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最后的告别（二）
世界总是在最不需要安静的时候安静，人总是在挣脱之后才后悔没有牢牢的抓住。恬儒的脚步走的坚定，却每一步如刺在脚。从他懂事起，渐渐的明白了自己生世的奇葩，而偏偏母亲又不遮丑，逢人就说他是她的索命仇人，还给他起了个不随父姓的名字。这分明就是告诉全世界，他不是父亲的种，他是这个世界的奇葩。然而，只要有一个人能在他迈出门的一瞬间将他死死的拽住，或许他会心软。
站在山顶，恬儒望着山脚下空荡荡的院子，跪下来磕了三个响头，心里默念，“不要怪我心狠，世界对我的伤害已经远远超过了孝道，我无法再忍下去，只能像个十恶不赦的坏人那样逃离。”
恬儒站立，转身的一刹那，他看见母亲夺门而出。
李惠兰一边哭一边追来，在斜坡上摔了一跤后坐在那里喊他回去。
积雪已厚，恬儒仍然转身，一步一个新脚印，走的急，走得毫不留情。
却不曾想，漫漫雪路，再也没有回来的路可以走。
雨突然停了，阳光射了下来，把恬儒整个身子照了个金黄。雨过天晴，老天也在玩弄他。
恬儒好不容易回到住的地方，赶紧收拾行李。毕竟他是母亲身上掉下的肉，五年过去了，总不能绝了这最后的孝道。
他焦急的把衣服往箱子里搂，越搂越烦，终于忍不住，将整个箱子摔翻在地上。五年前，因为一场订亲才导致吵架，如今搂一堆破衣服回去算个什么事。难道自己真的要像一个罪犯那样跪在她膝下，祈求她的原谅。
他没有错。
恬儒翻了一遍手机通讯录，找到了一个人，杨怡。
“你陪我回老家一趟，我……我母亲病危。”
电话那头，安静了好长时间。
恬儒一直认为这段安静改变了他的一生。也许，只要他挂掉电话，他在与母亲的战斗中就是一个胜利者，只是残忍了些。
这是条不归路，可以将他永远钉在地狱中。
“六天够吗？”杨怡的声音很温和，但能明显听出她很不安。
“够了。”
他开车去接她的时候，她穿着白色的婚纱在路边，头盘的很高很高。
他没有说要她扮他的新娘，他只是想，和一个母亲最喜欢的女生回去，可以最大程度的弥补他在孝道上的缺憾。
她说，反正是假的，那假的再真一些不是更好吗？
车在路上的时候，他问她，有没有结婚？她说没有，但快了，家里介绍了个，见过两次，相互觉得还算投缘。
他没有再说话。杨怡就是李惠兰给儿子订亲的那个女孩，当初他跟她在同一所大学就读，见过几次面。从母亲的口中得知，杨怡喜欢他。
回家的路，仿佛都是上坡路，虽是车在走，却也不习惯这种漫无尽头的的攀登。恬儒是在去赎罪，还是去求的最后的原谅？路边的树向后面退去，埋没在扬起的灰尘中，有几只鸟跟着车子在飞，然后一个大转弯，消失在了远处。
他把车停在了路边，点了烟，啪嗒啪嗒吸了几口，下车去路边解了个手。
“你这是个坏习惯。”杨怡有些害羞，不过还是看着他。
“嗯，你说的没错。可这条三级公路上也没有公共厕所啊。你知道，这200多公里没有一个村落。”
“哦，这样啊，那，那我怎么办？”杨怡依旧看着他，没有一点避开的意思。
“你就蹲草丛解决，方园几十里都没有人。当然，嗯……把我忽略。”恬儒忽然觉得这蹲草丛有些尴尬，“要不你先憋着，我开快些。”
恬儒又觉的憋200公里的三级路是个很尴尬的建议，不由得笑起来。
“憋？”
“嗯。”
“你咋不憋着呢？”杨怡一把揪住他的耳朵。
“我……我不需要草丛啊！”恬儒赶紧拿手拽着杨怡的手，他可知道她开玩笑有多手狠。
“还说，你的耳朵不要了吗？”
“别别别，我要，我要。”
杨怡松了手，跳下车，冲路边远处的一大棵青麻走去，搂起纱裙就躲后面去了。
“狗赖，你快来，麻子挂住我的婚纱了。”
恬儒赶紧跑过去，杨怡将一把麻子往他脖子上一扔，带刺的麻子迅速沿着衣领滚到里面去了。
杨怡咯咯地笑着，还不忘抖一抖他的衣服，让麻子更彻底的掉到衣服里面去。
恬儒抱起杨怡，“我看你还笑……”恬儒抱着杨怡走向车，杨怡就抱着他的脖子。
他把她放在副驾驶坐上，松了手，她却死死的抱着他的脖子，不松手。
杨怡一脸正经的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恬儒避开了她的眼睛。
“你知道的，我们在一起过三年，为什么你不碰我。你知道，别人谈恋爱不是这样的。”杨怡似乎说到了伤心的地方，眼泪汪汪，“你明明知道，当初我提分手是在赌气。”
“对不起，我过不了那道坎，你知道的。”恬儒觉的不占理，声音很小，毕竟自己浪费人家三年的大好时光，现在又死皮赖脸的求人家假扮女朋友。
“不，我不知道！你不就是生世有些复杂吗？”杨怡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溢出眼眶。在她心里，也许任何让他离开她的理由都是荒唐的。
是啊，有什么理由比去爱自己喜欢的人更理直气壮呢？
“对不起，也许他才能给你正常的生活，而我不能。”恬儒不断暗示自己清醒，他怕自己一模糊眼泪就会掉下来。
“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我根本不爱他，我爱的人是你！”
她松了手，他直起身来。
车子重新启动，开始走下坡路。远处连绵不绝的山和此刻两人的心情极为相像，五味杂呈。
“你知道胖子的媳妇是谁吗？”恬儒开口打破了凝固的空气，他被杨怡的话触动，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纠结是不是真的错了。
“你是说李军胜，我姐夫？”
啊，什么？
恬儒差点叫喊出来。他知道杨怡的和杨莉是双胞胎，而杨莉跟恬儒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他万万没想到，那丫的竟然嫁给了死胖子，这两这么看都不可能走一块。
“一朵鲜花插在了一坨牛粪上，死胖子这些年深藏功与名啊！”恬儒还是故作镇静，往事不回首，就懒得去计较了吧。但他明明觉得自己还是有那么一丝的难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