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有个总管,他幽默风趣,而且很喜欢开玩笑,梅尔林这个角色就是由他扮演的,他是昨天夜里那出戏的总导演。此外,他还找了个侍女扮演了杜尔西内亚。在公爵夫妇的指使授意之下,他编导了这出戏。
第二天,桑丘对公爵夫人说:“尊贵的夫人,我刚刚写了一封信,是写给我的妻子特雷莎·潘沙的,把离开家以后发生的种种事情跟她大致地讲述了一下。这封信现在就带在我的身边,只差姓名、地址没有标明了。麻烦夫人您帮我读一下信,我希望这封信应该有点儿总督的派头,也就是说,就和总督说话时的口吻一样。”
“快拿出来给我看吧。”公爵夫人催促道,“我想这封信一定写得才华横溢,妙语连珠。”
桑丘从怀中取出那封没有封口的信,公爵夫人接了过来。
读完信后,桑丘说:“夫人,如果您觉得这封信写得不合适,我完全可以撕掉重写。只怕我文学水平不高,越写越糟糕。”
公爵夫人说:“不,这封信写得很好,我还想让公爵也看一看呢。”
于是,他们一起来到了花园,因为那天大家在那里用餐。公爵夫人把桑丘的信让公爵阅读了,公爵看后赞不绝口。饭后,杯盘撤去,他们和桑丘又闲聊了好久。
公爵夫妇准备让桑丘去做海岛总督,并且事先做了安排,吩咐了家人和当地的百姓,告诉他们应该如何捉弄桑丘。第二天,公爵就让桑丘整理好行装,准备赴任,说岛上的百姓们渴盼他到来的心情就像渴盼5月的雨水一样迫切。
桑丘对他深施一礼,说道:“您如果能赐给我一块天,哪怕只有半里方圆也好,我会比得到了世界上最大的海岛都称心如意。”
公爵回答说:“亲爱的桑丘,我告诉你,对此我无能为力。我把能给的都给你了,那海岛平坦完整,而且土地肥沃。你要是能够把握好时机,就可以得到巨额的财富,过上天堂一样幸福美满的生活。”
桑丘说:“那么就那个海岛吧,我一定竭尽全力做个称职的总督。我倒不是贪图富贵安逸的生活,只是想尝尝做总督是什么滋味。”
这时,唐·吉诃德也来到了他们身旁。他听了公爵和桑丘的对话,得知桑丘要立刻上任去做总督了,就打算教一下桑丘如何能够做好总督。在得到公爵的准许之后,他把桑丘拉到了自己屋里。一进门,他就硬按住桑丘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心平气和地对他说道:“桑丘啊,官场是神秘莫测、波涛汹涌的大海,你现在就要投身到风浪中去了。让我来为你指引航程,让你平安进入避风港吧,你应该认真听取我对你的告诫。首先,你要敬畏上帝、畏惧上帝,智慧自生,有智慧就不会出差错;其次,你应该正确地认识自己,有自知之明,这是最难办到的一件事。你应该崇尚美德,以品行高尚、洁身自好为荣。在你当上海岛总督之后,你不能只听富人的一面之词,而忽略了穷人的苦难,当然也不能任意偏袒。”
无论是谁听了唐·吉诃德刚才的一番长篇大论,都会感叹他颇有见地。他只有讲到骑士的时候才头脑混乱,不过对于其他的问题,他一向是头脑清醒。这体现了他疯癫的同时,也从另一个高度充分显示了他的智慧。
桑丘聚精会神地听着,努力多记住一些,好在任职以后贯彻执行,争当好总督。唐·吉诃德继续说道:“桑丘,你应该事先估计一下你的职位有多少收入,要力求实用,避免奢华。而且,还不要忘了穷人。走路要稳重,说话要沉着,可是也不要慢得像自言自语似的。我现在只能想到这些,以后你应该随时向我汇报你的情况,根据具体情况我再做出具体的分析,找出解决的办法。”
桑丘在大家众星拱月般的簇拥下离开了公爵府,他一身文官的打扮,穿着一件棕黄色的驼绒大衣,头戴一顶棕黄色的帽子,骑着一匹公骡子,那匹灰毛驴鞍辔崭新,就紧跟在他身后。他辞别公爵夫妇,吻了吻他们的手,并接受了他们诚挚的祝福。唐·吉诃德当时眼含热泪,而桑丘也险些哭了出来。
桑丘带领着大队人马来到了一个只有1000左右居民的小城镇,那是公爵封地中最好的一块,这个城的名字叫做巴拉塔里奥,小城的四周都有墙包围着。桑丘到了城门口,全城的官员都出来列队迎接,城市里鼓乐齐鸣,居民们都热烈庆祝新总督的到来。
总管对他说道:“总督先生,总督上任的时候都要解决一个难题,好让居民们了解一下这位新来的总督大人是否聪明,由此判断他的到来究竟是让人担惊受怕还是让人开心。”
桑丘说:“好了,总管先生,您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无论百姓是高兴或是提心吊胆,我都会竭尽全力回答的。”
这时,公堂上来了两个人,一个人看起来是个农夫,而另一个手拿剪刀,是个裁缝。那个裁缝首先说道:“尊敬的总督大人,我是和这位庄稼人一起来告状的。我是个裁缝,昨天这位老兄拿一块布到我的店里来,问我道:‘先生,请问这块布做个便帽够吗?’我量了布以后告诉他够做,他可能是心胸狭窄,又对裁缝有点儿成见,总怀疑我有偷他布的企图,我想我的猜测是没错的。于是他就问我够不够做两顶,我已经摸透了他的心思,告诉他说够做。他越来越贪婪,就一顶一顶地往上加,我就一直告诉他够做,到最后变成了做5顶帽子。现在他来取,我就把已经做好的帽子给他了,他不但不给工钱,而且还硬要我赔他的布钱。”
桑丘问另外一个当事人说:“事情是这样的吗?”
那个庄稼汉说:“是的,总督大人,可是您倒是让他把5顶帽子拿出来看看啊。”
裁缝说:“好的。”然后,他从大衣底下把手伸了出来,每个手指上都戴着一顶小帽子。裁缝说道:“大人明鉴,这就是他的那5只便帽。我可以凭着良心,以上帝的名义发誓,他那块布没有一丁点的剩余,我做的活完全可以接受检查员的鉴定。”
大家听了这个稀奇古怪的案件,又看到这5个小巧玲珑的帽子,不禁哄堂大笑。桑丘仔细考虑了一下,说道:“我看为这个案子不必费太多的时间,凭一个正人君子的判断力马上就可以解决。好,现在我正式宣判,裁缝不要工钱,庄稼汉不要布,帽子送给监狱里的犯人,事情就完了。”
所有的人对总督明辨是非的能力都佩服得五体投地,负责记录桑丘言行的人把这些情况一一笔录下来,准备呈交给公爵过目。
桑丘退出公堂以后,众人簇拥着他来到富丽堂皇的官邸,餐厅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一桌丰盛的宴席。桑丘刚一进门,喇叭就呜哩哇啦地吹响起来,4个仆人上来为他倒水洗手,桑丘就大模大样地摆出官架子来让他们伺候。
音乐一停止,桑丘就在座位上落座,有个人手拿鲸鱼骨的棍子站在他的身旁,后来才得知他是个医生。这时旁边伺候的仆人掀开雪白的细布,露出了水果和各式各样的菜肴。桑丘刚打算吃,旁边那个人用棍子在盘子上一点,仆人就飞快地把盘子拿走了。上菜的又送上一道菜,桑丘刚举起刀叉,棍子已经在盘子上点了一下,一个仆人就将这个盘子也撤了下去。
桑丘觉得莫名其妙,便问众人这是在吃饭还是在变戏法。手持棍子的人说道:“总督大人,海岛总督吃饭要按历代传下来的规矩。我是医生,拿着本岛的俸禄,我的任务就是从早到晚地研究总督的体质,一旦您生病了,我马上可以药到病除。”
桑丘说:“那就先请医生您过目一下,这一桌子的菜哪个大补哪个对身体最有好处,让我吃点儿算了,别老拿棍子指来指去的。”
医生说:“依我之见,总督先生若想要身体健康,现在就应该吃100个松脆的薄面卷儿,外加几片薄薄的木瓜瓤。木瓜能够调理脾胃,有助于消化。”
桑丘听罢,往椅背上一靠,双目恶狠狠地盯着医生,气鼓鼓地说道:“请你马上从我眼前滚开,要不然,我的椅子可就要劈头盖脸地砸下来了。我不怕谁来追究我的责任,我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坏医生害人匪浅,屠杀公众,我若杀了他是顺应民心,替天行道。现在给我东西吃吧,要是没饭吃的话,我这个总督不做也罢,没饭吃的官做它干嘛?”
正在这时,一声驿车的号角声传来,上菜的奴仆从窗口探出头望了一下,说道:“公爵大人的信使来了,估计是有重要的消息。”
信使慌慌张张、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递给总督,总督转手把信递给了秘书,让他念一念。
秘书把信拆开读了一遍,说信上的事情要单独对总督说。桑丘命令众人退出,只留下了总管和那个上菜的仆人。秘书拿着那封信念了起来:“据悉我的仇敌要进攻海岛,但不知在哪个晚上进犯,所以务必日夜戒备,不得疏忽。另有可靠密报,有4个人因忌恨你的才干,乔装打扮潜入城中,想要暗杀你。你一定要小心谨慎,要注意找你谈话的人,也别轻易吃别人送的东西。如果你有危难,我一定会援助你的。凭你的见识和能力,我想这些你都能应付自如,游刃有余。你的朋友:公爵,8月16日晨自本地。”
桑丘听罢,吃惊不小,其余在场的人也都惊慌失措。桑丘回过头吩咐总管道:“马上将医生关入地牢,这件事不能迟疑,越快越好,他想让我活活饿死。”
“依我之见,”上菜的仆人道,“桌上这些菜肴大人都吃不得,因为这是修女献来的。”
桑丘说道:“现在我需要吃一块面包和三四磅葡萄,葡萄总没有毒吧。什么东西都不吃我可受不了,我们就要面临一场凶杀恶战,不吃饱肚子怎么打仗啊?秘书,你替我给公爵大人写封回信吧,就说我对于他的吩咐都一一照办,不敢有半点马虎。顺便给公爵夫人请个安,提醒她别忘了把信和衣服托个亲信送给我的妻子特雷莎·潘沙。你还要问问我的主人唐·吉诃德的现状如何,要知道,我并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