼎内,包括面无人色的莫少君和没心没肺的老约翰。
“喝不完杯中血,斩不尽仇人头。”少年睥睨而歌,长刀一挥,浪人渡边君的人头离颈,血光冲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