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人的表情冷得有些可怕，他们拿着枪指着金戈和王德本的脑袋。顿时，这里充斥着浓烈的死亡气息。突然，阴暗的地下传来纷杂的脚步声，随即便听到了沉闷的枪声、人的呻吟声、痛苦的哀号声……人皮帐幔后边的影子越来越杂乱，在短暂的激战过后，那些人束手就擒，双手放在后脑勺上缓缓向外走。
周围，燃起了火把，透过跳跃的火苗，金戈发现越来越多的人拥到了昏暗的大厅里。那些红眼珠的野人，被一些身着贺兰山军服的人举着冲锋枪，像赶鸭子似的驱赶着向前……那些想要逃跑的人，全被无情地打倒在地，脑浆飞溅，都来不及哼一声。
突然，金戈的视线中又多了几个人，他们是被捆绑住手脚的朴振宇、巴图和苏小棠……金戈看着他们，心中难受之极，而他们则盯着不远处的布和，眼睛中满是愤怒。
大厅里的人越来越多，最后竟聚集了上百人。金戈万万没想到地下竟然藏着这么多人。所有红眼睛的野人被迫蹲在地上，脑袋朝下，眼睛低垂，旁边围着一圈身着贺兰山兵服的男人，他们凶神恶煞地看着地上的人。
金戈和王德本被恶狠狠地推到一边，可他直到现在也没缓过神来，这些人真是贺兰山的军人吗？如果不是，他们手中怎么会有枪，怎么会穿着军人的衣服？心中有万般疑惑，金戈想问，迫切地想知道事情真相。
就在这时，黑暗中传来了马靴的声音，“咚咚咚”，鞋底拍打着沉默的土地缓缓而来。金戈错愕地抬起了头，他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背影……
踏步的声音越来越清晰，金戈紧张地盯着那个人影，一刻也不敢离开。心中，突然涌出一股莫名的恐慌，他害怕那个人会抬起头来，害怕看到那张脸……脚步停下，头顶的毡帽被拿开，一张黝黑的脸庞映入眼帘。虽然他鼻梁上多了一副金丝眼镜，但他是那么熟悉和亲切，以至于让金戈产生了错觉，这是真的吗？
那张脸缓缓抬起，四目相对，诧异、战栗、愤怒、悲哀……各种味道接踵而来，五脏六腑在瞬间被掏空，金戈差点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他的一只手捏住太阳穴处，闭着眼睛缓缓摇头。再次睁开眼睛，金戈盯着那无比熟悉的脸庞时已是泪流满面，他沙哑着嗓子低吼，“为什么，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钱，为了摆脱命运，为了能离开那个鸟不拉屎的贺兰山……”声音异常平静，但却少了几分豪情万丈。不，他不是自己曾经爱戴的连长，他不是！
金戈痛苦地揪了一把头发，“原来布和口中的‘金丝眼镜’是你，原来你早就知道了月亮湖的秘密，原来是你和布和联手要占有这里。我以为你冒着被惩处的危险借给我枪支弹药，为的是找回范勇，可我错了，大错特错！你只想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借用我的手打开月亮湖底下的层层机关，然后你们好趁机而入。”
“没错，你说得完全正确。早在很多年前我就知道月亮湖底下的秘密了，但我一直不敢动作就是因为这里机关重重，有去无回，我不会打无把握的仗。何况，即便能偷偷进来，月亮湖上空的血鹰不解决掉那也是空欢喜一场，它们就是这里的守护神，是隐藏在这里最厉害的武器，所以必须要除掉这些可恶的东西……后来我找到了布和，让他和我联手做这件大事。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他同意了，于是他精心培育厉害的雕，为的就是干掉月亮湖上空的血鹰。”说到这里，他回头朝布和微微一笑，“伙计，干得不错，刚刚的那场激战真是惊心动魄啊，实在是一场空前绝后的战斗！我们的雕杀死了所有的血鹰，那些东西的尸体填满了月亮湖，现在湖水都被血染成了红色，我们赢了。”
“徐长伟，你个王八蛋！”老连长的称呼喊了十几年，这是第一次直呼其名，金戈气得浑身发抖。
看着气急败坏的金戈，徐长伟并不动气，“好，你这一声王八蛋也算是解了恨。看在战友的情分上我不杀你，我会让你好好在这里干活，因为你有的是力气。瞅瞅这些人，你真以为他们是野人吗？不！其实他们曾经和你一样，都是误闯到这里的陌生人。这个地下矿产需要大批的人手干活，这里的主人便将在沙漠迷路的人抓到这里来，甚至用白鹿引诱那些笨蛋来到这里，然后成为他的奴隶，深入矮小的洞穴中挖掘宝贵的黑钻石，直到他们累死，渴死。念我们曾同为军人，我会让看守小心伺候你，即便你不听话，也不会用斧头砍下你的头，放心吧。”
如果说世界上哪种利器最致命的话，那应该是情感，任何肉体上的痛苦和艰难都不会让金戈皱半分眉头，可这情感的利刃无情地刺来时，金戈已经痛苦得不能自已了。贺兰山一别，五年的岁月，他无时无刻不牵挂着自己的老连长，他的刚强和毅力，他的豪情和真诚，一直以来都是金戈学习的楷模和榜样。割舍不断的战友情，难以释怀的兄弟情义，全在这一刹那土崩瓦解，金戈感到迷茫，他以后还能相信什么？
只是，徐长伟下面的话却让金戈由悲伤转为了悲愤。如果有把尖刀，他一定会剥开这个王八蛋的胸膛，看看他的心到底是黑色还是红色。
徐长伟摘下鼻梁上的眼镜，手指从镜框中穿过去，“或许你还不知道吧，在范勇来沙漠采风的前两天，他在贺兰山住了一宿，并且我们还喝了个酩酊大醉。”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金戈一眼，“当时，范勇三人说要去沙漠拍最好的片子，还说要参加一个什么摄影展。当时我笑着对他们三人说，想要拍出最好的景色就要去月亮湖，那里拍出的照片绝对有震撼力。”
金戈不相信地盯着徐长伟，惊诧道：“原来是你让范勇到月亮湖采风，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预谋好的！”
“后来，他们果然去了月亮湖，于是我又把这个消息散播到了草原上，巴图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给你去了电话。兄弟，我在部队十几年，你是我带过的兵里最有头脑和智慧的，我相信，如果你能出马，一定会帮我打开隐藏在月亮湖地下的通道。我没有看错你，你的胆识和智慧超出了我的想象，或许，我该说声谢谢。”徐长伟玩味地盯着金戈，得意之情溢于言表。这是一个多么完美的计划，他为自己天衣无缝的计划感到自豪。
金戈却捂住胸口盯着徐长伟，只缓缓说了一句话，“你会遭报应的！”
当听到“报应”这个词时，徐长伟却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哈哈，报应，报应！这么多年，我在贺兰山委曲求全；这么多年，我带着兵守在那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这报应还不够吗？多少次，我请求调回北京，多少次梦里和妻儿团聚，这种感觉你懂吗？对，我没钱没势，所以只能守在贺兰山，只能当块垫脚石。偶然的机会，我知道了月亮湖底下藏着珍贵的黑钻石，我就知道翻身的机会来了，我一定要牢牢抓在手心里，再也不会松手。看看，这些都是我带过来的兄弟，他们都是和我一样，都需要金钱和女人……熬了这么多年，够了！别再他妈的给我讲什么仁义道德，我受够了！”徐长伟突然变得狂躁起来，表情异常狰狞。
金戈不再说话，他不停地看着四周，准备伺机脱身。
“所有人都蹲下！都老实点，否则我这枪可不长眼睛！”旁边有人看到金戈四处乱看，突然朝他屁股上踢了一脚。金戈一个踉跄朝前扑去，并随着惯性摔倒在地，他强忍着疼痛缓缓蹲在地上，眼睛依然偷偷向四周瞄。
突然，金戈的脚被人轻轻碰了一下，缓缓转头，他看到了一双微红的眼睛……刹那间，金戈的脸上充满了惊诧和欣喜！虽然那双眼睛有些异样，但他的样子金戈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因为他正是自己苦苦寻觅的好兄弟——范勇。
范勇果然还活着，自己的判断没有错，刚刚的沮丧和难过一扫而光，金戈的全身突然充满了力量。两人没说话，只是用眼神在交流，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只是，范勇变了，原来略胖的身体变得瘦弱，肌肤也变成了暗红色，身体上裹着一块硬质草皮，胡子拉碴，看着令人心疼。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挖掘钻石，不知道他受到了多少苦。
“哎哟！”伴随着一个女人的尖叫声，金戈慌忙抬头望去，原来是苏小棠。她被拿枪的人恶狠狠地推在地上，或许是摔疼了，她龇牙咧嘴直吸冷气。
忍着疼痛缓缓蹲在地上，苏小棠偷偷朝金戈这边挪了挪。看没人注意，她压低喉咙，悄悄说道：“不能在这里等死，我们要想办法出去报信。”
“我也想啊，可他们手里有枪，怎么出去？”金戈也压低了嗓音，低声回道。
苏小棠看了金戈一眼，声音低如蚊蝇，“我也有枪。”经她这么一提醒，金戈才想起来，苏小棠的确有一把枪，并且还是把好枪。
“你究竟是什么人？”突然间，金戈对苏小棠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抬头看无人注意，苏小棠压低声音说道：“我的正面身份是教授的学生……”刚刚说到这里，却突然被一声怒喊打断，“不许讲话，否则打死你们！”
金戈和苏小棠对忘一眼，两人不作声了。
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金戈心中万分焦急，苏小棠身上有枪，刚刚她朝自己胸部眨了眨眼，并朝金戈点点头。金戈顿时会意，原来这女孩儿把枪藏到了胸部，怪不得抓她的人没有搜出那把手枪。
正迟疑的工夫，突然听到徐长伟问道：“人都解决了吗？”
“解决了。”这是布和的声音。
“走，我们到那边去看看，然后找两个兄弟把住洞口。这里的头儿还没有抓到，我们不能掉以轻心……”随着“咚咚”的脚步声缓缓离去，徐长伟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黑幕中。
机会稍纵即逝，金戈不再迟疑，他瞬间将苏小棠压倒在地，同时朝她怀中摸去，当摸到那把小巧的手枪后，金戈一个侧翻腾空跃起，朝着身后的两人“啪啪”连射两枪，随着一阵闷哼，他们应声倒地。
金戈的动作实在太快，当那些持枪的人反应过来同时举枪朝金戈的方向射击时，金戈早也跑到了阴暗的角落。
刚刚的枪声显然惊动了徐长伟，只听他怒吼道：“真他妈的一群蠢货！连个人都看不住，你，还有你，上去把那小子给我解决了。”
金戈不敢探头向外看，他只能凭脚步声辨别来人的方向，同时心里在默默数着：一，二，三……等内心默数到十的时候，那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了，金戈突然探身，扬手就是两枪，“啪啪”两声过后，这两个人也倒在了地上。
剩下的人知道遇到了劲敌，大家端着枪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了。徐长伟将鼻梁上的眼镜狠狠地摔在地上，用马靴踩了个稀巴烂，随后他盯着布和的眼睛，“把他们全都放出来……”
金戈端着枪仍然躲在角落中，他刚开始还不明白徐长伟嘴里的他们是谁，当听到一阵阵尖锐的叫声时，金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拔腿朝更远处跑去，希望能躲过这一劫。但是，他的速度怎么能快过雕的速度，强有力的翅膀俯冲而下，金戈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后脊梁上钻心的疼痛袭来，像是被抓去了一块肉，金戈忍住剧痛猛地一脚把那只雕踢翻在地，扬手就是一枪，随着一阵凄惨的鸣叫，那只雕倒在了血泊中。
刚刚解决掉眼前这只，头顶上又飞来三只，金戈想再用手枪击毙它们，枪里却没有子弹了！三只雕俯冲而下，金戈只得用手臂护住了脸，随着身体一阵阵的剧痛，那尖利的喙戳进了他的肌肤，身体如万箭钻心般疼，在巨大的疼痛中他昏厥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