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午后接近傍晚时分,王大嫂才拖着失魂落魄的身子回到家中,回来的时候她甚至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曾理会,任由他在身后跟着。
从天一拒绝她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放弃了所有的希望,失魂落魄的样子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村中居民奇怪的发现王大嫂一家今天很早就燃起了炊烟,全村也就她们一家白烟蒸腾,所有人都认为王大嫂已经从苦痛中恢复过来,暗自的为她而高兴。
王大嫂亲自下厨,做了许多儿子平时喜欢吃却吃不到的东西,堆满了整张桌子。
小男孩望着那一桌的饭菜嘴馋的很,可是没有妈妈的允许他不敢轻举妄动,张着一双小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饥肠辘辘。
“小馋猫?嘴馋了吧?”王大嫂调笑的说道,烧完了最后一道菜,摆上了桌。她像是一具行尸走肉重新的恢复生机,变得和以前一样和蔼。
小男孩呆呆的点了点头,妈妈明明已经变回以前的妈妈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快吃吧,这两天没给你烧饭可把你饿坏了吧?”王大嫂歉然一笑,不断伸手给儿子夹菜。
小男孩连忙拿起了碗筷,开始大快朵颐的吃了起来,可是饭吃到一半他却突然问了一句:“娘,我爹他人呢?今天有他最喜欢吃的红烧肉,他怎么不来吃啊。”
“哦,他呀,他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王大嫂温和一笑,语气中察觉不出任何异样,就像是在说着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那他不回来了吗?他不要我们了吗?”男孩又开始追问,略微有些惊慌了。澄净的眼睛泛起了泪花,以为自己被抛弃了,一种令人心酸的不知所措。
“傻孩子,他不回来,难道我们就不能去找他吗?”王大嫂强忍着哭泣的冲动,爱抚着儿子的小脑袋,平静那弱小心灵的惊骇。
闻言,小男孩果然不再哭泣,对于王大嫂编造出来的话信以为真,天真的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找爹?”
“一会儿就去,一会儿就去,你先吃饭,吃完饭娘就带你去找你爹。”王大嫂笑笑说道,那笑容神秘莫测,令人无法洞悉其中的深意。
男孩听话的点了点头,埋头吃饭,丝毫没有发现妈妈的笑容背后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凄凉。
王大嫂不时的给他夹菜,可是自己盛的一碗饭却没吃几口,不是她不想吃,而是她真的吃不下。
“这红烧肉你怎么不吃啊?”王大嫂见到儿子只夹其他的菜,而红烧肉却一块未动,不由得问道。
“红烧肉是爹最喜欢吃的,一会儿我要带给他。”男孩很是天真的笑笑,他知道自己的爹爹喜欢吃红烧肉,要是带给他的话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闻言,王大嫂先是一怔,随后眼角便湿润了,她极力克制自己悲痛的情绪,强装笑容对男孩夸奖道:“真是个好孩子,你爹要是知道的话一定会很开心的。”
得到了自己娘的赞许,男孩笑得更欢了,还往那红烧肉的大碗里夹了几块不同的菜肴。
“娘,我吃饱了,我们去找爹爹吧!”男孩扬起一张稚嫩的脸庞对着王大嫂,满脸兴奋的说道。
“不急,你刚吃完饭,先休息一下,不然该肚子痛了。”王大嫂溺爱的替男孩擦了擦嘴角的油渍,然而身躯微微的颤抖着。
“天一,你跟我一起送东西到王大嫂那去吧,这两天来她粒米未进,再这样下去身子非要垮了不可。”亚萍对千羽说道,刚才烧饭时她特意多烧了两人份,准备给王大嫂和他的儿子送去。
天一答应一声,与亚萍一起出了门,两人刚一走出家门,周边就有不少村民投来异样的目光。要么是哀怨、要么是鄙夷、多有不同。
面对这么像是责怪的目光,天一的心很难受,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低着头一言不发。
“没事的,他们只是不了解你,只要他们了解你之后就不会这样了。”亚萍好言相劝,她也知道天一现在心里不好受,毕竟没人喜欢活在指责之中。
“我太懦弱了,如果我可以坚强点,又或者我能有那种强大的修为,我一定要为村民们做些什么。”天一郑重其事的说道,神情肃穆。
有那么一瞬间,千羽绽露了曾经应有的冷傲与坚毅,这副神情是亚萍至今未曾见过的,令她也是不由得吃惊。
“我相信你有一天可以做到的,或许当你回复记忆之后,你就会重拾勇气。”亚萍赞叹道。
“我……我不想回复记忆……”
天一迟疑了好一阵儿,才鼓起勇气说出这句话,他担心他回复了记忆之后会忘记这所有的一切。
“为什么?回复记忆不好吗?”亚萍柳眉紧蹙,不解的问道,这种消极的心态可不益于治疗。
“我……怕我回复记忆之后会忘记一个很重要的人。”天一苦涩一笑,吐露出自己的心声,虽然没有明讲,可谁都知道他口中那个很重要的人是谁。
亚萍娇躯陡然一震,慌张的扭过头去,半硕后才悠悠的问答:“那个,那个对你很重要的人是谁啊?”
“是你!”
天一无比坚定的说道,双眸直视一边的亚萍,炽热滚烫的目光让她的脸都快要烧起来了,她低着头一言不发,绯红的脸像是一个红透了的苹果,说不出的可爱。
第一次,天一展现了难得的勇气,将这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说了出来,他有一种预感,亚萍和他是一样的。
如他一般,亚萍也绝不讨厌他,他心里是这么认为的。
一路上,两人相视无言,都在猜忌着对方的心思。亚萍在品味着刚才天一话中的含义,天一在思考着亚萍沉默的原因,两人心照不宣,都不点破。
“王大嫂你这是要去哪啊?”采茶回来的两个村妇见到王大嫂抱着儿子往渡口那走,不由得问道。
“刚刚才吃完饭,想要去海边散散步。”王大嫂笑着回答,此时的她刚洗过澡,换上了一件新的衣裳,与今早那副疯婆子的样子大有不同。
“大牛的事情我们都很难过,不过还请您节哀,毕竟成儿都那么大了,以后还要你这个做母亲的操劳。若是连你都倒下了,那谁来照顾他?”一名村民好言相劝。
成儿就是小男孩的名字,原名叫作姜成,名字还是由村长给取得。
“我知道了。”王大嫂还是笑着回答,与那两位村妇交谈几句后便离开了。
“她早上还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怎么现在就跟个没事人似的?”待王大嫂走远后,一名村妇问道。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她能恢复过来终究是个好事,毕竟成儿才五岁,前不久才刚没了爹,要是连他娘都撒手人寰了,那他就要成孤儿了。”另一名村妇答道。
“唉!苦了孩子啊,都是那该死的海怪,若不是它王大嫂一家也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了。”
“谁曾想过会降下如此天灾呢?连亚萍家中那个神灵都说没办法,那么我们这些凡人又能如何?”
两人不由得唏嘘,就此离开各自朝着自己家中去了。
亚萍赶到王大嫂家中时发现里面空荡荡的毫无一人,桌上还摆放着几碟尚有余温的菜肴,像是用食者才刚刚离开似的。
亚萍为了能赶上晚饭时间特意提前做饭,可是她没想到王大嫂竟然比她早一步将饭菜做好吃完了。
“小婶,你看到王大嫂了吗?”
出了王大嫂的家门,亚萍向刚才遇到王大嫂的那名村妇打听起来。
“看到了,刚往渡口那边去了,说是想去散散步。”那名村妇如实回答。
亚萍和天一马上察觉到了不对劲,今早王大嫂还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怎么傍晚之后竟然可以悠闲的去散步了?这显然并不符合情理。
二人不敢再做拖沓,朝着渡口方向飞奔过去了。
晚风狂乱的吹拂着海面,也撩拨着王大嫂头上浓密乌黑的秀发,她神情冷漠,那双漆黑的眸子像是看破了生与死,落寞而孤寂。
过了一阵,王大嫂低头看着自己的儿子,柔声问道:“成儿啊,你爹爹就在这海里的另外一个世界,只要我们穿越这片海就能找到他了。娘想要去找你爹了,你要跟娘一起吗?”
王大嫂脸色阴暗,嘴角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那里面是一种无助的绝望。
成儿手里端着一碗红烧肉,看向自己母亲的目光有些怪异,年幼的他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但是他没有说话,只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好孩子。”王大嫂轻声一笑,随后目光转向那广阔无垠的海域,轻声说道:“大牛,我和成儿来找你了,你黄泉路上别走得太急,我娘儿俩走得慢,怕赶不上。”
当亚萍二人赶到渡口时,岸边并没有王大嫂母子俩的身影,然而海岸线太阳落下的地方,一道身影越走越深。
“王大嫂!”
亚萍冲着那里呼喊,粉嫩的脸急得通红,却不知所措。
“姐姐在叫我们呢,快跟她招手说再见。”王大嫂对成儿说道,随后成儿便听话的对亚萍摆了摆手。此时海水已经淹过他们的胸口,再往前走一点就足以淹没他们的头了。
王大嫂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在夕阳的渲染下,平静而妖异……
她母子俩的身影在天一和亚萍错愕的目光中渐行渐远,直至完全消失在两人是视野之中,就仿佛走进了夕阳中去了,消失的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