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后,慕容紫不禁摇了摇头。
即便三哥哥不来,想必楚萧离也是不会将宁承志认下的。
可是不认,不表示会放任北狄这行人轻易离开。
送到跟前来的‘大礼’,怎么收便是主人家的事了。
那使节果真有些急了,正欲开口辩驳,只见慕容徵拱手对楚萧离禀道,“实在巧得很,约莫一个时辰前,国公府上得三位贵客自北狄来,登门造访。”
使节追问,“是何人?”
慕容徵睁大了眼眸,直诧异,“原来使节不知么?你们大国师曦昭,还有四皇子宁越曦,现下正在我荣国公府做客,没想到宫里也来了北狄的贵客,只真是稀奇,竟不曾走一路。”
那使节脸色一变,没有他接话,却再无闲暇计较他们一口否认宁承志的事实了。
楚萧离也颇吃惊,他侧身倚坐在龙榻上,一贯的闲适姿态,由是移眸向身后的屏风里面看了下,果不其然见到缩在里头那团小东西有了轻微的动静。
找了许久的人突然出现在自个儿家中,是该慌个神儿!
暗笑。
换了只手托着下巴,他问,“朕久闻北狄大国师声名远播,极有威望,只素来深居简出,极少露面,不知国师此次前来楚地,是为游览名山古刹,还是另有其事?”
慕容徵从容答,“回禀皇上,家母抱恙许久,又与曦昭国师交情深厚,故,此番国师入京,便直径来了国公府作探望,这是为其一。至于其二……”
说到关键,慕容徵神色复杂的看向使节那群人,深谙的眼底多了分戒慎,“时才臣下在国师那处听了些许有关北狄不利的传言,实不相瞒,那位四皇子身负箭伤,命悬一线。”
楚萧离直起身来,微有凝色,“人是如何了?”
“皇上放心。”慕容徵又对他拱手抱拳,低身一拜,“曦昭国师在路上已做了应急的处理,只箭上有毒未曾祛除干净,家父得知后当机立断,派人进宫请刘太医为那位四皇子医治伤患,臣此行正是为了向皇上禀明此事。”
楚萧离听罢后,俊庞上的刚汇聚的半分亦真亦假的紧张随之缓和,不问伤从何来,避重就轻的道,“那位刘太医对箭伤与解毒最是了得,这几日便让他在国公府住下,专为宁越曦医治罢。”
“臣下也认为如此最是妥当。”慕容徵和他一唱一和。
间隙,不忘侧目将使节的表情变化纳入眼底。
见这行人快要端不住了,他煽风点火的赠上一句,“就是不知道四皇子如何受的伤,曦昭国师不肯多言,臣下委实不好追问,只好进宫来,请求皇上定夺!新北皇才刚登基不久,说句不恰当的,别国纷争与我大楚毫无关系瓜葛,曦昭国师更是久不露面,而那位四皇子于私乃家母的亲侄儿,臣下的表兄弟,倘若不出手相助,实在说不过去,只是于公……”
兜兜转转,慕容徵复又为难的望住北狄使节。
他的话说得虽隐晦,却是字句刁钻,与人设套不留痕迹。
曦昭九岁担北狄国师,历经三朝,极有威望。
在北狄,乃为神尊一样的人物!
可是宁玉书登基,她由始至终未曾露面,反而带着先皇后的嫡皇子宁越曦千里迢迢来到楚地!
更之余,那宁越曦还身负重伤。
叫着当下在场的人听了,都不得不多加揣测,怕是被追杀了一路罢……
北狄形同水火,国师连北皇登基都不闻不问,不就是以此举对天下人说:她从没有承认过这位新皇!
而慕容家,因着国夫人宁佩烟乃为北狄大公主,沾亲带故的关系是撇都撇不掉。
人家找上了门来,怎好回绝?
故而,宰相大人真的没了主意,忙不迭进宫,请皇上定夺。
管?
不小心便插足了邻国的国事。
不管?
小以为家,见死不救?
事关两国交好,楚萧离也很为难,蹙着俊眉顾虑道,“玄成爱卿可真真给朕出了道难题,这当是作家事,还是作国事?”
“当然是国事!”
北狄使节见这一君一臣讨论半响不得结果,再难按捺住,上前一步道,“楚皇明鉴,我北皇才将继位,根基不稳,朝中异己难免会暗掀风浪,借机生事,虽说大长公主在北狄素有威望,然,出嫁从夫,大长公主深明大义,断不会再贸然插足,损了贤名。”
他言辞并不激烈,却是占理。
毕竟如今楚氏的中宫里坐着宁玉书的胞妹宁玉华!
皇后娘娘嫁来大楚后,虽偶时会搬出北狄公主的身份压人,之外……倒还算以身作则。
使节还道,“近来北狄风波暗涌,下官身为使节,首要职责在于出使大楚,维系两国交好,只四皇子受伤一事必有内情,下官回国之后定会将此事巨细禀告吾皇,请吾皇圣裁!而说到于私――”
他斜目向慕容徵看去,仿似看穿了宰相大人的诡计一般,满面肃然,郑重道,“六年前曦昭国师便对外有言,要入山中清修十年,如今十年之期未满,此番与四皇子一道前来楚国,当中缘由尚需细查,倘若只是来探望大长公主,那么人也见到了,四皇子的伤更得到妥善救治,这于私当是了了。”
不愧是言官,咬文嚼字,见招拆招,面对大楚的宰相临危不乱。
作为这场会面唯一的听众,慕容紫很好奇结果。
“如此说来,还真是当了了。”楚萧离意外的干脆,又问那使节,“既然私事已了,你说这于公,朕当如何?”
瞧着他便是一副‘你们北狄怎么乱,同朕没有关系’的风凉态度。
使节暗松了口气。
他料想,好歹楚萧离的皇后是皇上的胞妹,光凭此都不会多管他们北狄的闲事。
略略做了思量,他好整以暇,先面不改色的夸口赞了句‘楚皇英明’,才道,“实不相瞒,吾皇正派人举国找寻国师,眼下被下官有幸遇到,自是要将国师请回国去。”
慕容徵问,“若曦昭国师不愿意随你回国呢?”
使节挺直腰板,理直气壮的答来,“曦昭国师是我们北狄的国师,没有不归国的道理,自然,回去路途遥远,下官等此行只来了寥寥几人,国师身份尊贵,对我北狄重要至极,加之四皇子受了重伤,故而,下官恳请楚皇派兵护送!”
之后,桥归桥,路归路。
他们北狄怎么乱那是他们的事,楚国这边,爱谁谁。
――依着慕容紫的理解,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一路听下来,她觉着曦昭极有可能是来向母亲求助的,随同她来的宁越曦就是最好的证明。
除了外面的宁承志,恐怕偌大一个宁氏皇族,直系的皇嗣快被商霭杀绝了!
母亲身为北狄大长公主,断然不会坐视不理。
“荒谬!”
殿外一声怒斥,一道慕容紫并不熟悉的水蓝身影凛然的大步行入,破口骂道,“哪里来的奸佞小臣,胡言乱语,蛊惑人心,迷惑楚皇,毁我北狄之国威!”
她是――
北狄的国师曦昭!
慕容紫大震!
若非得楚萧离提醒的咳了声,她只差没直接一头从着屏风里钻出去,亲眼瞧个仔细!
使节显然也被好一个吓,面色僵滞的盯望住来人,愣是说不出半个字。
那双细长如鼠的眼睛来来回回的在正气的曦昭身上打量寻望,生怕钻出来的是个假货!
可,自他从官以来,还真没见过国师长了什么模样。
只晓得国师与大长公主自幼一道长大,算来,大长公主便已是年过四十的妇人,而眼前这位国师……
可否年轻了点儿?
曦昭随慕容徵一齐入宫,来到东华殿后,慕容徵让她且在中殿稍适,自己先进来,引了使节说出先前的那番话。
这会儿,她早已气得面色铁青,连宁玉书是以商霭易容假扮都懒得说出口,有此等是非不分的奸臣作祟,北狄才乱到这个地步!
将来这巧舌如簧的使节审度了一边,而后,尖利的目光定在形同木头的宁承志身上,她冷哼了声,质问使节道,“谁给了你胆子,拿着个身残之人当作礼物,来到楚国皇帝的面前丢人现眼?!”
哈!真是绝了,她竟顺了楚萧离的意思,硬生生的那这冷门做切入。
使节这下是真的傻眼了,“他、他乃是……”
不给他机会多说,慕容徵闲闲抢道,“说来稀奇,本相来时就对此生疑,使节只说这是北皇赠与吾皇的礼物,可是恕本相直言,一个连路都不能行的人,如何算做礼?要说他乃皇上的大师兄,却又只是个长得相似的人罢了。”
一个回身,他又同楚萧离请罪道,“怪就怪臣下来得不是时候,将这一件生生忽略了去,臣当罚。”
“玄成爱卿何罪之有?”楚萧离笑容依然,深眸暗自洞悉,道,“朕倒是觉得爱卿来得刚刚好。”
挑眉,他看向曦昭,笑意更甚,“国师来得亦刚刚好。”
“事出突然,让楚皇见笑了。”
曦昭毫不客气,矛头直指那使节。
“本国师久不插足国事,却也知道使节互传两国消息,需有皇上玺印纹章的文书作证,你的文书又在何处?”
被她一问,使节面皮僵了僵,瞠大眼眸大声辩驳,“下官确实是奉了北皇之命出访大楚,只此行隐秘,便没有带文书,只有御令为证!”
说着,他将一面玉牌握在手中,亮给众人看。
孰料曦昭不屑讽笑,“你当本国师老眼昏花了不成?这御令乃北狄官员前往楚国时均要随身携带之物,而使节官员却还需文书,才能代表北皇入楚宫面见楚皇,这与你一行是要鬼祟隐秘,还是堂堂正正,并无关系!”
直径越过使节等人,走到楚萧离的面前,她诚然道,“请楚皇听本国师一言,如今我北狄正是纷乱之期,而两国边境时而缓和,时而紧张,难免被一干小人趁虚而入。”
转身,她凝色狠狠质疑,“依本国师看,这行人来意不正,身份更值得推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