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曼丽住的是别墅,坐落在被这座三线城市的市民誉为“富人区”的清水河畔。门铃响过之后,刁曼丽出来开门,这是一个走在大街上会让所有男人都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的少妇。听胡锋道明了来意之后,她有些紧张地将胡锋请进屋里。
刁曼丽的老公名叫董少强,养蟑螂成功后,人们都叫他强哥。她说最后一次见董少强是在一个星期之前,那一天刚好是周末,在此之前,不管工作多忙,董少强每逢周末都要回来跟她团聚。她说他们的夫妻关系一直很好,自己也有了身孕,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而董少强却在这个时候人间蒸发了!
“那天早上少强是生着气离开家的,他想给我请个保姆,可我不喜欢被陌生人照顾,就想把我妈接来,他不同意,我就跟他拌了几句嘴……可这点儿小事也不至于让他有家都不回呀?这么多天过去了,我是一点儿他的消息都没有,你说少强他会不会……”刁曼丽不敢再说下去,无助地望着胡锋。
“你的意思我明白,但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有个问题我始终不明白,既然你家的这个养殖场正准备预售新品种,为什么说不干就不干了呢?”
“我家的养殖场?”刁曼丽突然发出一声冷笑,“没错,这养殖场之前确实是我家的,可后来被别人收购了呀!”
“收购你家养殖场的这家公司的负责人叫什么名字?”
“生意上的事,我很少过问,只记得少强好像称呼他为蓝总……”刁曼丽想了想,“没错,就是蓝总,我当时还想,怎么会有这个姓?养殖场卖掉后,少强原打算跟朋友搞工程,可这个蓝总竟然开高价返聘我家少强回养殖场做场长,主要负责品种销售,少强一合计,就答应了!几天前我去养殖场找少强,见场门锁着,我也挺纳闷的,几天前我还听少强说要搞一次国内最大的蟑螂新种预售会呢,这怎么没过几天,厂子就关门了呢?”
“这个蓝总看上去是不是很年轻?”
“何止年轻啊!简直就像……就像个富二代!”刁曼丽说,“挺单薄的,一点儿都不像个大老板,穿上校服,活脱脱一个高中生!”
刁曼丽此言一出,一个关于三胜屯事件的大致脉络在胡锋的脑海里渐渐成形。张明祖之所以返聘董少强,无疑是看中了董少强手中的那些来自于全国各地的养殖户,只要通过董少强将变种的蟑螂销售给他们,假以时日,发生在三胜屯的这起事件将会在全国各地上演,张明祖的阴谋也就得逞了。
而发生在三胜屯的这起事件,恐怕连张明祖都没有预料到。如果秦队最终能够找到苏三提到的那个神秘女人,不管是死还是活,都足以证明是她破坏了张明祖利用蟑螂并通过董少强之手传播病毒的这一计划。可以肯定的是,她被人追杀,一定是因为后来苏三送给董秃子的那一箱蟑螂变种。问题是,对于张明祖来说,如此至关重要的东西,怎么会轻易落入一个女人之手呢?这说明此人跟张明祖走的一定很近,她的这一举动并非无心插柳,而是有意为之,否则,将难以解释她被追杀的那天晚上,为什么要让苏三拿着那箱变种去报案,这个神秘的女人,跟张明祖是什么关系呢?
虽然脉络上越来越清晰,可张明祖仍然有时间通过别的手段来完成他的阴谋。事情从开始到现在,他已经完全占据了主动,想必他早已意识到之前已被警方确定的那几个袭击地点相比于董少强的这个养殖场来说,具体操作起来有很大的风险,也可以看成是他为警方故意制造的烟幕弹。
也不知道为什么,胡锋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站在张明祖的立场上想一想,将这弹状病毒通过变种蟑螂传播出去真的有那么难吗?找几个可靠的人,随便将这蟑螂往城市的下水道一放,以蟑螂的繁殖能力,照样能实现预期目的,可他为什么要放着如此简洁的方法不用,偏偏要让事情变得如此繁琐和周折呢?
思来想去,胡锋认为原因很可能出在破坏力的程度上。张明祖想要的是毁灭性的后果,而就后来落入苏三之手的那几只变种蟑螂来说,还很难达到这个程度,这也许就是张明祖收购董少强的养殖场的初衷。无论是董少强还是经常在他那里取种的养殖户,都可以称得上养殖蟑螂的专家,变种蟑螂只有落入这些人的手里,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出现最大程度的繁殖和复制,才能让破坏力成几何级数递增。虽然无法统计每个养殖户的养殖数量,但就蟑螂的个体大小而言,保守估计每个养殖户的养殖数量也应该在几十万甚至上百万只左右,就算最终只有十户取了种,假以时日,也会繁殖出几千万乃至上亿的变种蟑螂。如此庞大的一支生物大军,其威力不知要比同等数量的非洲食人蚁强出多少倍,它们一旦突然进犯,摧毁一座城市很可能仅在一夜之间……
想到这里,胡锋不禁惊出一身冷汗,收回思路,他提出要去董少强的书房看一看。刁曼丽略微犹豫,带着胡锋来到了二楼。在董少强书房里的一本便笺上面,胡锋看见这样一句话:帮蓝总联系豪华游轮,电话:151……
刁曼丽回忆道:“这件事情我知道,为这事少强还差点儿跟他朋友翻脸,其实人家也是为少强好,毕竟偷渡这种事情是违法的,都是做正经生意的人,谁愿意趟这浑水呢?再说他要去的这个地方也特别古怪,竟然是瑙鲁,一个巴掌大的地方,去那里做什么?”
瑙鲁,位于南太平洋中西部,面积只有24平方公里的岛国,20世纪90年代后期,随着资源的枯竭和环境的恶化,瑙鲁政府陷入严重的财政危机,为了扭转这种局面,瑙鲁政府开始与一些犯罪机构合作,使那里渐渐地成为一个让国际社会鞭长莫及的洗钱中心。
离开刁曼丽的别墅后,胡锋当即拨通了便笺上面的那组电话号码。是一个女人接的,好像还没睡醒,气冲冲地问胡锋找谁。听胡锋自称是董少强的朋友,她的声音顿时变得绵软起来:“呀!原来是少强哥的朋友啊!真是不好意思,最近总是有骚扰电话打进来……那什么,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姓胡。”
“胡哥想要到哪儿发财呀?”
看来,这个董少强私底下没少帮这个女人介绍偷渡客,不然的话,仅凭一个电话,她断然不会直奔主题。
胡锋错愕了一下,说道:“我们能找个地方面谈吗?”
电话那边很暧昧地笑了笑,很快就告诉胡锋一个见面地址,是友谊宾馆下面的红蜻蜓咖啡厅。胡锋不知道这个地方在哪儿,只好打电话给老秦。老秦说他正带着女尸往回赶。天上的云层越积越厚,一场大雨即将来袭。车子刚开进三胜屯,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
先赶回来的老秦正在向6号汇报,另外一间房子里,左冲正在对女尸进行尸检。胡锋走进去掀开女尸的蒙头布一看,顿时怔住了,他万万没有想到,眼前的这具女尸竟然是《童年》里的女主角、杨星月的表姐、后来又出任孙氏集团董事长一职的孟瑶。
孟瑶的死因也已查明,是失血过多导致心力衰竭,左臂和右腿有软组织挫伤,临死前与人有过厮打。
在杨星月的别墅里,有四面画墙,上面那片阴郁的森林让胡锋记忆犹新,那是张明祖的童年梦。他要让这个世界变成他童年时所见到的那个样子,没有冷漠、没有背叛,有的是温暖的夕阳,和万物共生的美好。
在别人眼里,他是一个丧心病狂的疯子,而他却始终将那个真实的自己禁锢在童年的世界里,就如同每个女孩都有一个白雪公主梦,每个男孩都想成为火眼金睛的孙悟空一样。
如今,孟瑶破坏了他的变种蟑螂计划,他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或许,他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那么,他接下来的计划又是什么呢?张明祖会不会因此而改变发动袭击的日期?
这真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该死的蚯蚓社,如果不是它的介入,张明祖这会儿恐怕早就被绳之以法了!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迷茫感前所未有地影响着胡锋的心情。他掏出手机,翻到高文的电话号码,拨了出去。
高文接到胡锋电话的时候,人已经回到了四海。
这两天,高文正为突然跟胡锋失去了联系而着急,现在见胡锋主动打电话进来,他憋了一肚子的火气终于找到了发泄口。
“告诉我,为什么你的电话始终打不通?”
胡锋一句“三胜屯刚刚解除手机信号屏蔽”敷衍过去,接着把三胜屯事件的大概告诉了高文,当高文听说孟瑶已经死了时,他在电话里波澜不惊地问道:“你知道左冲为什么没能在张明祖捐赠给西疆的那批药剂里检测出病毒吗?”
“听你的意思,莫非这件事情也跟孟瑶有关?”胡锋反问道。
“如果不是这个女人,真不知道那五百多只针剂注射人体以后,现在的西疆会变成什么样子!”感激之意隐藏在高文深沉的语气里。他说孟瑶能将那批含有病毒的针剂藏在静安寺,归根结底是主持慧宇大师循循善诱的结果。
当孟瑶无力走出内心的阴霾,想一死了之的时候,是佛法向她敞开了能洞穿人生真意的大门。孟瑶第一次走进静安寺、第一次向慧宇大师陈述内心的痛苦时,曾用“猪狗不如”形容自己这些年的生活境遇。
高文和夏可可那天下午赶到静安寺的时候,主持慧宇大师正站在寺院的门口,观看50年一遇的日环食,并神秘地向站在他身旁的弟子说,这是不祥之兆!
大汪村的黑水湖是慧宇大师跟孟瑶结缘的地方。在那个日落时分的初夏时节,孟瑶怀揣着无人能懂的心事,一步一步地向黑水湖畔行进,身后不远处的草丛里,立着一个白底黑字的墓碑,上面用正楷写着“王凤荣之墓”。出门挑水的小和尚以为撞见了女鬼,便跑回寺里告诉慧宇大师。等慧宇大师赶到后,孟瑶已经落水,黑发披在水面之上。幸亏抢救及时,让她捡回了一条命。
那个满天乌云的上午,孟瑶和慧宇大师的对话是在静安寺的禅堂里面进行的。
孟瑶丝毫不避讳在佛祖面前提及与张天北的那段情事。她说这个比自己大了整整20多岁的老男人,曾让她度过了一段一生中最为幸福的时光。她说张天北知道心疼人,连身上的气味都跟她的父亲一样。
如果不是后来张明祖提起这段隐情,恐怕孟瑶直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当时的张明祖在讲起这个隐晦不堪的家族丑闻时,是那么的平静和自然。回忆多年以前与张明祖的再次相逢,孟瑶就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低着头,不敢与正襟危坐的慧宇大师对视。
“我不知道张明祖后来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他对我越好,我越觉得有愧于他,我当时心想,这个男人得有多爱我,才能把我和他父亲的那件事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他的心胸有多开阔,才能重新接纳我这么一个被人玩腻了的玩偶!于是我就在心里暗自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好好待他,哪怕给他当牛做马,我都心甘情愿!”
从那以后,有一根断裂了整整几年的情丝,又一次被孟瑶和张明祖衔接起来。她和张明祖很快就去登了记,在马尔代夫度完蜜月以后,她带着张明祖以一种极其张扬的姿态回了一趟老家。他们的那次老家之行在大汪村引起了轰动,更让一些整日行走在田间地头的女孩对外面的世界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向往。这些女孩纷纷将孟瑶当成了可以改变命运的贵人,而孟瑶却始终无法忘记,在她的少年时代,这些女孩对她的百般欺凌。杨星月就是在那个时候跟着孟瑶进城的。
回城以后,在张明祖的安排下,孟瑶直接进入了公司的管理层。而杨星月则出人预料地拒绝了张明祖给她提供的工作机会,她不愿意留在孙氏集团做前台,自作主张地去了一家高档酒店,成了一名客房服务员。
孟瑶对此百思不得其解,而杨星月的一句话更让她感到震惊。
说到这件事,慧宇大师语重心长地说道:“正所谓一切自有定数,凡俗之事一切皆有因果,如果她能做到先知先觉,后面的事情也就不会发生了!”
杨星月的原话是:“做前台有什么出息呀!做一辈子还不是给人家打工?做星级酒店的服务员就不一样,但凡住那种地方的人非富即贵,说不定哪天我也跟你一样,找到一个有钱有势的靠山呢!”
孟瑶为此开始对杨星月刮目相看,她们的关系从那以后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在孟瑶的心里,她原本是想扮演一个拯救者的角色,住进杨星月的内心,在她的悉心调教之下,让杨星月能从一个农村姑娘蜕变成一个都市女性,以改变命运的方式,彻底还清幼年时所欠下的救命之恩。
确切地说,杨星月的野心让孟瑶的心里感到很不舒服。尽管如此,她还是经常为杨星月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这也是杨星月后来能够晋升的真实原因。
当上经理以后,杨星月彻底扭转了这家酒店住宿客人稀少的局面。在这件事情上,穿在杨星月身上的那条粉色短裙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这条短到不能再短的短裙,曾一度成为这家酒店里的一道靓丽风景,有许多慕名前来的住客,就是为了一睹杨星月的风情,心照不宣地从事两情相悦的勾当。
在孟瑶眼里,杨星月的疯狂里面含有赌的成分,她怀揣着鄙视,冷眼旁观,她希望有一天杨星月被男人玩腻了之后,能哭着来求自己,再给她一次机会。
可是,事情并没有像她所预想的那样发展,杨星月很快就嫁给了在孙氏集团任职的孙奎一。这段姻缘直接挽救了杨星月和孟瑶日渐疏远的关系,杨星月开始以一种全新的身份与孟瑶频繁走动。杨星月曾不止一次在公共场合提到与孟瑶的关系,并声称自己能有今天,完全拜孟瑶所赐。出于感动,孟瑶后来也不止一次当着众人的面说杨星月是自己最亲的人。
那年秋天,孙奎一的出现,让孟瑶和杨星月重新找到了昔日的姐妹之情。
遗憾的是,她们的亲密关系仅维持了不到两年光景,就在一个燥热的午后,彻底宣告结束。
那个燥热的午后,身体不适,提前下班回家的孟瑶突然听见一阵呻吟声从自己的卧室里面传了出来。
接着,她便看见张明祖和杨星月纠缠在一起的丑陋一幕。
从那以后,孟瑶开始了一个人的单身生活,自始至终,她和张明祖都没有提及离婚二字。她清醒地意识到,这是张明祖在报复自己,但她认为这很公平,从此以后,她觉得再也不欠张明祖什么了。她开始将自己的全部精力投入到工作当中,并出色地完成了张明祖交给她的每一件事。而在张明祖看来,孟瑶表面上的这种平静无非是想掩盖真实的内心,这种自作聪明的揣测使他无比满足。
杨星月的出现,让张明祖从多年以前的梦魇中走了出来。
这个心理极度扭曲的男人,成功地利用了杨星月的虚荣,将她困在了星月酒店里,为己所用。张六子的死,就是最好的证明。
同时,张明祖失控的欲望在杨星月身上也得到了空前的释放。张明祖经常在夜深人静时,通过星月酒店下面的那条密道钻进杨星月的卧室。奇怪的是,张明祖每次都将自己打扮成一个花样少年,还让杨星月扮演母亲的角色。刚开始,这个丰韵的女人还觉得很刺激,可时间一长,她就再也受不了张明祖在性事上的花样百出了。这是杨星月最后一次与孟瑶见面时,透露给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