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节的夜晚是不眠的夜晚,街上到处挂着五颜六色的彩灯。工厂门口,店铺门前都挂着“国庆”字样的大灯笼。路上逛街的行人也比往日增多了好几倍。
走到大街上,林爱华和沈一平也是保持着一前一后的状态。林爱华偷偷地瞧了眼身后的沈一平,暗自好笑。然后她在一家小面馆门前停了下来,回过身对沈一平说:“沈一平,肚子饿不饿,咱们吃点馄饨吧。”
沈一平还是保持着原来的那副窘迫的模样,他使劲地摇着头说:“不了,我不饿。你想吃,你一人进去吃,我在外面等你。”沈一平说不饿那是在自欺欺人,他常常怀疑自己前世可能是饿死的,今世总是填不饱那不争气的肚子。其实也难怪,那个时期的物资紧缺,学生们虽然一个月定量有36斤粮食,平均每餐可以吃四两。但是每餐吃的是清水煮大白菜、清水煮萝卜这样的菜,有时候甚至还没有菜吃。肚里没有油水,这些粮食怎禁得住年轻学子们日益旺盛的食欲的折腾,所以许多人就处在每一顿都没有吃饱的状态。尽管沈一平的肚子早就饿了,但是一想到自己的囊中羞涩,沈一平不得不强忍着食物的诱惑。
沈一平的出身并不是贫苦人家。他的父亲是个商人,在外地经营着两家店铺。从沈一平出生至上小学,每年只有在过年时他才能得以见上他父亲一面。父亲虽然经商,却是个对家人非常吝啬,对外人相当豪爽的人。他在外乡经营着一家粮油店和一家绸布店。到他店里来买东西的人,他不但让人家赊账,而且如果路途遥远赶来店里买东西的,父亲还招待人家吃一碗粥,喝一口茶水。尽管如此,父亲每年还是能带点银两回家。他的这些银两带回来并不是给家人改善伙食和增添衣物的,而只是一味地购置田地。父亲常对沈一平说:“你们兄弟四人都长得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我不多买些田地留给你们,以后你们怎么过日子。”
说来真的是很讽刺,父亲开的是粮油店和绸布店,但是沈一平他们一家人最常见的伙食就是稀粥,平日里穿的衣服都是从老大那里开始一个个传下来,沈一平是家里最年幼的一个,所以也就从未穿过一件新衣服。
解放后他们家被评上了地主,母亲和留在家里的二姐就被乡里人当作地主婆批斗。沈一平读小学时就和他三姐跟随父亲去了外乡,他的大哥在东北跟人学做生意,二哥在外读大学,三哥在部队当解放军,大姐早就嫁了人,所以全都免遭此劫。
如今父亲仍在那里经营着店铺,只是那店铺已经公私合营。父亲因为身体的原因,加上店铺的生意每况愈下,生活相当艰难。三个哥哥,大哥一人在外工作,家里要抚养五个孩子,还有沈一平的母亲。二哥虽然和二嫂都在城市里工作,因为也有六个孩子要抚养,再加上沈一平的父母都在,所以根本就不会理会他这个弟弟。至于那个三哥,因为小的时候得过脑膜炎,退伍后一直在家务农,自己的温饱还成问题,哪还管得了沈一平。所以沈一平不得不向学校申请免缴学杂费,并且还申请了每月十三元的助学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