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雪停了。明晃晃的太阳也露出了头。当夏天老师再来到严浩的病房时,廖广志一人正趴在床尾打着哈欠呢。
“夏老师好!”廖广志歪歪斜斜地站起身打招呼。
“就你一人在啊?”
“是,我们换班来照顾他!”廖广志疲倦地揉着眼睛说。
“你回去复习功课吧,要考试了,今天上午我在这儿就可以了。”夏天老师拍拍廖广志的肩膀。口气不容置疑。
送走廖广志,夏天在病床边坐下来。严浩睡得还没醒。脸色还是很苍白。夏天有些心疼地看着他——毕竟是十八九岁的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学校里的伙食也不会好,一次抽这么多血,的确难为他了!
想到这里,夏天心里有些发酸。她取出给严浩买的热牛奶,各种早点,又削起了一个苹果。
严浩本来是侧身向里睡的,突然翻了个身仰面朝上。
夏天放下水果刀,俯身过去给他牵了牵被子。
突然,严浩摸索着握住了她的手腕。
“继红……继红……”严浩发出梦呓一样沙哑的声音。
夏天的脸刷地一下变白了。心跳攸地加快。
“你……你要什么?严浩?”她的那只被严浩牵住的手僵住了。
“继红……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严浩越发用力地捏住了她的手腕。
夏天好不容易才让自己镇静下来。她是学医的,并不是个胆小的人。
她用空着的另一只手轻轻拍打着严浩的胸口。低声地念叨着:“不离开……不离开……你……睡吧……”
在她的絮语中,严浩捏住她手腕的那只手慢慢松了。却还是握着不放。
病床边,夏天的心里乱极了。
多少年了她都没再听到这个名字。那几个字代表着过去,也印证着伤痕——她早已把它深埋起来——那是她这个倔强女孩子的内心再不愿去触动的一块儿——太脆弱太柔软的一块儿—一一碰,就会钻心地痛!
于是她丢掉了它。和着它一起丢掉的,还有青春的岁月与无尽的忧伤!
她现在叫夏天——随着母亲的姓。这个热力四射的名字更阳光更有朝气更符合她的个性。
但现在,这个她并不十分熟悉的学生却叫出了这个名字!而且,只是名字中后两个字——那时,只有关系亲密的人才会这样叫她。
她确信她听到的根本不是严浩的声音。那是“他”的声音。
“他”又回来了吗?亦或仅仅是她的幻觉——这两天她实在是心力交瘁!
她十分地迷惑,也十分地伤感。她想去掰开严浩的手——那个姿势让她感到十分的尴尬——被一个男学生这样握住。
但当她想要试着这么做时,严浩像有所发觉,又猛地用另一只手抓住了她伸出的手。夏天的双手都被严浩紧握着。不知他哪里来的力气,竟然用力把夏天往怀里扯了一把——夏天没有防备,半个身子顺势就倒向了严浩。
夏天“啊”的叫了一声。声音虽不大,却有些惊慌失措。
严浩的双手已经离开了她的手腕,却摸索着扶住了她的肩膀。开始低低地抽泣起来。
“继红……继红……你还好吧……你还好吗……”严浩低沉而压抑的抽泣声在病房里回荡着。他的头靠在夏天的肩膀上。身子剧烈地颤动着。满脸都是泪水。
她不知该怎么办好——面对这个曾经救过自己恋人的学生。她一边拍着她的背安抚着他,一边暗暗用力想挣脱这种“拥抱”。
当她从他有力的胳膊里挣脱出来,严浩抬起头睁开了双眼。他还是在哀哀地哭泣,整个面部的肌肉都在因为巨大的悲伤而颤动。眼眶里泪水朦朦——夏天有些手足无措!她从未见过一个男人如此伤心!
“我……我就想看到你,看到你就行了,继红……”严浩的嘴唇还哆嗦着。
她不由自主地凝望着严浩的眼睛。在晶莹的泪光里——她分明看见了另一个“他”在瞳孔中垂手而立!那个“他”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他”才是真正在抽泣的。
她猛地推开严浩站起来!然后她听见身后的门咣当一声给掼了一下。
有人偷看?!
“谁?!”夏天边扭头边问。
她听见走廊里传出一阵远去的急促的脚步声。等她扭开门栓出去——走廊里已经空无一人。
夏天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儿。她不知道怎么会是这样!她想可能是没有休息好出现的幻觉。她是一个堂堂的生理学老师,从来不信什么神啊鬼啊一类的东西。但此时的她真有些心烦意乱或是说有些迷惑了。
重回到病房,严浩已经躺下侧身向里睡着了。夏天呆呆地在床边站了半天。她低头揉着太阳穴,回想着刚才所经历的太不可思议的一幕又一幕!
那也许严浩是刚刚做的一个梦?亦或是她的幻觉?总之她相信“他”已经走了,不会再回来的。
不会!绝对不会——夏天在心里默念着。
等严浩醒来已是上午十点。他的身体看起来还很虚——完全没有刚才握她抱她时的那股劲头。
她把病床摇起来,好让他可以半躺在床上。然后把牛奶、巧克力、熟鸡蛋还有她特意在面包房买的新鲜羊角面包一样一样递给他,“多吃点。你要好好补补身子。”夏天温和地说。她面容沉静,对刚才的事只字不提!
严浩乖乖地一样一样接过来,然后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腮帮子鼓得高高时还不好意思地瞅两眼夏天。
夏天忍俊不禁地笑了笑。她自从留校工作后,从没这样近距离地接近过学生!她习惯了用理性的眼光观察他们,用教育的居高临下的口吻和他们说话——她一直习惯于这种人际交往之间的距离!从来都是!
但有时学生是可爱的——严浩的孩子气和“他”一样!但也和“他”一样冲动、勇敢、乐于助人!
夏天压根儿没想过要怎么样把严浩和“他”联系起来。他们是两个人!一个近在眼前,一个远在黄泉!都是幻觉吧——夏天边给严浩递吃的边想。
“你好好休息两天!不要着急!恢复身体很重要!我替雷鸣感谢你!”夏天带着一丝浅浅的微笑说。
“雷鸣?”严浩的半个羊角面包塞在嘴里停住了。
“哦,也算我……男朋友吧!别告诉其他人呵。他在你楼上的病房。”夏天的脸红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