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湖的芦苇丛中,噬人的血鹰无以计数,看来那里真是一块无人侵犯的禁地……金戈沉思,旁边的布和却又轻轻说道:“听阿瓦提起过,月亮湖是沙漠禁地,这里受神鹰的庇佑,谁也不能侵犯!”
听了这话,于洋摸摸肩膀上被鹰抓伤的血口子,恨道:“什么神鹰,我看是他妈的吃人鹰!奶奶的,老子从没见过这么凶残的鹰!要是有枚大炮,老子轰开那芦苇丛,把那些狗日的窝给踹了!”虽然于洋喊得厉害,可目光触到那片飘忽不定的芦苇丛时,却还是缩了下脖子,并狠狠咽了口吐沫。
布和低头,又说了一些关于神鹰的传说,“据说所有的血鹰都服务于神鹰,而神鹰则是草原上不可侵犯的神灵……”再开口的时候,布和眼中掠过一抹忧伤,“在我们喝水的湖水对面堆放着很多尸骨,那应该是被血鹰吞噬后留下的残骸。有人骨,也有兽骨。如果我猜得不错,范勇应该……所以,我们应该回到草原上去。”布和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浓雾。
“老,老金,这是从哪里拿的?”身后传来于洋惊诧不已的叫声。只见他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金戈身上的那架相机,惊得半天合不拢嘴。
金戈突然回过神来,刚刚在芦苇丛拿到相机就遭到了群鹰围攻,竟然把这事儿给忘记了。低头,金戈取下脖子上那架锈迹斑斑的相机,声音里透着纳闷,“这相机是在芦苇丛中发现的,应该是那……那些人的遗留物。”那些人指的是死人残骸,想到亚伦的惨状金戈就头皮发麻,所以语气很是沉重。
话音未落,于洋猛地夺过相机,左看右看后顿时泣不成声,“范勇啊,我的好兄弟,这是他的相机啊!”
“啊,这是范勇的相机!”闻言,金戈顿时惊骇。
于洋不说话,只是边哭边点头,因为他对这架相机太熟悉了。记得那年结婚,于洋和媳妇想去影楼拍婚纱照,却中途被范勇拦下了,这小子拍拍胸前的相机,满脸灿烂,“嫂子,咱不花那冤枉钱。我是京城鼎鼎大名的摄影师,守着这么好一位摄影家不用,还去影楼?告诉您,我拍出的照片,效果指定比影楼强百倍。当然,最重要的是免费!就当哥们儿送给鱼头的结婚贺礼啦!”说话的工夫,范勇笑着把他们两人拦了回去。就在那天下午,他们三人在故宫、天坛,以及古城墙边上留下了珍贵的合影,而当时用的就是这部相机。
确定无疑,这架相机的确是范勇的。睹物思人,金戈的眼睛也湿润了。他们的猜想果然不错,范勇也来到了月亮湖……可是,除了这架相机外,范勇身在哪里?难道他的遗骸就在那堆白骨中?金戈的目光又落在了芦苇丛旁,此时他百感交集,悲痛万分。
朴振宇毕竟年龄大了,刚刚舍命逃回到这里后,一直双手抚胸,猛喘粗气,过了好大一会儿才缓过气来。这会儿看到金戈和于洋悲伤不已,他从沙丘上走下,叹了一口气,而后轻轻拍拍金戈的肩膀以示安慰。接着,他又从于洋手中接过相机仔细揣摩起来,过了片刻,朴振宇的表情突然变得兴奋起来,似是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满脸透着惊喜之色。随后,只见他弯下腰,挨个背包翻找东西,像着了魔似的。
旁边的王德本眯着眼睛看着这老头,也不说话,任由他翻找。苏小棠见此,慌忙走过去拉住老师的胳膊,轻声道:“老师,要找什么?”
“这相机还没有完全损坏,只是没电了。电池,谁有电池?”朴振宇的声音显得急促和紧张。
金戈和于洋面面相觑,他们倒是备了电池,但那次沙漠狂风卷走了一个大包,食品和基本生活用品都没了。大家拿着相机干瞪眼,却见王德本从他随身携带的包裹中递过来两节电池。接过电池,朴振宇如获至宝,并慌忙安装在了相机内,随后很娴熟地摆弄起相机来,不一会儿工夫,相机框中竟出现了一张张照片。
前面的照片基本都是风景照,偶尔还有范勇和同事的合影……越往后翻,照片越不同寻常,尤其是鹰的拍摄渐渐多了起来。照片一张张翻下去,却越来越不清晰了,似乎是在很紧张的情况下拍摄的。模糊中,那些诡异的眼睛还依稀可见——红色的鹰眼,令人触目惊心。
看到最后,大家全都屏住了呼吸,只见天空中出现了无以计数的鹰,它们将蓝天完全遮盖起来,太阳也失去了应该的光辉,整个天空黑压压一片!
本以为这是最后一张照片,顺着翻下去,竟然又陆陆续续出现了几张照片,这几张照片拍摄得非常诡异,比如有一张照片的角度很怪,竟然将整个月亮湖都拍摄下来了。金戈和于洋对望一眼,心中纳闷:摄影者必须坐在飞机上才能拍出月亮湖的全景。这究竟是谁拍摄出的照片?还有一张,上面竟是密密麻麻的芦苇丛,黑乎乎的一大片……苏小棠在旁边越看越纳闷,不由得轻声问道:“老师,看拍摄时间,这几张照片应该是排在后边。可人,人都……照片怎么拍出来的?”苏小棠看看金戈,后边的话没说完整,但她的意思大家都明白——人都死了,是谁拍出了这组照片?
翻动照片的手停下来,朴振宇抬头向远处眺望,凝神皱眉了许久,突然间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肯定是血鹰拍摄的!或许,这相机被某只鹰握在爪子里飞上了天空,然后就拍下了这一连串的照片……”
相机被鹰带到天上倒是有这个可能。只是,苏小棠心中的疑问更甚了,鹰怎么会按动快门?这岂不是太匪夷所思了。朴振宇轻轻摇头,随后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相机,似乎若有所思,“明白了,相机的主人在临死前按下了自动拍摄功能,所以当鹰抓起相机飞上高空时,便拍下了这里的景象。如果我猜得不错,这自动拍摄功能一直在随机抓拍景象,一直到相机的电耗光。”
想明白了这一点,朴振宇继续翻看照片,下面的一张照片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在月亮湖的边上,一只白鹿在低头饮水,它通体雪白。这只白鹿,竟然和他们先前看到的那只一模一样!随后,朴振宇翻动照片的手明显快了许多,翻过几张重叠的照片后,白鹿钻进了芦苇丛,这应该是最后出现白鹿的镜头……金戈却越看越纳闷,白鹿为什么会在血鹰的眼皮子底下安然无恙?
怀揣疑问,朴振宇终于翻到了最后一张照片——这是一张模糊不堪的照片,周围是密密匝匝的芦苇丛,天色也比较昏暗,但奇怪的是——透过芦苇丛的缝隙,他们竟然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镜头定格在了这一刻,大家看着镜头上模模糊糊的身影,惊诧万分。这里是沙漠禁地,血鹰就藏匿在芦苇丛中,可这个人竟然安然无恙,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将近黄昏,眼前的沙漠呈现一派金色,无数道沙石涌起的皱褶如凝固的浪涛,一直延伸到远方金色的地平线……尽管景色很美,但大家还是感到了一丝凉意,在这无边无际的沙海中,那凸显出的芦苇丛中究竟隐藏了多少秘密?
眼看着天色将黑,现在金戈等人面临着一个更大的考验,那就是如何度过今晚。帐篷之类的东西被那晚的狂风卷入了黄沙中,背包里能御寒的衣物不多,今晚将是一个不眠之夜……现在解除危机的唯一办法便是生起篝火,燃起生的希望。
环顾四周,金戈似下了决心般,拉过于洋附耳说道:“想要活命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取月亮湖里的水喝,然后拿干枯的芦苇来烧火。食物更简单,地上有许多死鹰,随便捡几只就够吃了……”于洋听了金戈的计划,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老金你想去找死啊!芦苇丛里有血鹰,过去了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我还没活够呢,你想死可别拉着我。”
看到于洋一百个不情愿,金戈揉揉自己受伤的胳膊,恨道:“你以为老子愿意过去啊,可如果没有食物和篝火,咱们都得冻死、饿死!难道你忘记迷路那次了,如果不是布和叔叔及时赶来,我们早就死在沙漠里了。沙漠里,晚上的温度会急剧下降,如果现在不想办法,明天我们就会被冻成冰棍!是去冒险一试还是在这里等死,你看着办!”看金戈真发怒了,于洋也不吱声了。沉默许久,最后还是金戈打破了沉默,“兄弟,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做了个深呼吸,于洋一拳头打在了金戈的胸脯上,大声喊道:“奶奶的,老子也不是被吓大的,咱们这就去拿几只鹰过来烤了吃,正好解解恨!”
随后,两人商议好了细节,这才又找到了巴图和布和叔叔,并向他们说了自己的计划。巴图的反应最为激烈,他一把抓住金戈的手臂,声音沙哑,“阿哈,你们不能去冒险,我不放心!”
布和叔叔没有阻拦金戈,只是对着月亮湖眺望,声音嘶哑,“这是唯一的办法。”听了此言,巴图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金戈的脸上尽量涌满笑容,“巴图,不用为我们担心,难道你忘记了,我们可是贺兰山的军人,哈哈!”
巴图的眼睛里还带着焦虑和担忧,金戈和于洋瞅瞅昏暗的天空,他们准备出发了。子弹上膛,身上裹了厚重的皮衣,头上也包裹了一件衣服,仅剩下了眼睛和鼻子露在外面。这样做,主要是为了防止血鹰的攻击,此去难免一战,金戈和于洋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一切都收拾妥当,两人又找到了王德本,向他索要烟花。虽然到现在也不明白王德本怎会随身携带烟花和枪支,但这些都不重要,烟花这玩意能吓跑血鹰,这才是重点。
没想到王德本却轻轻摇头,“我不能给你。”于洋听了这话顿时勃然大怒,老子拼了命出去给你们找吃的,你这老小子竟然连一点儿烟花都不给,实在可恶!拳头握起,于洋真想一拳打在那张布满针眼的红脸上,但王德本后面的话却让他硬生生地把拳头缩了回去,“我带着烟花和你们一起去!”周围黯淡下来,王德本红色的脸上多了一抹笑容,但在金戈看来那笑容竟显得有些诡异。
这老小子遇到危险跑得比兔子还快,这次竟主动请缨,怎么回事儿?金戈不由得起了疑心。对于金戈的疑惑和质疑,王德本毫不在意,他用拳头击打了一下沙丘,和着扬起的细沙,声音哽咽道实不相瞒,我的儿子也进入了沙漠,直到现在生死未卜。我是为了寻找他才到的沙漠。刚刚你们在月亮湖旁边找到了朋友的遗物,所以我想借这个机会再过去瞅瞅,看看那边有没有我的儿子……”声音越来越弱,王德本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他的眼角湿润了,随即用大手狠狠抹了一把。
王德本刚刚的话应该有几分可信,因为他的眼里满是焦虑和担忧,这应该是一位父亲对儿子的真情流露。原来他还有这么多隐情,金戈顿时对王德本有了怜悯之心,并用力握握他的手以示安慰。
夜色下,三个人,三条暗影,正慢慢朝月亮湖走去,身后则是众人担忧的目光。尤其是巴图,身体前倾,嘴巴微张,似乎想对金戈说什么,但却只是张张嘴,什么话儿也没说出来。
离月亮湖却越来越近了,甚至都嗅到了湖水的味道……三人猫着腰向前爬去,希望不要惊动芦苇丛中的血鹰。出发前,三人早就做好了分工,于洋负责捡死鹰,王德本负责打水,而金戈则深入芦苇丛,尽量多弄些柴火回去。
这真是一次致命的活动,金戈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他真担心那些血鹰会突然俯冲而下要了他们三人的性命。不过,当他们缓缓爬到月亮湖旁边时,却发现他们的担心纯属多余,这里安静得要命,连个虫子都没有,更别提什么血鹰了。
“那些玩意儿在睡觉吧,我们得抓紧……”金戈打了个手势,让于洋和王德本别愣着,赶紧行动。
风吹过,脸上多了一抹刺骨的凉意。虽然头上蒙着衣服,但金戈还是感觉到一股股深入骨髓的寒冷。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冷,金戈感觉身上的所有关节都不听使唤了。轻轻拔下几株干枯的芦苇放倒在地上,金戈惊悸地抬头看看天空,并没有发现血鹰的踪迹,他终于放下心来,接连又拔下好几株。
周围依然寂静无比,金戈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他用手分开密密匝匝的芦苇丛,从里边捡拾一些干枯的粗大芦苇。突然,眼睛一晃,金戈的视线被吸引过去:月光下,就在芦苇丛深处,竟然站着一只白鹿!
奇怪,这芦苇丛中怎么会有白鹿?惊诧之余,金戈慌忙去喊于洋和王德本,两人听到呼声寻了过来,探头向里望去,看见有只白鹿站在不远处。王德本兴奋得满脸通红,声音微颤,“这东西非常值钱,我们一定要抓住它!”
王德本话音未落,金戈恨道:“你想找死啊,里边可有血鹰!”但是,对于金戈的警告王德本充耳不闻,他脸上的贪婪尽显无疑,不由自主地朝前走去,“别他妈的管我,你知道这东西值多少钱吗?几百万啊!奶奶的,抓住它,老子一辈子不用愁了。要钱还是要命你们看着办,害怕死的都他妈滚一边去!”王德本边冲金戈低吼,边缓缓进入了芦苇丛。
金戈看他钻进了芦苇丛,眨眼就没了身影,心中一惊。于洋却在旁边喊道:“老金,这老小子说的是真的吗?这白鹿真值上百万?”在巨大的诱惑面前谁也不能免俗,于洋也不例外,本来他还想一把将王德本拉过来,但听说这只白鹿价值几百万,于洋顿时怔住了。不但如此,他的身体前倾,似乎也想冲进去。
“真他妈的要钱不要命了!”金戈狠狠骂道。但既然一起到了沙漠,就不能眼睁睁看他去送死,金戈气急败坏地追过去,并回头让于洋去找帮手。
钻进了茂密的芦苇丛,身体完全被掩盖起来,芦苇时不时划过脸颊,每一次的碰撞都让金戈心惊胆战。他真担心血鹰会腾空而起,尖利的爪子穿透肌肤,将自己变成一具阴森的骨架,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随着脚步越走越远,金戈的心却慢慢放松下来,因为这芦苇丛中连只鹰的影子都没看到。真他妈的奇怪了,那些鬼东西躲到哪里去了?金戈心中惊疑,纳闷不已。
没发现血鹰的影子,金戈的步伐加快了许多,却怎么也找不到王德本了……刚刚还在前面的,这会儿怎么就没影儿了?金戈心中掠过一丝不安,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在芦苇丛中乱钻。
月色下,芦苇丛随风飘荡,似幽灵般紧紧围绕着金戈在跳舞,并发出无声的微笑……
金戈深陷芦苇丛,浑身直起鸡皮疙瘩。现在竟然都找不到出口了,王德本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他急得满头大汗,心脏“怦怦”跳个不停,脚下的步子更乱了。
突然,耳边传来一阵尖锐的叫声,“啊!”声音过后,这里又恢复了平静,周围依然是芦苇互相碰撞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