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从院子东侧的屋子里传出。但是屋里一点灯光没有,完全黑漆漆一片。院子北侧有一间小屋子,此刻刘芒正站在它的门口。他打开虚掩的房门,探进脑袋看了看。
里面也是黑漆漆一片,从屋里的气味,以及微弱的光线下依稀可辨的一些轮廓来看,这应该是一间厨房。
刘芒转过身来,向东侧较大的那间屋子走去。走了两步,屋子里突然亮起了火光。
这是一间堂屋,摆着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个略带佝偻的身影晃动了两下,接着就来到了门槛前,扶着门框说道:“小宇,回来啦?”
这是一位老婆婆,穿着粗布衣裤,头发盘在头上,包着一条手帕。满脸皱纹,两腮已经略微凹陷下去。她的眼睛半睁着,眼神中看不到任何光泽。
她扶着门框颤巍巍地迈了一步,跨过门槛,然后右手在空中摸索了两下,才又扶住了门框。看来她的眼睛看不见东西。
刘芒赶紧迎上去说:“婆婆,您好,我从海边过来,路过咱们村,因为天晚了,想在咱家借宿一晚,可以吗?”
老婆婆先是怔了一下,继而说道:“喔,不是小宇啊。好,没问题,你就住下来吧!家里就我跟小宇娘俩,挺简陋的。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做点东西吃!”
说罢,把另一脚也迈过门槛,颤颤巍巍向北侧的那间小屋走去。
刘芒上前扶住了老婆婆,把她搀到院子里一张板凳上坐下,说道:“婆婆,您先歇着,今天我来做饭。您尝尝我的手艺,以前在家乡,我有时还会到餐馆客串一把厨师哪。”
老婆婆坐在凳子上乐呵呵地连声说好,接着跟刘芒说了说厨房里的情况。
刘芒摸索了一会,把厨房里的一盏小油灯点亮。
借着微弱的火光,刘芒看到,在厨房的一角摆放着水缸、米缸和水桶,另一角堆放着一小堆柴火,旁边还摆着几张兽皮。灶台上摆放着一把青菜,几样简单的厨具。这些就是这间厨房的全部家当了。看来这是一家清贫的猎户。
刘芒掀开水缸,发现里面水已经不多了,于是按照婆婆的介绍,到村里的水井打了两桶水回来。接着就开始煮起饭来。
天完全黑下来时,一个少年来到了屋外。
他背上背着一捆柴,肩上挎着一把弓箭,右手还提着一只已经死了的兔子。
少年看到屋里的火光,突然紧张起来。他轻轻放下手里的兔子和背上的柴捆,从后背的箭囊上抽出一只箭,搭在弓上,蹑手蹑脚走进了院子。
刘芒正在厨房里一边煮饭,一边和坐在屋外的老婆婆闲聊。
此前的闲聊中他已得知,这座村子叫田村,村里人大部分都姓田,婆婆本家姓张,是从外村嫁过来的,现在叫田张氏。她的孙子田宇,是她唯一的亲人。
田宇的父母在六年前,在山林里遇到了山贼,双双被害,留下了七岁的田宇和自己相依为命。
那位少年进来的时候,田张氏婆婆正说到田宇这孩子如何不容易,除了照顾他自己,还要照顾自己这个瞎眼老太太。说到动情处,不停地抹着眼角,虽然已经没有了泪水,但是脸上一脸的伤心。
少年看到这一幕,更加警惕起来,踱步到厨房门口,猛然蹿出,将箭头瞄向了屋里。
抬眼却看到一个高个青年正蹲在地上往灶膛里塞柴火,锅盖上正冒着一团团热气,不由怔在了那里。
刘芒转身看到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正脸上略带惊讶地看着自己。
少年穿着已经发白的浅蓝色运动服,剃着一个寸头,脸上看不到这个年纪的轻松与欢乐,反而透着坚毅与沧桑,同时略带沉重。一双小吊眼里,闪烁着疑惑、警惕的眼神,同时带着点冷峻。
少年手里拉着一把和自己身高差不多的大弓,箭头对准了刘芒。
刘芒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少年,笑了起来:“哈哈,你就是田宇吧!我是路过借宿的,叫刘芒。你的箭不会走火吧?”
少年的神情放松下来,收回弓箭,朝刘芒点了点头,跟田张氏打了声招呼,便到屋外把柴火和野兔搬了进来。
刘芒看到野兔,顿时两眼放光。田宇却很淡定,从厨房里抽出一把小刀,三下五除二,很熟练地把野兔剥干净,放到另一口锅里,加水煮了起来。
田宇话很少,但是做事很干练。
烧柴,煮饭,扶持老人,做每一件事都是一板一眼,准确到位,从没有多余的动作,就像如果不问他,他也不会有多余的话一样。小小的身躯蕴藏着超出同龄人太多的沉稳淡定和成熟。刘芒还隐隐感到,他身上背负了一些同龄人没有的沉重。
坐在灶台前闲聊,刘芒打听起黄岗书院的方位。田宇指明后,又提醒刘芒注意卧佛山的山贼。
“山里有山贼?”刘芒来了兴致。
“嗯。”田宇只是淡淡应了句。他的眉宇间,除了沉重,更是看到了仇恨。
刘芒感觉这山贼可能跟田宇父母之死有关,便不再多问,心里却为田宇身上过多的沉重隐隐担忧。
肉香还是让大家都轻松了一些。兔肉煮好后,三人围在堂屋的桌边,痛痛快快地大吃起来。
吃饭的时候,刘芒讲起自己一路上遇到的事情,不仅让田张氏乐呵起来,更是难得的在小宇脸上看到了笑容。
刘芒讲到倒霉的贾志安连续六次被海盗们评为最差演员,并且因而受到的惩罚时,小宇更是笑得差点把饭喷了出来。
在那一刻,刘芒看到了小宇身上本该有的孩子气。
吃完晚饭,简单收拾后,三人坐在院子里闲聊了一阵。此时的小宇,心情轻松不少,时不时笑出声来。
这一夜,田宇感受到了自父母离开以来,少有的欢乐。
第二天早上,刘芒早早起床,和田宇及田张氏娘俩告辞。
小宇把刘芒送到山脚,在路上主动聊起了海边的关山岳雕像,言语间透着对关山岳只身入贼窝为父报仇的崇敬。
分别的时候,刘芒对小宇说道:“小宇,你知道人们为什么要立起这座雕像吗?人们祭奠过去,是为了珍惜现在。相比与为失去的悔恨,更重要的是保护好现在拥有的。就算报仇,也要讲究时机。咱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钻进林木茂密的大山,刘芒沿着山路向西北方向进发。
临近中午,翻过一座高高的山头,眼前豁然出现一片开阔的谷地。一座有些规模的村庄在谷地上平铺开来,给饥肠辘辘的刘芒带来了不少动力。
一路小跑来到谷底,走近村庄时,刘芒感到了些许异样。已是正午时分,却不见村庄里有炊烟冒出。
来到村寨门口,只见寨门的横梁上挂着三块木板,上面写着“祝家寨”三个大字。大白天的,寨门却锁了起来。从寨门向里看去,街道上看不到一个人影。
刘芒观察了一阵,一个纵跃跃过寨门,向村寨里走去。
整个村寨一片寂静,偶然传来一两声鸡鸣狗叫,以及牛马的叫声,却听不到任何人声。
沿着空空的街道挨家挨户走过去,门虽然是敞开的,却都没有人。走完整条街道,不论是街上,还是屋里,一个人影看不见,刘芒顿觉气氛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