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戈将心中的疑问和盘托出后,朴振宇却轻轻摇头,“当时,你们看到的王德本肯定是幻觉,并且是受了勾魂虫的影响。至于它们为何没有发出攻击,这个很好解释,那是因为你们没有到石像腹中……”
“石像腹中?”似乎越听越模糊了,金戈不由得张大了嘴巴。一个精神正常的人,怎么会跑到石像腹中去?
“石像会吃人,会吃人,我,我知道!”旁边,传来断断续续的低叫声。声音嘶哑、凄厉,并夹杂着巨大的恐惧,似乎是想起了万分可怕的事情。
金戈望去,王德本的脸因害怕而扭曲,盖在身上的毯子也在瑟瑟发抖,对于他而言,那是一个最恐怖的噩梦,永远挥之不去。
远处的沙丘随着狂风如排山倒海之势扑来,当时王德本和孙大炮最先逃了出去,而那两尊石像正好能挡住暴风的袭击,他们毫不犹豫便躲在了下面,双手死死抱住了石像,唯恐被大风吹走。
这时,石像却突然发生了变化,一阵轻微的晃动后,石像突然裂开个大口子,二人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竟被呼啸而至的大风卷了进去!紧接着,随着“咔嚓”一声响,石像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严丝合缝。
人被装入了石像肚中,恐惧瞬间升级,两人在里边呐喊、呼叫!可当时的情形太乱,风又大,大家为了活命仓皇而逃,谁也没注意到已经和石像合二为一的王德本和孙大炮。
里边黑洞洞的,只有呼啸的风声吹过,王德本害怕极了,肌肤贴在冰冷的石头上,身体在瑟瑟发抖。然而,最恐怖的还在后面,他们在石像里待了大约一分钟后,陆陆续续从石像眼睛里飞进来一些蓝色虫子,它们围绕在王德本耳边嗡嗡直响。突然,这些该死的虫子用尖利的尾针刺入了他的肌肤,王德本哀号一声,痛得昏死过去!
黑暗,蓝色的虫子,尖细的尾针,冰冷的石壁……这一切的一切像噩梦般萦绕着王德本,这让他想起了失踪的儿子,不禁老泪纵横。
大家听完,均是唏嘘不已,看王德本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同情。
内心深处最痛苦、最难忘的记忆被撩拨起来,你就会一步步走向自己设置的深渊,望着那微弱的烛光,迈着缓缓的步伐前行,前行……每种生物都有生存下去的权利,也有获取食物的方式,比如石像眼中的勾魂虫,还有大坑中的毒蛇,它们都在伺机等待——等待那些向它们一步步走去的猎物……
只是,那些悬挂在墙壁上的尸体,朴振宇却难以给出最准确的答案,或许这是古代的一种刑罚,因为气候的原因,这些尸体被完整地保存了下来。至于诡异的哭声,朴振宇并没有直说,而是讲了有关云南惊马槽的故事:那里的山里富含磁矿,古时一场恶战在一个雷电交加的日子在此地展开,磁矿充当了录音机,在遭到雷击充电后意外记录了这场战争。此后,每当有雷雨的日子,当地人就会听到,他们将那称作“阴兵过路”。
昨晚狂风大作,后来又下起了雨,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导致古代的那些声音又复原出来,正好被金戈和于洋听个正着。不过,这是一种古代的祭祀还是刑罚?那就无从解释,也不得而知了。
虽然昨夜发生了许多事情,但金戈和于洋总算是死里逃生跑出来了,两人感到由衷的庆幸。
孙大炮的尸体已被黄沙掩埋,剩下的人还要活着走下去,因为他们都有着必须前进的目标和寄托。
当一行人准备出发时,坐在地上的渥都根却突然睁开了双眼,那双不大的眼睛里闪着锐利的光芒,他用鹰爪似的干瘦手掌撑在地面上,耳朵贴在地面上聆听起来,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远方的神鹰在慢慢飞走,血红的鲜花枯萎……听,大地的声音……”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思索什么,神情中多了几许怪异。
可是,当渥都根抬起头,大家顺着他的目光远远望去的时候,却看到了令人惊诧的一幕:在那段连绵不绝的白色细沙上,竟然站着一只白鹿!它通体雪白,没有丁点儿杂毛,光滑如缎的身体上,闪现出夺目的光彩。
白鹿……就连受伤的王德本都忘记了伤痛,瞪圆了眼珠,眼中闪耀着贪婪的光芒,手不由自主地摸向了腰间。当王德本掏出枪,对准白鹿准备射击时,却被旁边眼疾手快的布和叔叔扑倒在地,随着“砰”的一声脆响,子弹打偏后射入了石壁中。
布和叔叔将膝盖顶在王德本的腰上,气急败坏地从他手中夺下枪,满脸愤怒,“白鹿是我们草原上的神灵,你不可以猎杀它!”白鹿受到了惊吓,刹那间消失在了连绵不绝的白沙尽头。
王德本眼瞅着千载难遇的白鹿跑了,肠子都悔青了,“妈了个巴子的!老子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就抓到白鹿了!”王德本气得直骂娘。布和狠狠踹了这老小子一脚,并把他的枪别在了自己腰上。
“哎哟,痛死我了!”布和用力过大,王德本痛得直咧嘴。
早知道这家伙不是普通的游客,这会又看到他拿出枪来,金戈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本想把王德本驱逐出队伍,可他现在受了伤,行动不便,把他赶走无异于谋杀……金戈有些犹豫不决。
犹豫间,耳边传来巴图不满的声音,“阿哈,你们是草原上尊贵的客人,他不是!”草原人民善良又热情,巴图性子直,看到王德本刚刚的举动,他厌恶至极。
金戈灵光一闪,刚刚出现的白鹿让他想到了牛皮画卷。据莫日根爷爷说,白鹿会指引着人们到达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更准确地说,或许是成吉思汗的墓地。
“于洋,我们去追白鹿!”不管这传言是真是假,金戈还是为这个猜想激动不已,他招呼于洋,两人毫不犹豫地追了过去。
白色的沙子上留下了白鹿的蹄印,顺着这行脚印,金戈和于洋一路狂奔。不知道跑出去多远,也不知道跑了多长时间,等他们猛然惊觉的时候,却发现已彻底离开了那座巨大的石像洞穴。
广袤的大漠,死寂的沙海,雄浑、静穆,总是给人一种单调的颜色:黄色。仿佛大自然在这里把汹涌的波涛、排空的怒浪,刹那间凝固了起来,让它永远静止不动。眼前,又是一望无际的沙海,哪里还能寻到白鹿的半个身影?这只精灵般的动物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金戈懊恼地拽拽头发,低头看着那沙子上的暗影,焦急不已。
这时,地上的影子却突然消失了,太阳也似乎失去了应有的光芒和热度,当金戈疑惑地仰望天空时,被天上的一幕惊呆了——他看到无数只鹰在空中飞翔。这些鹰比淖达塔还要大出数倍,它们迎着太阳在飞翔,将太阳的光芒都掩盖了下去。淖达塔救过他们的性命,金戈对鹰充满了感激和友好,但天上的鹰却给他一种压迫感,甚至有种想逃离的感觉。除了刚刚进入草原时见到的训鹰比赛,金戈就没看过这么多数量的鹰,黑压压的将天空遮盖起来,像一大片厚重的乌云,遮天蔽日。
“我的娘呀!怎么这么多鹰?”于洋狠狠咽下一口吐沫,咂舌道。
只是,天空中的鹰行进速度很快,几乎是一闪而过。如果不是看到太阳又恢复了正常,明晃晃地挂在天上,谁也不会想到刚刚发生的一幕是真的。当巴图等人领着队伍追上来时,金戈和于洋还没有从惊恐中缓过神来。
于洋见队伍跟上来了,慌忙前去将刚刚的情形向大家描述一遍。众人的脸都变了色,他们望着蔚蓝的天空,半晌都没言语……
苏小棠终于醒了过来,她被亚伦从骆驼上扶下来,得知孙大炮的死讯后,好看的眸子里掠过一抹悲伤。不过,看到老师安然无恙,终于露出难得的微笑,胖胖的脸上恢复了少女的靓丽,她走到朴振宇身边,轻声问道:“老师,是不是快到目的地了?”
朴振宇轻轻摇头,他暂时还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他的眉头紧锁,一直在低头沉思:在这沙漠的上空,怎么会出现如此多的巨鹰?这个问题的确令人费解。
先不管什么鹰不鹰的,快要到达目的地了。于洋早就按捺不住了,不知道范勇这小子是否被困在了月亮湖,希望他还活着!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于洋还是带着一丝侥幸心理祈祷起来。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差不多一天的工夫就能到达月亮湖,金戈也是难掩兴奋和高兴,众人稍作休息,又开始向前跋涉。仅剩下了一匹骆驼,朴振宇的年纪大了,苏小棠体恤老师,让他坐了上去。
经过一夜钻心刺骨的疼痛,王德本这会儿感觉好了许多,但脸上的红点却消退不去,在阳光的照映下那张红脸格外唬人。王德本也不吱声,拄着一根拐杖慢慢走在队伍最后边,并时不时抬起头看看前面的队伍,嘴角挂着一抹阴冷的笑意。
食物只剩下了沙漠鼠烤肉,水早就没了,大伙儿的嗓子直冒烟。沙漠里的气候真是令人捉摸不透,昨夜冷得刺骨,今天中午又热得难受。实在受不了燥热,于洋干脆扒了衣服,光着膀子前行,明晃晃的一身肉倒显得格外壮实。
前进了大半天,一行人如脱了水的鱼,半死不活地走在沙漠上。看着一望无际的黄色沙丘连绵不绝地延伸到远处,大家的步伐更加沉重,脚上似捆绑了千斤坠,每抬一次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鞋子里灌入了黄沙,脚起了血泡,金戈懊恼地跌坐在地上,用力拍打着那双支离破碎的布鞋。不过,坐在地上就再也不想起来了。金戈干脆仰躺在了沙丘上,舔着干裂的嘴唇,望着碧蓝的天空——这里的天好蓝,像一块被蓝色墨水渲染过的布;云朵好白,像棉花……金戈惬意地闭上了眼睛,如果美美地睡一觉,该多好。
昏昏沉沉地正想睡去,于洋一脚踢了过来,猛喝道:“老金,想找死啊,快他妈的给老子爬起来!”迷迷糊糊中睁开眼,金戈看到了怒容满面,嘴唇上起泡的于洋。
“兄弟,昨晚折腾了一夜,我想睡一会儿,就一小会儿……”金戈又想闭上眼睛,却被于洋一把拖了起来,“是个男人,就他娘的给老子站起来!睡过去就醒不过来了,知道吗?”随后,于洋嘶哑着嗓子又朝金戈吼道,“如果你死了,就会成为一具沙漠里的干尸,几十年风吹日晒后,喏,你就会变成那个样子。”自己也没了力气,费力地朝远处指指,于洋喘着粗气不说话了。
远处,黄色的沙丘旁边,有一堆白骨,四五个空骨头架子半埋在了沙子中。金戈喘着粗气又歪歪斜斜地站起来,只感觉眼里直冒金星,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字:水!
四周看看,除了巴图和布和叔叔外,其他的人全都躺在了沙丘上,残喘着气,呜咽着,“水,水……”没有水就没有生命,金戈终于真正理解了这话的含义。
苏小棠的身体弱,突然“扑通”一声昏倒在地,于洋奋力将她扶起来,死命掐她人中,朴振宇踉跄着步伐到了近前,“小棠,小棠……”众人围了过来,可苏小棠还是没有苏醒过来。
渥都根从地上站起,并缓缓走来。他干瘪的肌肤在太阳的照射下更显黝黑,眼睛更显锐利,衣服上的彩带在沙漠中更显娇艳……这老头的确有些与众不同,这是金戈脑海中突然跃出的念头。
到了近前,渥都根拉起苏小棠的手,轻轻按在手臂上,眯起了眼睛,声音如潺潺流水,不急不躁,“水赋予了大地生命,现在我们是脱离了水的鱼儿,如果想要活命,只有一个办法……”渥都根没继续说下去,他的目光看向了旁边的骆驼。
杀骆驼,取血……这是唯一可以自救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