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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胡子起身揉揉胳膊:“你这女娃娃真狠,下手也不试量着。好了,我也算把你送了,你明白事理就好,不要走了走了还记恨我们竹林寨。”

胡子走了,现在没了任何障碍,只要六爪女想走,步过鲶鱼背就是崇山峻岭构成的广阔世界。然而,六爪女却没有走。太阳下山了,大山沉重的阴影压在她的头顶,也压在她的心头,六爪女缓缓站起,慢慢回了寨子,走到院门口,白头阿公看到她,站起身来,长嘘一口气:“好了,好了,回来就好。”

那天晚饭,师父没有跟他们一起吃,煮饭阿嫲炖了一只鸡,六爪女记得清楚,那天并不是肉日,按常规是没有肉吃的。师父第二天就带着胡子、黑子、条子那些伙计走了。六爪女知道他们这一回要做大生意,不然师父不会跟着一起去。

师父带着伙计们走了,寨子里冷清了许多,六爪女安下心来完成师父留给她的功课。手指仍然麻木僵硬,六爪女蓦然想到,手指头虽然麻了、木了,可是毕竟比疼痛好受多了,只要坚持,师父留的功课就一定能够完成。她并不知道师父什么时候回来,有可能十天半个月,也有可能三天五天,她决心一定要赶在师父回来之前把这些烂账都给算清楚了。

这一回师父留的功课数量很大,为了赶时间,六爪女白天晚上地拨拉算盘,手指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恢复了灵活自如,甚至比过去更加富有弹性,伸张弯曲更加轻灵。手指好了,小臂又开始酸痛,接着大臂也有了酸痛的感觉。小臂、大臂的疼痛能够忍受,比当初手指疼痛轻了许多,酸酸的隐隐作痛,不是那种不敢碰东西的锐痛,所以六爪女也就不在意。坚持不懈了七天之后,师父留下的账目她全都算得清清楚楚,还用笔工工整整地抄录了一遍。账目算清、誊清,六爪女惊喜地发现她的胳膊一点儿都不疼了。

师父回来以后,六爪女把做完的功课交给了师父,师父没作声,板着脸开始核账。六爪女忐忑不安地回到自己的屋里,等师父给个结果。

中午,师父跟他们一起吃饭,饭桌上摆着一碗山猪肉,是师父他们回来的路上猎到的,师父夹了一筷子给六爪女,六爪女偷觑师父一眼,师父脸板得平平的,看不出喜怒神色。

吃过饭,师父对六爪女点点头:“不错,给。”师父递过来一个小包包,六爪女接过来却不知道该不该马上打开看看。师父说:“看看吧,喜欢不喜欢?”

六爪女这才把小包打开,里面是一团雪白的手帕和一小团芝麻麦芽糖:“功课做得好,奖励你的。下次哭,用这个手帕擦,女娃娃哭的时候不能用袖子抹脸,像个什么样子?”师父说罢,背着手走了。在六爪女的记忆中,这是师父第二次奖励她。

现在,六爪女拨打铜算盘的时间再久,指头、臂膀也不会酸痛了,虽然速度和准确度还不能和师父相比,可是却也能自如地拨打那一粒粒沉重的铜算珠了。还赶不上师父是六爪女自己的感觉,这种感觉来自对于算珠撞击声响的听觉,不管怎么弄,都无法玩出师父拨打算珠时叮叮当当、清脆悦耳的声响,然而,算账却基本上可以用了。胡子、黑子、秃子、豆子、条子那些伙计们却已经对六爪女佩服得五体投地,都说六爪女拨打算盘的姿势比师父更加灵动,声音比师父更加好听。他们这一说,六爪女就又有些拿捏不住了,经常要费思量,因为她弄不清楚胡子那些人是说了真话,还是用假话捧她高兴。

师父现在已经不再用数字运算来给她做功课了,开始把真正的账目交给她做。做账目的过程中,六爪女也开始对师父所谓的生意有了真正的了解。第一次给师傅算总账是那一年的年底,师父搬过来一摞子账本让六爪女算。算账其实很简单,就是加减乘除四则运算。

师父现在已经不再靠惩罚来管教她了,改了手段,用奖励来激励她。每当六爪女完成了功课,或者帮师父把账目算得清清楚楚时,师父总会让煮饭阿嫲给她烧一盘肉菜,或者送给她一些小物件,一把梳子、一个镜子、几把糖块,最让六爪女兴奋的奖励是师父带着她出山玩耍。他们去了很多地方,师父说是去看望生意上的伙伴,六爪女并不知道那些人都是干什么的,不过,看上去确实很像伙伴,因为那些人见到师父都非常热情、友好,甚至可以说是毕恭毕敬、以礼相待。师父的这些“生意伙伴”,有的斯文,有的豪放,有的雅致,有的粗卑,师父却都能应付自如、相处甚欢。六爪女极为敬佩师父的这一套,因为她自己是一个喜好非常鲜明的人,对脾气、合口味的人怎么样都行,不对脾气、不合口味的人总是冷眼相对,说话也总是冷冰冰的,爱答不理。就因为这个脾性,她从小就没有少挨爹妈的数落,说就凭她这个臭脾气,长大了不论是嫁人还是做事,迟早都要吃亏。六爪女从爹妈的口中知道自己身上有这么一个影响自身命运的臭脾气,所以对能够与各种人等友好相处的人,比方说红点、哑哥,现在还要加上师父,潜意识里就会有羡慕、崇敬的心理。

在六爪女的记忆中,师父带她出去最远的一次是去了龙岩,师父说那是州府,那也是六爪女长这么大去过的最大的城市。龙岩大街上到处都是商店、旅馆、酒楼,非常繁华。师父领她进商店,她的眼光朝哪里盯,师父就给她买什么,那是她长这么大享受到的最高级待遇。过去,她爹妈也带她去过平和县城,县城里也有很多商铺,可惜爹妈没钱,不论她喜欢什么,爹妈的回复都是:等柚子下来卖了再给你买。六爪女却知道,这仅仅是一个空泛的许诺,他们家本来就没有几株柚树,结的柚子非常有限,即使卖了,也没有钱给她买什么,卖柚子的钱要用来换盐和油。

到龙岩的时候正碰上军队招兵,师父遗憾地说:“六爪女可惜是个女娃娃,如果是个男娃娃,当兵肯定有大出息。说不准几年下来就成了将军了。”

六爪女不是个不知好赖的人,现在她知道师父不是坏人,对她也很好,拿着师父给她买的花布、鞋袜和吃食,她也知道谢谢师父。师父却说那是给她的工钱:“你帮我做了那么多事情,我要是不给你买些东西,就是占你娃娃的便宜了,大人占娃娃的便宜,叫外面人知道了多丢人。”

六爪女说:“师父你收留了我,给我吃、给我住,我做点儿事情也不能算你占便宜,是我应该做的。”

六爪女这么说,师父很高兴,嘴里说着:“不值得一提,那是应该的。”却又转身进了一家商铺,给六爪女买了一套胭脂水粉,包了一个小包袱出来递给她:“女娃娃家要打扮得像个女娃娃,别整天疯疯癫癫的,跟野小子一样。”

爹妈忙于生计,六爪女自小就在放养中生活,荒山野岭各处都是她的娱乐场,这也让她生就了一身男娃子毛病:鼻涕下来用袖子一抹、在裤子上一擦;摔倒了骂一声土地爷爷“干你老”;碰到在她面前耍威风的男娃娃想欺负她,随便拾起地上的石块就敢朝人家脑袋上拍……

现如今,六爪女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女孩儿天然的心性慢慢浮现出来,身上的野性逐渐隐藏,女孩儿的成分逐渐增长。尤其是到了竹林寨以后,整天被师父看管着,在屋子里不能出去,更被那个黄铜算盘锁住了她的身心。打够了算盘,有时候她也知道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长相;也知道梳梳头,不再顶着一头乱发像野人般疯跑。女孩子与生俱来的追美本能也在与日俱增,洗脸之前,也知道用盐水刷牙,洗脸之后也知道给脸上抹点花蜜。往脸上抹花蜜是煮饭阿嫲教给她的,煮饭阿嫲说野花蜜抹到脸上,人就晒不黑了。六爪女深信不疑,每次洗完脸,或者出门晒太阳都要给脸上抹花蜜。有一次抹得多了,招来一群野山蜂,把她的脸当成了采蜜的花场,结果把六爪女的脑袋叮得活像一颗大菠萝,又抹了十几天的花蜜,大疙瘩才消散下去。

师父给她的水粉胭脂是六爪女长这么大第一次得到的化妆品,用不用是次要的,拥有的愉悦感觉却是难以言喻的,连说了几声“谢谢师父”。师父淡淡说了声:“奖励你的,最近比较乖。”

奖励和惩罚的感觉太不一样了,现如今,六爪女不再觉得打算盘是压力、负担,而是一种乐趣,就连拨打算珠的声音也开始变得清脆、流畅、悦耳。其实,六爪女真正的收获此时此刻她还茫然无觉。师父曾经偶然间漏了一句:“六爪,你练的是童子功,今后一定要做好人啦!”

师父这句话说得不清不楚,六爪女也并没有太在意,因为她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练什么功。现在,打算盘给师父算账就是一种生活方式而已。有时候她也奇怪,从账面上看,师父应该很有钱,可是,他的钱在什么地方呢?给师父结算年账让六爪女搞明白了师父做的是什么生意,原来,师父是倒卖私盐的。她也才明白,那一回他们出逃的路上碰上胡子、黑子他们,其实他们是背盐去了。师父的伙计们从东南方向的海边收购了食盐,然后沿着只有他们认得的盐道偷偷运回连城,然后再以比市场低的价格销售出去,获利甚丰。

“师父,胡子他们每个人每次背那么点儿盐,能卖多少钱?要是让他们每人多背一些,或者多派些伙计去背,卖的钱自然就多。”现在,心理上没有了师父是坏人的精神压力,也没有了可能会被师父惩罚的现实恐惧,六爪女经常会和师父平等交谈,说说自己的想法、看法。

师父叹息一声说:“你不知道,做私盐生意是犯法的,不但官府沿途都设有盘查哨站,途中的土匪山大王们也会抢掠,遇上土匪、豪强抢掠,我们还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肚里咽,不能见官。你们碰上胡子、黑脸那一回,他们并不是真正的去背盐,过去的路绊脚了,主要还是探探新路,顺便捎带着背一些盐。”

贩卖私盐犯法,会被官府抓,这六爪女是知道的,虽然并不了解详情,却从小就听村里人说过。而且村里人说起贩私盐的事儿,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传达出一个明确无误的信息:贩私盐就跟抢劫、盗窃差不多,都是良民百姓不屑于、不敢于做的坏事。六爪女过去不知道竹林寨里的人是干什么的,等到明白他们是贩私盐的,却又已经跟他们相处得非常好,况且,如果他们不是在贩私盐的路途中救了自己,当初自己和红点、哑哥即使不被赖老爷给杀了,肯定也会被赖老爷送进县府的监牢里吃红薯干。从这一点上来说,这些贩私盐的人怎么也算得上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有了这一层关系,在这一层关系的基础上建立了感情,六爪女对这些贩私盐的汉子一点儿也没有反感、惧怕、疏离的意识了,对他们从事的买卖,无论是从道德、伦理层面上想,还是从法律、社会层面上想,都没有丝毫的质疑和否定。反过来,她还觉得师父做生意胆子不够大,手段也不够聪明。

“既然胡子他们只是探路,那我们可以多招一些背盐的专门背盐,让胡子、黑子、条子、豆子、秃子那些寨里的人专门带路、护盐,每个人带一队人,这样背回来的盐更多,路途上也更平安一些。”

师父听到六爪女这么说,放下手里的书本瞠视着她,面孔是木板一样的平坦,就像一汪浑水令人捉摸不透深浅。六爪女心里有些发虚,毕竟,这里的一切都是师父说了算,她这样对寨子里的生意指手画脚多少显得不懂规矩,也显得她不知天高地厚。六爪女之所以会贸然提出自己的建议,并非一时冲动或者一时高兴忘乎所以。自从开始帮师父算账、记账、对账以来,在不知不觉当中,六爪女与师父的话题从算账、记账、对账逐渐延伸到了账目以外的广阔范围。

师父并没有主动打听,六爪女就讲述了她的过去。讲到父母双双被赖家楼拒之门外,惨死在黑煞神的屠刀之下时,六爪女潸然泪下,师父也眼泪汪汪的。讲到她狠狠咬了赖老爷一口,发誓要盖一座土楼的时候,师父竟然拍案大叫:“痛快!有志气!”讲到她带领哑哥和红点烧毁了赖家柚园,师父“呵呵”笑了,还说了一句:“当时我要是也在就好了。”师父说这句话的时候,六爪女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小孩子恶作剧般的童真。

当然,她也会抱怨,抱怨师父对她太不公平,把哑哥送到武状元手下当徒弟,把红点送去读书,唯独让她天天打算盘,手指都肿了,胳膊也酸了,现在手指虽然也不疼了,胳膊也不酸了,可是又成了账房先生,整天围着账本、算盘,哪儿也去不了,想去看看哑哥和红点,师父也不带她去云云。面对她的抱怨,师父应对的手段连换都不换一下的,总是淡淡的一句话:“不吃苦中苦,哪来甜上甜。”

现如今她已经习惯了有事没事跟师父瞎聊,两个人聊天的场景非常怪异:师父坐在书桌前看书,六爪女坐在书桌另一头拨拉算盘,有的时候是算账,有的时候是扒拉着玩。在叮叮当当、清脆悦耳的算珠声中,六爪女说话,师父应答,不管是正在读书的还是正在打算盘的,谁也不耽误听话,谁也不耽误说话。六爪女的话题非常广泛,这可能跟她的年龄有关,像她那个年龄的半大孩子,脑细胞非常活跃,思维也缺乏线性,呈现出一种跳跃态。有的时候正说着账面上的事情,六爪女会突然冒出一句:“今天是肉日子,听阿嫲说黑子没下山买肉。”

寨子里平时都吃素,唯有月中和月头会吃肉,大家就都把这两天叫“肉日子”。有的时候,大家出门背盐的时候,临出发也会吃到肉,或者背盐回来也能吃到肉,那都带有临时犒劳的性质,算不上正经的“肉日子”。

六爪女贪吃,肉日子比谁记得都清楚,她一提醒,师父就会说:“你让胡子去,今天不让黑子吃肉了。”

六爪女就会答应着跑去当个临时传声筒,结果,大家都有肉吃了。六爪女去传话的好处是,她一定会“贪污”掉师父后面那半句“今天不让黑子吃肉了”。所以,尽管黑子懒得下山买肉,却也从来没有因此而被惩罚没有肉吃。几次以后,师父发现了六爪女没有完整传达他的指令,不但没有骂她,反而表扬她,说她心好、善良、宽容。

有的时候,正在说着寨子里的琐碎杂事,六爪女会忽然冒出一些对师父从事的生意的看法。比方说,收购的价钱比上一回贵了,应该拉大收购的间隙;销售的价格有下降的趋势了,应该囤积一些盐,等到价格回升以后再销售;背盐的途径太绕弯了,应该想办法取直等。

她的某些意见师父也会采纳,虽然每次采纳了她的意见,师父都不会明说,可实际上却是按照她的建议去做了。比方说,六爪女提议拉大收盐的间隙,避免收购价格上涨得太快,师父就足足两个月没有派人下山背盐,等到再次去背盐的时候,收购价格就降低了三成。不过,囤积食盐的建议师父并没有采纳,师父的意思是如果囤盐不卖,老百姓就会去买官盐,今后再想打进去就很难。

“说透了,我们贩私盐,实际上就是吃个路钱。路熟了,一路上没有官府、土匪阻截,这个生意谁都能做;路不熟,再有本事这个生意也做不成。”师父对六爪女谆谆教导。

六爪女提出来让寨子里的伙计们当向导、保镖,专门招收力工背盐,师父怔怔地看了她一阵,然后说:“可以试试。”顿了顿,师父又说了一句:“你愿不愿意一起跟上看看?”

六爪女高兴极了,整天闷在寨子里,她觉得自己就像爹妈过去饲养的鸡鸭猪崽,能够跟着背盐的伙计一起出去逛逛,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美差。至于过程的艰难和可能发生的危险,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在她那个年龄,看到的阳光比黑暗多。

六爪女态度坚定:“去,我去,我啥也不怕。”

师父微微颔首:“我知道你是个啥也不怕的女娃娃。”

过了些日子,师父说按照六爪女的建议,招了十多个背夫,派谁带队却是一个费思量的事。六爪女马上说:“胡子,胡子最合适。”

在六爪女的印象中,胡子在所有伙计中是办事最靠谱的一个,也是心地最善良、厚道的一个。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黑子、条子欺负他们三个是娃娃,一惊一乍地吓唬他们,说要把他们烧烤了,唯有胡子没有吓唬他们。第一印象非常重要,常常会决定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终生认知。后来熟悉了,六爪女也最爱跟胡子聊天,跟胡子聊天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没有跟师父聊天时候的那种精神上无形的压力,更加随意、平等、自然。

师父沉吟片刻,再一次肯定了六爪女的意见:“嗯,要是你去,我就派胡子跟着。”

临行的前一天,师父安排寨子里吃肉,算是给六爪女和胡子送行。肚子里装饱了肉,六爪女心满意足,站在庄园门口剔着牙缝,观望夕阳下远山中越来越浓的暗影,一阵阵山风袭来,令人神清气爽。师父和胡子在屋子里说话,对于师父为什么没有叫她一起去商量、安排明天开始的远行,六爪女也没有多想。对于她来说,只要能出去,到山高水远的地方游逛就足够了。至于能不能按照预期带着临时招收的三十多个力工顺利把盐背回来,此时还不能进入她的思维范畴,她觉得那应该是胡子考虑的事儿。

胡子出来看到六爪女在院门口发呆,问了声:“闲得难受吗?”没等六爪女说话,又说了声:“师父叫你。”

六爪女连忙跑进去找师父,师父坐在堂屋的台阶上,手里摆弄着一支手枪。六爪女多少有些惊讶,枪她见过,却没有见过师父摆弄枪:“师父,哪儿来的枪?”

师父没吱声,把枪递给了她:“出门带上。”

六爪女连忙抢一般地把枪抓过来:“真是给我的?”

师父问她:“你会用吗?”

六爪女连连点头:“这有啥不会的?”说着,把枪口对准了院门做出射击的样子。门外,白头阿公呆呆坐着送太阳下山。

师父并没有制止,六爪女回问他:“你不怕我把阿公打了?”

师父说:“你敢你就打嘛。”

六爪女抬高枪口,扣动扳机,枪就像哑哥一样沉默。

“给。”师父朝她张开了手掌,掌中金灿灿的一掬,活像捧了一把花生米,“子弹。”

六爪女过去抓起子弹,师父这才教她如何把子弹装填进手枪手柄中的弹匣里,又教她怎么拉栓上膛,怎么加保险,怎么射击:“记住了?出去找个没人处打个活物来,拿活物换子弹。”

六爪女出门,白头阿公乜斜了她一眼,起身跟了上去。

6

黄昏时间,百鸟归林,这个时候要打活物几乎不可能。六爪女看到一只晚归的松鸡,抬手向松鸡开了一枪,松鸡吓了一跳,扭头看看她,扑扇着花花绿绿的翅膀钻进了林子。六爪女也钻进了林子,掰了一根树枝,一只手挥舞着树枝把可能隐藏的野物朝外面撵,一只手端着手枪,随时准备朝出现的野物射击。

一只兔子被她吓了出来,六爪女随手一枪向兔子打了过去,兔子吓呆了,愣怔怔地看着她,动也不敢动弹。六爪女把枪口对准了兔子,兔子也眼睁睁地看着她,六爪女和兔子眼对眼地盯着对方。兔子的眼睛红彤彤地好像刚刚哭过,眼神极为慌乱、忧伤,六爪女被兔子眼泪汪汪的眼睛给镇住了,枪口慢慢地垂了下来:“小兔子,你回家吧,你爸爸、妈妈都等着你呢。”

兔子似乎明白她的意思,转身跑进了树丛,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远处,白头阿公看着这一幕,微笑着点点头,又叹息着摇摇头。

六爪女继续她的狩猎,却已经没了当初的精神头儿,挥舞的树枝也是无精打采的。

白头阿公喊她:“六爪,回家吧,该吃饭了。”

六爪女冲他发脾气:“阿公,你跟着我干吗?都怨你,把野物都吓跑了。”

白头阿公“呵呵”笑着:“告诉你吧,你师父说了,要是你一只野物也打不到,枪就不给你了。”说完,白头阿公背着手走了。

六爪女相信阿公告诉她的是真事,师父是一个很难琢磨的人,白头阿公的提示令她想到,师父让她出来打一只活物回去再给她子弹,很可能是一种考核,考核她有没有能力拥有一支枪,考核的标准就是她能不能猎到活物。

以六爪女当时的思维,不可能将事情考虑得更深。例如,让她用手枪打猎,这个考核标准太高了。别说手枪,就是长枪,想刚刚学会打响就能打到猎物,也不是一个少女能够做到的事情,何况手枪的准头、威力根本就不是用来打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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