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俦似乎怒极,一拳挥舞过来,卿君吓的紧闭双眼。
一段沉寂之后,卿君听见自己头顶上方的床背栏杆碎裂的声音。
“你竟敢……嫌本王脏?”夜无俦恶狠狠喷薄着怒气,在卿君耳畔吼道。
“夜无俦,一,我的心意早便同王爷说明,我是否欲擒故纵,王爷心中自有论断。并非我拒人千里,而是,我所愿的一心一意,王爷怕是不屑一顾,所以,何必牵扯,伤人伤己?二,武陵谷中你骗我,你我之间,便是连伪善面具也撕毁殆尽。回不去了;三,焚琴、碧池二人待王爷是极好的。同为女子,我不愿伤她们,也不愿被旁人所伤。当然王爷也可以********,演绎妻妾和乐的假象,但那只限你们三人之间,我不愿奉陪。求王爷也莫要强求;最后,现下你我之间这状况,王爷若喜欢用强,我没有反抗的余地,那么,就请将我当作一具没有灵魂的走肉便罢。”卿君一字一顿道。
夜无俦怒视了身下之人许久,终于放开了她,起身道:“我为什么要用强?为什么要对一具没有灵魂的走肉用强?本王还没有,不堪到如此境地!”
卿君见警报解除,慌忙起身,逃离似得小跑至门口,忽而顿住,回首。
夜无俦正落拓坐在床畔,头发经过方才一番纠缠已经松散。遮住了他绝世的容颜,也遮住了他哀恸的眸子。
卿君闪过一丝心疼,但是农夫与蛇的故事在他们二人之间已然上演多次,她不愿再重蹈覆辙。所以,果断离去了。
夜无俦转头瞥见了床背塌陷的一块,嘴角轻扯,嘲笑着自己。他竟然失控了。
方才,他竟然想对她解释,自己除了她,倒也没有想碰什么旁的女人。
不过,她有一句倒是真的。脏。近年来,似乎自己也越发觉得自己肮脏了。不是身子,而是灵魂。
对于焚琴,自己多少是敬重的。多年来同她的相处,也是自在稳妥的。虽则自己明白心不在她身上,却也无从拒绝。任凭她蹉跎了这些年华,苦恋自己,不得解脱。碧池在北岭恃宠而骄惯了,又是故人之后。自己惯常便对她多有忍让宠溺。这看在旁人眼中,即便是碧池自己眼中倒也成了什么情深似海了!
萧卿君是个意外!
遇见她之前,夜无俦原本便以为,焚琴便是此生至爱。
六岁那年,自己亲眼目睹了母亲用最惨烈的方式向父皇表达了自己的爱与恨,同他和父皇做了最决绝的告别!
他一度惊吓过度而失语。他痛恨父皇的猜忌绝情让温柔华美的母亲这般离开了自己!
十四岁的焚琴走来告诫自己:你所痛恨的人,是你的父亲,也是一国之君!生杀予夺,一念之间!皇室的父子、兄弟、夫妻,全然不是那么纯粹,从来不存在什么真正的天伦!所以,收起你的痛恨,甚至,忘却那段记忆!
六岁的孩子,记忆可以很浅薄。
于是,母妃入土的那天,他异常平静。那晚躲在被子中,他流干了此生所有的泪水!
或许出于对母妃的愧疚,父皇对自己分外宠爱。
七岁那年,被乔氏险些害得丢失性命,又是焚琴让自己懂的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也是她让自己明白了,这深宫之中若要成就必先保命,若要保命,必先韬光养晦!
父皇的恩宠是荣,也是祸!
若想保命,必先断了父皇的恩宠。
原本,他对于父皇便存了复杂的情绪。自己流着这个男人的血,却也深深恨着这个将世间最华贵的宝贝都甘心奉上的男人。因为他永远也无法忘怀母妃断气时仍瞪大的那双绝美的双眸!以及,自己那个倒在血泊之中,依稀辨得人形的同胞弟弟!
弟弟原本安然住在母妃腹中,虽则母妃那时已然被禁锢冷宫,倒也与世无争、安详度日。
那日,只因父皇突然到访,母妃同父皇之间势同水火!最后父皇负气离去。母妃气急攻心,动了胎气,亟需生养。可是父皇却隔着那道宫门冷冽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他躲在梁上,目睹了母妃疼的死去活来,哀嚎响彻了整个未央宫。却响不进站在门口的父皇的心中。
父皇站在门外,不时有宫人求情,奈何父皇不为所动。
最后,母妃拿起了绣篮里那把锋利的剪刀,戳向了自己隆起的肚皮。
她刨腹将腹中的男婴掏了出来,男婴哭了一声便沉寂无声了!
母妃浅浅笑着,那笑一如既往的美。
后来,门口的男人终于失魂落魄闯了进来,母妃用最后一丝力气瞪大双眸望着他,那样笑着,不说话,身旁躺着一个血淋淋的男婴,他的脐带还同母妃相连着。最终,在那个男人的哀嚎声中,她走了。他们都走了!
梁上的夜无俦被身旁的煮鹤死死捂住了嘴,他的泪流淌在煮鹤的手上,滚烫。他拼命想挣脱开煮鹤,朝母妃和弟弟狂奔去,已经十八岁又经年习武的煮鹤的气力不是当年的孩童夜无俦所能挣脱的。
尽管煮鹤制止,可是梁上的动静还是被陷在悲恸之中的皇帝察觉,他怒道:“谁?给朕滚出来!”
煮鹤将夜无俦安顿好,在他耳畔道:“七皇子,莫要让煮鹤白白牺牲了!”
尚为孩童的夜无俦在煮鹤决然跳下梁的瞬间忽而明白了煮鹤话中的寒意!他为了掩护自己,而跪倒在父皇面前:“奴才愿殉了宸妃与小皇子!”
父皇见是宸妃从前给七皇子找的伴读,不屑道:“你要殉她?还不配!朕今日若要取你性命,易如反掌。但朕只卸你一臂,要你铭记,什么当说,什么不当说!”
夜无俦在梁上看着煮鹤被两个彪形大汉拖了出去,指尖蜷缩在掌心,刺得生疼。煮鹤的话,言犹在耳,他若出声,煮鹤便白白牺牲了。
从此,煮鹤便失去了自己的左臂。
因为这层关系,他对煮鹤焚琴两兄妹便要深厚些。
也因为自己对煮鹤失去一臂多有愧疚,而煮鹤唯一挂心之人便是自己的妹妹焚琴,夜无俦自小便有种要给焚琴幸福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