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竹本就是个光风霁月的人,加上自幼研习书法绘画,身上文士之韵浑然天成,跪坐在琴台前的他比平日更添一份豁达。调匀呼吸以后,原本放在琴上那对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双手忽如白鹤飞鸣。几声清透幽奇的琴声响起,和墨便十分开心的把一杯酒灌下肚去。
趁着大家都把目光投向萧竹时,宇书逸突然在桌子握住了和墨下垂的左手。和墨一惊,久违的触感让和墨浑身一震,连忙回头,争圆了双眼,用一种十分震惊的眼神看着宇书逸。
宇书逸朝她眨了眨眼睛,报以一个略带狡黠的微笑。和墨心中莫名一阵柔软,他这个表情与旅程中每每偷亲自己得逞时一样。微微挣了挣,宇书逸却握得越发的紧,和墨无奈只得将他的手一起拉入桌底,想要藏起来。
情急之下,和墨把两人的手带到了自己的腿边,恰好让宇书逸的手背滑过腿上略微冰凉的肌肤。两人均是一怔,未等和墨反应过来,宇书逸就伸出两只手指,再次轻柔的抚了上去。
此时,《酒狂》正是最为激荡抒怀的时候,宇书逸好似故意一样,配合着音乐,在和墨腿上有节奏的轻抚好似演奏一般,惹得和墨脸色红如霞光。奈何宇书逸手上力量极大,要想不被人察觉挣开肯定是不可能的,和墨只得连连回头对宇书逸怒目而视。
如此这般好一阵子的功夫,和墨又恼又羞,恨不得马上将宇书逸的狗抓给剁下来。好好的一首《酒狂》听得如芒在背,好似一坛坛陈年佳酿尽数打翻在地,那些碎掉的陶片全部散落在自己身上十分膈应,而腾起的酒香又将人心撩拨得奇痒难耐。听得曲子已近尾声,萧竹酣畅的手势渐收,和墨仿佛做了坏事的孩子正被家长撞见心中慌乱无比,忽的灵机一动,夹起一块金枪鱼寿司蘸了自己的蘸料,迅速的再夹到宇书逸的碗里,冲着他挑挑眉。
宇书逸只微微一笑,用左手执起筷子,虽然不太灵活,但也很是优雅的将寿司送入口中。吃完还轻轻瞟了眼十分错愕的和墨,好似炫耀一般。
和墨此时望着宇书逸的眼光好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无措,愤满,委屈,慌张等种种情绪全都朝宇书逸汹涌而来。轻叹一声,宇书逸不想将她逼得太近,总算在曲终时将和墨的手放开。
和墨顿时如蒙大赦般,快速将左手重重拍在案台上。宇书逸看着和墨举动笑了笑,心道:难道你不知这样我更想握住你吗?
“啪”的突兀一声,让其余三人都为之侧目,萧竹笑着走到和墨身边,道:“怎么了?有苍蝇吗?那么大力,手不会痛吗?”
和墨脸色微红,略显局促道:“没,没有!只是想起刚才忘记击箸了!”
梁晓一脸鄙夷,嫌弃道:“五音不全的还击箸呢!没事敲个碗跟乞丐似的!”
萧竹却不以为然,反而问道:“那要不要我再给你弹一遍?”说完转身就要返回琴案前。
和墨急忙一把拉住萧竹的手,忙道:“不要不要!”察觉到自己的慌乱,于是强作镇定道:“我很饿了,而且你中午肯定也没吃!晚上,晚上吧!我比较想听笛声。”话音刚落,脸色稍霁的宇书逸又变得黑云压顶。
萧竹宠溺一笑,顺势坐到和墨身旁,转头对宇书逸道:“宇先生收了张好琴!”
宇书逸淡淡笑了笑,朝萧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道:“萧先生什么时候到S市的?”
萧竹同样喝了杯中酒,指着一旁的旅行袋,笑道:“早上刚到,行李都还没放下。”
宇书逸心头一松,道:“酒店找好了吗?”
“未曾,事出突然,一切都没来得及准备,匆匆忙忙就赶来了。”萧竹将一片星斑鱼肉夹到和墨碗里道。
和墨眼睛一斜,随意道:“找什么啊,竹子住我那就好啦!明天早上我想吃西红柿牛肉面,一会吃完早些回去我想去趟超市。”
杨琳优雅的放下筷子,调笑道:“两人许久不见了吧?住在外面和小姐当然不乐意啦!逸,你就不要操心了!”
“竹子去你那狗窝是要睡哪里啊?他那么高个子难道睡沙发啊?再说了,我可不喜欢有这么个木疙瘩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梁晓适时的抱怨道。
和墨微微扬眉,同样不满道:“狗窝?那你别住呀!跟你住我要饿死了,吃什么你都说我胖!不然你睡沙发,我跟竹子睡!在房间里也不会在你眼前晃来晃去!”
正喝着酒的竹子听到这话猛地一呛,差点将嘴里的酒都喷了出来,无奈的强行咽了下去,剧烈的咳嗽起来。
宇书逸朝着梁晓微微一笑,对萧竹道:“我知道一间酒店装潢挺不错的,住着也很舒适,想来萧先生应该会喜欢,而且离和墨家也很近。”
和墨边伸手帮萧竹顺气,边斜眼望着宇书逸幽幽道:“你在S市没房子吗?怎么知道那种不错的酒店?竹子还是别去了,肯定不是什么正经的地方。”
宇书逸轻轻一笑,柔声道:“房子当然是有。认识酒店不过是接待客户需要,再说了我这么正经的人怎么会去不正经的地方呢?放心吧,我能看上的地方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
萧竹终于缓过气来,原本清明的双眸泛起粼粼波光,雪色的皮肤好像染了层淡淡的胭脂,气息不顺的好似刚刚睡醒般开口道:“那先谢过宇先生了!”
和墨痴痴的望着此时因呛着平添一份妖艳慵懒的萧竹,心念一转嘴里不自主就叹道:“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在座几人皆是微微一愣,萧竹最先反应过来,原本只是一抹红晕的脸色迅速染至耳尖,转头对和墨恼道:“童孙未解供耕织,也傍桑阴学种瓜。”
和墨嘟着嘴不服道:“我用得明明比你好,你现在本来就像海棠春睡啊!再说了不知正途又如何,能走个偏门也是很好的!”
“和小姐跟萧先生打情骂俏都那么有趣,你们真的很般配呢!”杨琳笑道。听得此话,和墨同萧竹都明显变得拘谨起来,遂即两人都不再开口,专心的吃起寿司。
宇书逸眸光渐暗,微眯眼眸望向杨琳,杨琳却笑盈盈的夹了块鲑鱼子寿司放到宇书逸碟子里,柔声道:“你真的是太忙了,好久没有跟你好好吃顿饭了。上个星期你不是说这个鲑鱼子口感不错,我刚试了试,今天调的味会更好呢!”
宇书逸眉头微皱,望着碟子里鲜红透亮的鲑鱼子胃口全无,只机械的夹起送入口中,果然味如嚼蜡。此时,梁晓笑道:“这两人从小就是这样不说人话,吵架别人都听不懂。杨小姐是不知道,我小姨小姨夫以前很忙,这只小东西从小就丢在萧老师家里。喔,就是这木疙瘩的父亲,萧老师又是个负责任的,从小就天天让她抄诗词来练字。后来啊,连骂人都用诗词来骂的。”
和墨朝梁晓翻了一个白眼,无奈道:“什么骂人?别不学无术好吗?你不是爱看红楼,那个传说的唐寅海棠春睡图就是贵妃晨醉典故来的你懂不?竹子不过是恼我把他说成女人,又气我本末倒置乱曲解他家苏大神的词,所以说我用词走偏门!懂不你!”
杨琳轻轻一笑,朝梁晓柔声道:“人这辈子啊最难的就是遇到个知音,能像和小姐与萧先生这样从小相识,知根知底,又能说到一起的真的很难得呢!让人看着好羡慕呢!”
梁晓撇了眼着默默不语的宇书逸恨得牙痒痒,对和墨气道:“不显摆你会死啊?一桶水不满,天天半桶水的晃荡!”
和墨斜了眼宇书逸,朝梁晓“嗤”的一声也不再说话,席上气氛又变得十分微妙,和墨觉得异常别扭,于是三两下扫光自己面前的寿司,摸着肚子,对萧竹笑道:“竹子,我饱啦!应该挺晚了,我们要不要早点回去?”
萧竹放下手上的筷子,拿起一张纸刚想帮和墨把嘴角的食物痕迹抹去,但顾及到周边人,于是将纸巾递给和墨,道:“花猫一样,快擦擦嘴。”看着和墨把嘴擦干净后,抬起腕表看了看才道:“是挺晚了,你还要回去做晚课吧?”
和墨乖巧的点点头,萧竹看了眼早放下筷子的梁晓,便笑着对宇书逸道:“墨墨晚上要做晚课的,我看杨小姐还没吃好,我先送墨墨她们回去,再过来找宇先生?”
“杨琳对S市很熟,我派人送她回去就好了,反倒是黄夫人与萧先生都是远道而来的客人,怎么可以让你们自己回去?这样吧,我先送萧先生去酒店,再送她们回去,这样也顺路。”宇书逸回道。
萧竹略略迟疑的看着杨琳,杨琳却带着些尴尬的笑道:“逸说的是,你们都是客人,理应我们送你们回去的!但是我明天大早还要去B市赶一场通告,就让逸送你们回去吧!希望下次再见呢!”
萧竹轻轻颔首,道:“好的,那么麻烦宇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