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是相爷今夜前来的目的啊……
“不。”萧晴子回答得很肯定,“要是我妹妹不在那儿,我根本不会想要回去。”
她定眸,眼底婉转出一抹狡黠,“我很清楚你想从我这儿打听什么,不过,需要代价。”
见还有得谈,慕容徵又重新落座,整理着云袖边缘,缓缓道,“你的小妹妹,本相自有法子接到楚地来。”
稍顿,他看了她一眼,“就是替你接好手脚筋脉都不在话下。当然,想要恢复从前那般武功是不可能了的,至少能够做个寻常人,带你妹妹重新过活。”
“条件是?”
“告诉本相你知道的全部。”慕容徵系数道,“潜藏在我大楚的暗人,你萧家的巨细,还有宁玉书打的主意,最后,那也是最紧要的那一点,你可以先说。”
萧晴子先有一愣,再是不可思议的笑了起来,“楚国的宰相果真奸猾无比,不做亏本生意。”
她以为,拿慕容紫的秘密与他换,已是足够。
慕容徵淡淡睨她,“本相素来不喜多绕远路,眼下有个现成的,自当物尽其用。”
他既有办法查到她有个妹妹,她不说,他照样有别的路可选。
而对于萧晴子,她如今废人一个,更沦为慕容家的阶下囚,除了与他合作,只有死路一条。
便是这个意思了。
萧晴子默然。
做了片刻思索,她道,“萧家与宁氏皇族那些事,告诉你也无妨,但慕容紫的事,我只说给她自己听,还有,在那之前,我要先见到我的妹妹,从明日开始,你派人来与我医治。”
慕容徵知道这小丫头狡猾,早有准备。
“大夫明日便会来,但救出你妹妹需要花些时日,至于你想见我家四娘……”
话中带着迟疑,他遗憾道,“怕是不能够。”
萧晴子诧异,“如何?死了么?”
慕容徵极厌恶她的口无遮拦,清俊的脸庞上溢出不悦。
“忘了同你说,你在此地休养时,宁玉华侥幸做了我楚国的皇后,而本相的妹妹,如今身为贵妃,怕是不得空来见你。”
“宁玉华做了皇后?!”萧晴子再是诧异。
没想到她不在,那个蠢材竟能爬上楚国皇后的宝座。
看出她心思,慕容徵不屑道,“施舍而已。”
“那倒是。”很快将翻涌的心绪抑制住,萧晴子再道,“宁玉华对宁家和萧家而言,不过是颗正好被选上的棋子罢了,且这颗棋还是慕容紫选的,就是宁玉书都对他自个儿的胞妹不抱太大期望,死了也没相干。”
宁玉华当了皇后照样孤立无援,在楚国后宫的日子,只会越来越难过。
“那如果北皇驾崩,宁玉书继了皇位……呢?”
慕容徵轻描淡写的话语,将萧晴子将将平复的心潮掀起波澜。
“皇上驾崩了!什么时候的事?”
“大抵有几个月了吧。”慕容徵未想让她晓得太多。
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这回他是真的起身,走时留下最后一句,“三日后本相再来,或者你将所有告知本相,或者……”
让她老死在此?直接送回北狄?
他有千种白种法子让她晓得怕。
人心,自来都是软弱的东西。
夜风寒凉,月色清冷。
阁楼外,慕容徵走出就见着一人,形单影只的站立在湖岸边,淡薄的夜色下,孤立绝世。
见他走出来,楚萧离只问,“如何?”
“哪里是开了口就能问出来的。”去到他面前,慕容徵无奈一笑,“还需花些心思时日。”
连楚国第一聪明人都这么说了,楚萧离再是心急,也只能按捺住。
须臾,他又问,“国夫人怎么样了?”
慕容徵晓得他的意思,挂在面皮上的笑意多了抹苦涩,“比白日时候好些,乱了心神,现下……从她那儿也打听不出来什么。”
说到此处,两个运筹帷幄的男子齐齐不语,各自沉思。
前日北狄密探有报,宁玉书登基后,手段狠绝,先借萧家的势力打压异己。
正是皇庭内斗凶狠时,他出其不意,派兵围剿萧家本族,将其重创!
如今萧家那位神秘的族长生死未卜,几个脉络相互争斗,如一盘散沙。
北狄尽在宁玉书一人之手,可见他的厉害。
等到他安了内,是否要挥军南下了?
再有,他登基时,国师曦昭竟没有现身。
找不到这位国师,除了萧晴子这里,慕容徵还真是束手无策。
默了会儿,忽听楚萧离沉声干脆道,“回了。”
他醒神,侧首望了个空。
万岁爷早就在音落之时,施展轻功,起落间隐没在沉沉夜色里,回宫而去。
徒留下慕容徵一个人呆傻站立,吹冷风。
他发指!
形势如此,他还要不要派人去北狄啊?找不到曦昭,三个月后是不是真的要凌迟他?
不能给个准话!
丑时中的皇宫,安寂如鬼域。
重重高墙,座座宫阙,在暗夜的笼罩下只显现出它最初的轮廓,坚硬,冷漠,无光的角落里不知藏着怎样的鬼怪。
而在你看不见的任何地方,又飘荡着多少无处所归的亡魂?
打更的老太监徐徐不急的穿梭其中,面色自若,仿佛任何事都能处之泰然。
跟在他身后都小太监就不然了。
听了太多的鬼怪故事,又是逢着第一回值夜,心里毛毛的。
先前经过的那座空置的冷宫里在先帝时候住的是哪位娘娘,在身怀六甲的时候被生生毒死,七窍流血,死不瞑目。
还有眼前这弄堂的转角,想是半年前,一个宫女儿就不明不白的死在了这里。
老太监听得烦了,呵斥他,“这宫里哪座宫殿,哪个角落没死过人?胆子小还敢进宫当太监,往后有你受的!”
冷不防,身侧一道诡异的劲风卷来,仿佛伴着道黑影,倏的掠过,吓得两人鸡皮疙瘩爬了满身,落在地上的灯笼也灭了。
若非老太监反映快,用手死死捂着小太监的嘴,恐怕这会儿他的惊叫声已经引来禁卫军。
夜半喧哗,无非一个死字。
“莫怕,怕无用,更别嚷嚷,嚷半声儿你都得做成缕魂,飘在这里头永世不得超升。”
小太监闻言,努力把吓出来的眼泪憋回去,捡起灯笼,重新点了光亮。
一老一小,继续打更。
落定在宫檐上的楚萧离见他们行远了,才有所动作。
无意中听了他们的话,让他若有所想。
在宫里做了鬼魂,会永世不得超升么?
大抵,会的吧。
回到东华殿,寝殿里,慕容紫的睡姿还同他离开前是一个样子。
她侧着小小的身子,两只手交错曲叠于身前,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脑后,几乎占去了小半边床,均缓的呼吸,静好的睡容。
若非殿中亮了一盏灯,那楚萧离必定相信,她中途没有醒来过。
在丁家村的时候,她对他说过,不知从哪时起,一个人不敢睡了,总要点灯,由得那些微弱的光将置身之处照得亮些,她的心才安稳。
自然,有他在的时候又另当别论。
只他并非时时都能与她在一起。
轻声褪去方便夜行的便装,楚萧离刚躺到床*上去,慕容紫细声模糊的嘟囔着他听不清的话,挪动身子钻进他的臂弯里,寻了个她最舒适的睡姿。
再而,又熟睡过去了。
他颇为无奈,心思里后知后觉。
无论她是有多要强,到底最对他依赖上了。
他庆幸能够被她如此的依赖,这或许是他们之间最重要的维系。
在这深宫里,若不寻个温暖的人相依相偎,该是有多难熬。
安稳一觉。
隔天打早,宋桓按着时辰来请楚萧离起身,哪知得他一句――今日不上朝。
光是听那调调,分明就是醒了,却是要发懒,将国家大事天下社稷至于不顾。
再看金色的华帐里,万岁爷舒服的翻了个身,长臂一展,把离自己远了少许的人拽进怀里,长舒一口气,无比的安逸。
宋桓额角抽了抽,这是在向昏君靠拢呐!
都要依言退出去了,得东莱扯了扯他的袖子,挤眉弄眼,指着往仁寿殿那方向比划,他霎时醒悟,把脑袋埋了回去,小心道,“贵妃娘娘已回宫,按着规矩,今日该去给两宫太后请安。”
九层的玉石阶上,龙榻里毫无动静。
也不知两位祖宗听见了没。
就在宋桓打算放弃时,楚萧离着想的推推怀里的小东西,“不去么?”
万岁爷只是随口一问,这冷天儿早起,是有些遭罪的。
不去也能理解。
孰料……
慕容紫皱着眉头,不耐地,“闹什么闹,你要去上朝就快去,我要睡!”
简单明了,起床气意料外的严重。
她吼得楚萧离直瞪眼,在众宫人提着一口气时,他却又爆发出爽快大笑,“爱妃好魄力!”
掀起华帐,吩咐人伺候梳洗,他清醒了,上朝去。
勤政爱民的好皇帝,是被枕边人凶出来的。
慕容紫被他吵得心烦,卷了被子翻身背对,嫌恶得不得了。
奸妃么,需要守什么规矩?
楚萧离梳洗完毕,换上金袍,用了早饭,前往宣政殿上朝时,特地去瞄了慕容紫一眼。
小辣椒的回笼觉睡得呼呼的,天塌了都能当棉被盖。
也罢了,就是天要往下塌,他替她顶着。
“东莱,来,朕给你个好差事。”
从少小懂事伊始,楚萧离就是个擅于谋策的人。
将西漠治理成富庶之地,将天下尽收于袖中,将慕容紫放到身边,连诓带骗也好,循序渐进的将这些事都做到了。
虽到而今,她并未成为他的皇后,虽,如今北狄形势混乱,连带楚地各处都潜藏着隐忧。
可是只要小辣椒和自己一条心,这世间上的其他事就不得那么难。
明着在身份上,慕容紫是武德皇帝的贵妃,私下里,身旁乃至周遭任何人,都能够一眼望出他与她的恩爱,与寻常百姓家的夫妻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