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条新闻的醒目标题是“女流氓罪头目范嫣红在监狱里上吊自杀。”新闻标题旁还附了一张显眼照片,照片上是一位漂亮女子手戴镣铐被逮捕的情景。报纸边角都已残缺破损,通体泛黄,字迹和图片也呈现出了被岁月侵蚀的严重痕迹。报纸发行日期是1986年8月15日。
丁二娇眼睛里像烧着了两团旺火似的,一直狠狠盯着照片里的这个女人,鸭蛋脸,单凤大眼,微微俏挺的鼻梁。自己原来只听别人说过这女人长得很是漂亮,眼睛最勾人,今天在旧报纸所见,果真长了一张极其妖媚的面孔。丁二娇又抬起头来仔细打量立于台上的冉熙云,越瞧越觉得这儿媳与照片中的女人相似,尤其是神态。猛然间,丁二娇像被锤子扎在心房似的,难受得要命。自己千盼万盼,日夜盼着儿子早日成婚,却没想到盼来的儿媳居然会是范嫣红的女儿,是夺走自己初恋情人,后来又与自己老公蹬过几腿,让自己曾经恨得咬牙切齿的那位无比妖媚,又无比****的妇人之女,老天怎么会开这样的玩笑呢,在这个女人死了二十年后,又派她女儿如阴魂似的潜入她家?
可宾客现在已全部聚齐,箭在弦上,悔婚已是万万不能。她现在只恨婚礼前怎么就没对这女孩子的身世作个水落石出的盘查,自己查清了女孩子的人品,却没有查明她过世的亲生父母是谁。一看到这女孩子红着眼说,父母在她四岁时就已离世,便也不忍刨根究底去戳伤这孩子,加上儿子一旁使劲给她递眼神阻止她继续盘问。哪曾想,因自己一时的心软,竟会在关键问题上栽了个大跟头。
范嫣红是谁?范嫣红就是上世纪八十年中期,被丰雍市法院判处为“女流氓罪”头目的大名人,其丈夫就是在自己女儿不满两岁时便以公差名义携新欢去了美国后便黄鹤一去不复返的丰雍市外侨办副主任钟飒枫。
钟飒枫是当年丰雍市赫赫有名的美男子,原本是丁二娇的初恋男友,俩人交往了近四年。在一次青年交谊舞会上,钟飒枫认识了范嫣红,便被范嫣红深深吸引,不顾丁二娇苦苦哀求,硬是将丁二娇给甩了,追求起范嫣红。丁二娇曾跑到范嫣红的单位,托熟人想约范嫣红出来谈话,希望范嫣红主动退出,将钟飒枫还她。但范嫣红并没有出来见她,也没有将钟飒枫还她。为此,丁二娇还曾想不开,割腕自杀过,幸亏被自己父母及时发现,并送往了医院才捡回了一条性命。
不久,范嫣红与钟飒枫结婚。丁二娇也听从了家人的劝慰,嫁给了父母给她介绍的一位看起来忠厚老实的男孩子,即现任丈夫莫建明。
一段时间里,丁二娇与范嫣红在各自的婚姻轨道上不相交错的运行着,哪曾想到命运又开玩笑似的将她们的恩怨再次扯到了一起。范嫣红与钟飒枫结婚后没几年,钟飒枫又迷上了一位外籍女教师,并借公差之际,将这位外籍女教师带到了美国后就杳无音讯。范嫣红那个气呀,恨呀,不知何以发泄。丁二娇当时听到了这个事儿,心里很是幸灾乐祸了一把,并落井下石的在外面散布了不少关于范嫣红的坏话。
此后,范嫣红便自暴自弃,开始与各类形形色色的男人交往,并经常在家里举办舞会,跳贴面舞,且与多位男人发生过性关系。范嫣红自我放纵行为后来传到了丁二娇耳朵里,丁二娇便借范嫣红邻居之名,向当地公安局告发范嫣红在家聚众****。
当日审问范嫣红的警察谁曾想到居然就是丁二娇的亲弟弟丁鹏宇。在审问范嫣红的过程中,范嫣红如实交代了与自己发生过性关系的所有男子名字和场次,其中有一位男子就是丁二娇的现任丈夫莫建明。当丁鹏宇将这一震惊事件告知自己亲姐丁二娇时,丁二娇气得浑身发抖,一回到家里就扇了老公两耳光。但丁二娇为了保全丈夫的声誉和工作,让弟弟抹掉了审问笔录里丈夫的名字。为此,与范嫣红发生了性关系的男子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判刑、拘役或单位降职、降级处理,唯独丁二娇的丈夫安然无恙。也因为此事,莫建明后来不管官运如何亨通,但在丁二娇面前始终硬气不起来。
范嫣红当年被丁二娇秘密告发时,正逢全国声势浩荡的“严打”期,那时,人们的思想观念还极其保守,生活作风问题往往被视为头号严重的社会问题,所以,范嫣红便被定性为“女流氓罪”被逮捕,判刑八年。
范嫣红当年之所以破罐子破摔其实只是对无情丈夫一种宣战似的报复,哪曾想到这种自虐性的生活作风问题,竟会给自己戴上一顶女流氓罪的大帽子。范嫣红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法院对她这个严厉苛责的判决,呆在监狱里时,她悲愤地用一条长长的毛巾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自杀前,她还曾咬破手指,用自己殷红的血渍在监狱房的墙上写下一句话:时间会让世间的黑白沉淀得更为清晰,我的灵魂会在黑夜里一直游荡……
这句话后来在丰雍市流传开来,有保守人士听到这句话时,还骂范嫣红不知悔改,完全丧失廉耻,要死前,还得为自己辩解一番。当然更多人士还是挺同情范嫣红的遭遇,说她是一个悲剧性人物,是一个时代的牺牲品。
丁二娇当年听到这句话时,只狠狠唾了一口:呸,要死的人,还作什么预言!
“伴随着这美妙的音乐,一对新人正携手并肩向我们走来,他们正接受月下老人的祝福,享受这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刻,让时间定格在此刻,让历史记住今天,公元2006年3月31日……”
当婚礼主持人的声音再次响彻大厅时,冉熙云又微微抬起头斜视了莫韦奇一眼,莫韦奇依然是神情淡漠地望着前方,既没有一丝甜蜜的笑容,也没有侧过脸来回望冉熙云一眼,连身体都像木桩一样缰直着往前迈进。冉熙云心里叹了口气:唉,这结的什么婚呀,他一副被迫似的喜儿表情,自己倒好像成了黄世仁似的。温情浪漫的旋律,交错辉映的灯光,宾朋满至的热闹似乎都与这婚礼毫无关联似的,冉熙云不知道莫韦奇心里究竟在想着什么,或者说这段时间倒底发生了什么,这种让人猜不着摸不透的焦虑、彷徨,让冉熙云的心情一坠再坠,就像坠落在了探不到边底的深渊里。
当冉熙云挽着莫韦奇的手走到主持人面前驻足而立时,主持人完全没有注意到莫韦奇木然的神情和新娘黯然的神态,仍然用职业性的高亢语气热情洋溢地继续说道:“新郎和新娘已经手挽着手走到了礼台,这一刻是如此的美好,俩人深情款款相依相偎的情形就像一首动人的情诗,让人心灵颤栗、脸色绯红,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想此时此刻新郎新娘都会有一句话想对彼此说,那么现在有请二位新人转过身来,相对而立,看着彼此的眼睛,新郎请你拉起新娘的手,在众人面前说出这份爱的告白吧。”
此时,音乐得了号令似的嘎然而止,灯光全部聚焦在了新郎身上。主持人将话筒递到了莫韦奇面前,现场顿时变得万籁俱静,大家都屏住了呼息,全神贯注盯着新郎,静待他的表白。
听到主持人问他,莫韦奇好像从梦游中惊醒过来,猛然转过身来,抬眼怔怔地望着迎面而立的冉熙云。一款落地轻盈的洁白婚纱如云如雾般的紧裹着冉熙云婀娜多姿的身材,光洁如瓷的面庞,微微紧抿的双唇,略显落寞的眼神,多么美好的一位姑娘呀。莫韦奇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蜇了一下似的,浑身肌肉紧缩般的疼,并直往心里流窜。
莫韦奇稍一抬眼的发懵神情,让心思敏锐的冉熙云立即捕捉到了他内心深处的情绪波动,她连忙抖掉了眼里的落寞,满怀期待地望着他,寂然的目光里又迅速升腾起温热的水气,她好想听听他的表白,更想走进他的内心世界,去了解他,去关心他。
莫韦奇望着冉熙云,刚要张嘴说着什么,突然一阵极其清亮的歌声从门外飘进。
“爱恨就在一瞬间,举杯对月情似天。爱恨两茫茫,问君何时恋,菊花台倒影明月,谁知吾爱心中寒……”歌声婉转哀绵,如泣如诉,如受伤的百灵鸟儿在痛楚的呜咽。
循着歌声的方向,大厅里的所有嘉宾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转向了门口,只见一位衣着华丽古代戏服和古装发髻的女子一边挥舞着长袖一边引歌高亢地从门外走来,神态风情万千,舞姿妙曼生情、眼波流转生辉,完全无视旁人注视的目光。冉熙云也好奇地转过了头,仔细打量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这位女子,一见之下,很是赞叹:好一位绝色女子,不仅唱功了得,且姿态如此撩人,像是古代穿越而来的美人。看,那一汪池水的眼眸里蓄满的全是深情,似有千种万种的爱恋和哀怨,无以言说,只好化作潺潺流水般的浅唱低吟。
她是谁?她为什么在此时出现?是莫韦奇的前任女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