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安把哨子咬在嘴里,面无表情。
对于这种排数的指挥来说,哨子比鼓点和旗帜要好用得多,缺点则是在战场上很难传出太远的距离。不过,他现在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他站在整支部队的最前方,第一排的最左侧。帝国并不经常让这种机密武器走上战场,即使有也往往人数不多。因此,路西安虽是名义上的最低一级军官,但实际指挥的次数还不如手下的小队长。这让他对于每次参加战斗都感到格外的兴奋——这一次也同样不例外。
手持喷射器的士兵们排成疏散却整齐的双层,同排相距半米,前后错开。因为敌军似乎没有远程武器的缘故,所有人都摘掉了阻挡视界的头盔,以便于更好地瞄准。
不过瞄准大概没什么意义……看着敌方密集却毫无阵型可言的冲锋,路西安稍稍有些郁闷。
大致估计出敌人的最前排已经进入射程,他用力吹了两声哨,将喷口倾斜着指向天空。两声哨音同样悠长,这代表第一排和第二排的任务同样都是抛射。
伴着另一声短促的哨音,天空中升起一百二十一道明亮的火光。这光在最高点处失去动力,四散崩解,向下方的人群洒下炽热的火焰之雨。
那个瞬间,哀嚎甚至盖过了战吼。
被直接命中的敌人,即使没有立刻死亡,也不可能保持行动能力,最多只能在地上疯狂地翻滚;落在地面的火焰也不会停止燃烧,如果后来者不小心沾上那么一点其中的黑色液体,那么火焰就会如跗骨之蛆般攀爬而上。
仅仅一次射击,就在敌人的队列中清理出了一片暂时填不满的空白。
尽管如此,这种覆盖式的抛射并不能进行太多次。路西安又吹了声哨子,却放下了自己的武器——凭借本能般的射击技术,他在刚才那短短的单次射击中就兜住了一整批敌人,但同时也消耗掉自己绝大多数的燃料。低头看了一眼固定在喷射器内侧的计量表,他决定把剩余的那点保留下来,或许还能狙击几个更有价值的目标。
第三次抛射之后,最前排的敌人已经进入了二十米内。命令部下转入直射的同时,他本人却一边后退一边缓缓蹲下身子,确保没有被注意到之后,小心地俯卧在一侧的草堆中。其他用完燃料的射手则原地转身,小跑着退入后方,为原本后排的弓箭手留出直射的空间。
不过实际上弓箭手也没剩下多少箭矢——他们抛射的距离可要远得多,因此开始时间也更早。而他们在耗尽弹药之后的行为自然也是一样的。
两队最前排的敌人接连“逃跑”显然大幅鼓舞了对方的士气,或者说让他们从烈火焚身带来的恐惧中恢复了一点。不过很遗憾的是,他们没有注意到,更靠后方的敌人也开始动了。
阿道夫有些偏圆的脸庞上布满了与其他时候完全不同的狰狞笑容,他高高举起斧头,看向前方因为不断从自己身旁跑过所以越来越稀薄的友军队伍,以及他们身后那令人愉快的对手。隔着两层金属因而带着铮鸣的咆哮从他口中响起:
“为了奥丁!”
这是彻底的碾压。
尽管在未动的时候存在感远远不如前排那些正在夺人性命的武器,但出现瞬间,瓦兰吉们狂暴的杀意就覆盖了整片战场,让所有面对他们的蛮族都不由得脚步一滞。
对于其中的大部分来说,这一停下,他们就再也没能重新前进。
阿道夫甚至懒得动用斧头。他只是简单地侧过身体,用肩甲撞上敌人的手臂和胸口,对砸落的武器不管不顾。大多数蛮族士兵的身材都比他还要高大,满身的肌肉也同样沉重,但这点重量对于冲锋中的百夫长而言毫无意义,最多只是让他们能够凭借惯性飞得更远。
不过很快他就遇到了一点小小的阻碍。
这些蛮族往往以更具武勇的战士为首,聚成一个一个的小集体抱团冲锋,而冲在第一排的带头者则已经在刚才的直射中被重点关照了。因此,穿透这些缺乏领头的散乱蛮族并没有什么难度,但紧接着的就是那些较为完整的队伍。
矮下身体贴近对手的身体,阿道夫用手甲格住砸落的木棒,然后有些不舍地单手挥动战斧。斧柄在他手中灵活地上下滑动,斧刃的顶端切开前方数名敌人的腹部。抬手顶翻身前逐渐变得沉重的尸体,他双手握住斧柄中段,像使用短兵器一样地翻转斧面格挡然后反击,尽可能避开那些坚硬的骨头。
其他的战士并没有和他一样单人突击的兴致。他们以五人为组排成锋锐的楔形,各组之间互相遮护。没有人进行格挡,他们只是沉默地高举战斧,借着武器本身的重量砸落,劈开或是干脆砸碎敌人的头颅和胸腔。
从远处看去,他们就像一条不断前进的分割线,将战场分为生与死的两面。
不过很快战士们就不得不停滞下来:更多的蛮族从两侧冲过,将他们包围在中心。这并不能成为多大的威胁,但不得不转过身面对其他方向的敌军让他们难以继续前进。原本的直线被缓缓挤压,变成微弯的圆弧。
再次用力横斩,在自己身周划出一片空地之后,阿道夫也不得不后退了两步。蛮族简陋的武器虽然不能伤到他,但势大力沉的攻击影响着他的动作,让他必须花费更多的体力才能维持攻击。
这条圆弧越来越向内收拢,直至变成一个近似的圆形。战士们互相掩护着自己的侧翼,以最为节约体力的方式不断劈斩。依旧没有人进行格挡,但更长的攻击范围和更小的接触面将敌人远远阻拦在战斧所及的距离。
但是敌人依旧前赴后继,丝毫没有退缩的打算——甚至连士气都没有受到多少影响。他们的眼睛里隐隐泛着猩红的光,咆哮着不管不顾地扑向前方,甚至伸手抱住嵌进自己肉体的斧刃。
战局莫名地僵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