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伦最终还是换了一把斧头。
将斧刃埋入那些转身逃跑者的后背，劈开房门，砍杀瑟瑟发抖的老人和孩子，在全部这些事情上，斧头都比剑顺手多了——至少他这样认为。
对方不过是自以为被逼入绝境的平民，只要让他们认识到哪一边更值得惧怕，立刻就能结束战斗。
不，这根本也就算不上战斗，只是一边倒的屠杀。
暴徒们用武器和拳脚破坏着一面又一面木门，将屋子里瑟瑟发抖的受害者拖出来杀死——或者用于其他发泄欲望的用途，然后再搜寻有什么值得伸手的战利品。贝伦并不阻止或是提倡他们的任何行为，他只是自己一个人不断重复着最高效的杀戮，对其他事情漠不关心。对此，他的内心中既感到厌倦，又觉得确实应该如此：真正的战利品，唯有鲜血。
再次撞开一扇木门，他的耳边一如既往地响起女人的尖叫。
漠然地看向那个坐在屋子正中的年轻女人，贝伦睁开眼睛。
第四十三次。
第……四十三……次？
贝伦发觉自己依旧站在原地。他不禁低下头，抬起双手，想要看看是否有哪里不对。做出这个动作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又一次能够控制自己的身体。但还没来得及等他消化完毕这一转折，另一样东西发生了变化——
那就是世界。
“别看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能来到这里，但确实还在‘可能性’的范围之内。”
女人的语气也完全不同了。
屋子已经变成了大厅，不过无论墙壁还是天花板都是纯粹的白色，而且没有任何其他的物品，让人感觉更像个放大版的盒子。而那个女人就那样“坐在”大厅的中心，保持着坐姿漂浮在空中。
“我知道你有很多想问的，不过都没必要。既然已经通过‘后门’来到了这里，那么你就对一切信息拥有访问权限。闭上眼睛自己看就好。”
虽然无法理解对方的绝大多数词汇，不过贝伦的直觉也告诉他照着做比较好。
关掉视觉，在黑暗中，他看到了……世界。
一瞬之后，贝伦再次睁开眼睛。女人依旧坐在那里，带着饶有兴致的微笑注视他：“你的出现就已经是个奇特的衍生了，竟然还能成功突破在理论上可以弹出一切外来信息的‘四十二’，在概率学上也足够作为经典案例。不过刚才是我疏忽了，这台新服务器只有关于‘世界’的信息而已，所以说，作为报酬，想问什么就问吧。”
“好吧，”贝伦点点头。根据刚才看到的‘东西’，他知道自己没有任何与对方比较的可能，因此也就非常配合：“这是哪里，你是谁，我刚才看到的是什么。”
女人推了推不知何时出现的眼镜：“这里是‘服务器’，储存数据的地方。我是个智能程序，高级AI。你刚才看到的，是世界。”
“世界？”
“嗯，”女人点点头：“准确来说，是‘你所处的世界’。”
“我……”贝伦低下头，有些困惑：“我不明白。”
“这么说吧，”女人抬起左手，伸出食指：“我的创造者认为，组成一切的基本元素只有一样，那就是信息。无论时间，空间，还是其他什么东西，本质上都是一段段的信息，被表达和读取之后才有意义。无论你，我，还是世界，都是由信息组成的。对你来说，能够读取的信息仅限于那么大的时间和空间，所以那就是‘你所处的世界’。”
“包括还未发生的事情吗？那些——”
“嗯，包括。但不是必然，因为它们还未被‘读取’，所以可以改变，一般按可能性顺位排列。”
“可那些事情都记录在这里！”贝伦有些激动。
女人一如既往地微笑着：“对，在‘这里’。”
“你的……意思？”
“你现在能看到一切，只是因为你也在这里罢了。这些信息无法被你带走，也就是不能复制。当你回到外面去的时候，它们还是只能在这里。”
贝伦沉默了下来。
看了他一会儿，女人再次开口：“其实，这里的主人原本是那个被你干掉的倒霉蛋。你的出现，虽然是某种必然，但也只是某种可能性而已。”
“你是说……”贝伦愣了一下，但他还是想起了那个几乎快要被忘掉的名字：“那个皇帝？”
“对啊，”女人无所谓地摊开手：“所谓皇帝，也就是个设置而已。如果他还活着或者已经完全开启了系统，那么这个词的优先级自然很高，可他才刚拿到手呢，就被你给干掉了。可是呢，理论上来说你的初始忠诚度应该是满的才对，所以这种情况虽然有预案，却只有一个，因为够用了。”
贝伦感到了某种不详的预感。
“没错，”女人赞许地望着他：“就是由你来作为替代。”
“好吧，”安静地消化了一会儿这句话的含义，贝伦知道自己没有提出异议的能力：“我该怎么做？”
“我告诉你也没用，”女人抿了抿嘴角，靠在身后不存在的靠背上：“这里的信息不能被复制，至少你不行。反正和你之前一样就好，又没有什么要求。”
贝伦想了想，又提出另一个问题：“那你可以给我什么？”
“本来的话，我只能根据你的‘可能性’，给出符合的‘交换’。”女人这次回答得异常流利：“不过既然在这里，我倒是可以给你很多东西。唯一的问题只在于你大概养不起罢了。”
贝伦苦笑了一下，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现实。自己的领地如何，之前或许还不清楚，但刚才他已经看到了。
“不过也不要灰心，只要不出意外，你的路还很长呢。”
“可我站在这里，不就是意外吗？”
这次轮到对方暂时找不到回复了。
女人又换了个坐姿，语气也冷淡下来：“我会提高世界的神秘度作为顺带的奖励，这样如何。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送你出去吧。”
贝伦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旋转着扭曲，最终淡化。在他的意识也一并消失之前，耳中仿佛传来了几个含混不清的音节：
“……盼望我们的再次相见，陛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