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姑母,还有我的舅父你的父亲,他们何尝不是贪念至深,借着大仁大义来摆布我们,成就的却是自己,从前你不懂这些,难道现在还不懂么?”
关红翎当然懂!
她痛心的反驳,“既是如此,这与你如今归顺楚萧离,任他利用,有何不同?”
“当然是不同的。”说及此,楚云曦笑道,“世人都认为离弟将我母妃殉葬父皇的所为极其残忍,可若母妃不殉葬,又如何过上真正平静的日子?”
关红翎大惊,“你是说――”
“你的小姑姑,我的母妃还活着。”
这就是她倒戈的真正原因!!
她选择帮楚萧离,仅仅是他给了她想要的,如此而已。
楚云曦还调侃着自个儿道,“我还能借此恢复女儿身,何其不好?红翎,你不知道带着易容的面皮和变声锁有多难受,成日担心被人察觉,结果到底还是瞒不住。”
讲到这里,她呵的笑得愉悦,几分解脱,“慕容紫,你的三哥可真是个讨厌的啊……”
“那真是确实的。”慕容紫感同身受,也无可奈何的笑了起来。
自她在入京当日得知名动天下的玄成公子就是自己的三哥时,那份震惊,应当不比关红翎知晓前废太子的真实身份要小吧。
楚云曦又道,“不过有离弟这样的主子,仆从狡诈些也不算什么了,萧离才是真正扮猪吃虎的高手。”
慕容紫与她笑谈,“公主如此明目张胆的说皇上的坏话,不怕他听见么?”
话说到这个份上联系昨夜发生的事,慕容紫有九成把握,今日这出好戏和谈笑风生的楚云曦脱不了干系。
自然,楚萧离便是那幕后操纵一切的人!
“真是个聪明的人儿。”楚云曦巧言对她夸赞,话语一转,真假参半的说,“是我当了皇帝,都舍不得把你放出宫去,你说呢?萧离。”
听云曦公主忽然就自在的同万岁爷搭上话了,慕容紫丁点儿都不觉着稀奇,仿佛,他若没有在这里,那才叫一个怪!
楚萧离是什么人?
端的是四平八稳心中有数,素日里没得规矩吊儿郎当都是装给别个看的,傻子才上当!
又不是没见识过他那一身快得人眼都抓不住的剑法,说那些刺客会伤着他,得多少人一起上?
再说了,他身边还有溟影,还有若干武功高强的侍卫。
故而当时情况危机,慕容紫听见祭台上面的人喊‘皇上受伤了’,那会儿子她就在想,即便是,最多皮外伤而已……
眼下依着楚云曦的语气,皮外伤都省了,定是毫发无损的。
得她一说,关红翎极快的反映这场好戏到底怎么来的。
她的情绪本就在大起大落中,闻得楚萧离在此,半信半疑的调侃着自个儿道,“若真如此,那今日此番,我是从一个坑直接掉进另一个坑?还是不知不觉就弃暗投明了呢?”
这厢说完,近乎就在她们几人的对面,楚萧离也笑,“你都打算入春进宫争后位了,朕岂能容你在关家的火坑里还视而不见。”
真不知他是一直在这里,还是才来的!
关红翎撇撇嘴,摆出‘未被说服,尚在考虑’的模样,“皇上此言差矣,今晨父亲才细细对我嘱咐,入宫后暂且见机行事,他说如今皇后之位是烫手的山芋,谁坐谁倒霉,我可是关家独一张的好牌,用得好了,将来发挥的作用可大。”
“是么?”平缓的步声响起,楚萧离走上前来,“这么一张好牌,朕也想要,不若你入宫后先好好蛰伏一阵,把形势观望清楚,除非你那姑母和父亲早些悔悟,抑或者将朕从九五至尊的位置上拉下来,否则……红翎啊,朕真的会六亲不认,你信不信?”
他话说得慢吞吞的,语调里带着一丝愉悦。
奸计得逞,万岁爷心情甚好。
至于听的人信不信,单只回味他愉悦语调里搀着的露骨胁迫,信不信都已不重要。
尤其,他在说这话的时候,还直头直路的来到慕容紫的跟前。
“怎么脸破了,谁挠的?”蹲在她的面前,也不给她将蒙眼的取下来。
楚萧离蹙眉,问罢就伸出手指头戳了上去。
被他一碰,慕容紫当即急得痛喊,“明知道我的脸破了就别碰啊!能不能先给我们松开,这样说话很有意思么?”
原先她都忘记这伤了,流血了都不知道,一想事关‘门面’,稍微触碰都是火辣辣的疼,还不知道有多严重呢!
嚷完她才意识到犯了大不敬,可楚萧离压根不在意,反而很喜欢她用这样的口气和自己说话。
“朕可是在关心你,女子破了相,想要嫁出去就难了,若你因为在宫里当差而毁了容貌,朕不养你一辈子,心里定要过意不去,先说说是谁伤的,朕先帮你把这个头出了罢。”
说完,他替她把眼罩摘下来,两对眸子立刻对上,一双含着和从前相同的防备和无奈,另一双,仍旧玩世,几分亦真亦假的柔和。
楚萧离身着御寒的云锦大氅,边缘那一圈厚重昂贵的白色狐狸毛将他面皮拱得更加天姿。
那双沉黑无边的眸子仿佛能绽出堪比星辰的光华来,看人的时候专注得几近情深。
如丝如缎的墨发照着京城里那些纨绔公子哥最时兴风流样式束起,分明的五官尔雅俊俏,翩翩如玉。
单是个邪气流转的笑容,啧啧,太妖孽!
慕容紫自个儿觉得,她极少看到万岁爷这么打扮,于是视觉上不习惯是说得过去的。
所以就多看了两眼。
楚萧离却因为多得她两眼,很明媚的追问,“如何?朕这么穿着好看不?”
她头疼应付,“……皇上穿什么都好看。”
他不依不饶,“倘若霍雪臣也这么穿,朕和他,哪个好看?”
慕容紫默了默,勉强憋出个‘皇上穿什么都天下第一绝色’。
楚萧离眸里起了少许变化,明显不满她这回答,便是直勾勾的拿眼色杵着她看,不再笑了,继而再度抬起手来……
他一动,慕容紫就心慌!
以为他又要对自己的伤口作恶,眯眼缩脖子的想躲,谁想他手刚抬起,站在旁侧沉默不语的溟影就会意取出一只小瓶子送到他手心里去。
她的反映都在楚萧离眼里,他一面蹙眉不悦的瞅着她,接过瓶子打开,从里面倒出少许白色的粉末,沾了些在食指上,打算往她脸上抹之前,他动作稍顿,想了一想才对她简而言之道,“是药。”
言罢,指腹不由分说的往她脸颊那条约莫一寸长的口子上按。
慕容紫还是下意识的想缩,下颚却被一只手钳住,遂,只好由得他认认真真的给自己涂药。
说不出的局促。
万岁爷在这边忙‘正事’,溟影则去为山洞里另外两位松绑。
楚云曦眼罩一摘就看到那么个……颇为情意绵绵的画面,当即自觉多余,“我看红翎担心后位一事还言之过早,你想去坐,也要看皇上愿不愿。”
见状,关红翎更加肯定从前的猜测:楚萧离对慕容紫是动了真心的。
只一个是落花,一个是流水,叫人意外之余倍感有趣。
她们都心甘情愿栽在这个男人的手里,能够看着他巴心巴意的讨好别个,貌似也不算太亏。
再想起昨夜,心都被父亲和姑母搅和凉了,往后只想图自己好,关红翎索性点头,对楚云曦附和道,“好像我担心得是有些多余。”
“知道就好。”楚萧离懒得看她们两个,态度更加明朗,大有坐实之意,“往后莫要和朕对着干,保准你们有好日子过。”
关红翎看了楚云曦一眼,彼此间心有戚戚焉,她笑问,“皇上的意思是,往后要我们在宫里照顾着慕容司设么?”
楚萧离连犹豫都没有,“可以这么认为。”
在慕容紫神色变得受宠若惊又无措之余,楚云曦哈的大笑了声,对她报以同情,语气里都是爱莫能助的遗憾,“是福不是祸。”
谁的喜欢你都可以拒了,偏生楚萧离不行。
天下都是他的,他要一个女人是多难的事?
倘若这真的是祸,你以为自己能躲么?
今日之事早有预谋。
不管关濯对慕容紫动了怎样的心思,抑或想借她来成什么事,横竖还是棋差一招,不如楚萧离算得远。
此时她们落脚的山洞距离雪宫不过区区三十里,只因入口偏僻,全然是条狭长的冰缝,里面千转百回,就算亲自走进来一探究竟,不小心亦是会迷途受困,活活冻死其中。
因而藏身在此,实在绝妙。
起先的计划只绑楚云曦一人,声东击西掩人耳目就好。
可经过昨夜,有了关红翎对慕容紫的告诫,溟影将此冰雹楚萧离之后,人是略作思索,干脆把三个人一道掳来了。
万岁爷最居安思危了,再说时下并不安呢,在意的人当然要时时刻刻放在眼皮底下才行。
至于关红翎,那是国舅和太后硬生生送给他的人情,不收过来自己用,太辜负人家一片心意。
他是个多会照顾人心情的皇帝啊……
这会儿外面风雪正大,人马行过的痕迹无处可循,三个举足轻重的女子被掳走,那一端急着寻人,谁也来不及揣测此事到底是个如何的说法,更无暇细细追究无泪宫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假意受伤的万岁爷又借机发了一通脾气,真真儿的演罢了,借口养伤休息,不得召见哪个都不准来扰,转身就从祭台宫殿的密道脱身前来。
他单单对着慕容紫一人说,朕带你去个有趣的地方,见一个有趣的人。
离开山洞,外面风雪大得可怕。
寒风凄厉如刀,呼啸在耳边如同鬼哭狼嚎,天昏地暗,莫说视物了,睁开眼睛都颇为困难。
极冷!
才恢复几丝温暖的慕容紫登时不适,即便裹着厚厚的毛皮大氅,脚上换了厚重的靴子,那风一阵阵的刮过来,站不稳不小心就会被卷走似的。
她心里不是没怨念。
身后的山洞和她起先没看到时想象的截然不同,里里外外好几个进出,吃的喝的一应俱全,没事还能泡汤泉,别提多惬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