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六像是一个多毛症患者，一脸浓密但柔软的络腮胡子，但却无法掩盖眉宇间的清秀。老六机智幽默，常有惊人之语。按理来说，这样有个性的男生应该不乏女人缘，但在我们的印象中，老六似乎是个对情感迟钝的小男生，一直没听说跟谁搞过那档子事。后来才发现，老六非但不是感情发育不良，而是情窦开得太早了，在高中时候就喜欢上了一个女孩，竟痴情到不可收拾。
老六和G哥有一个很大的区别，G哥经常会略带炫耀地说起他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上了某某，但老六很少谈到他喜欢的这个女孩。从只言片语中我们约略知道，这个女孩子应该是没有考上大学，然后去了BJ边工作边自考。大一大二那会，老六会经常给这个女孩写信，有时候也去电话亭煲电话粥，一聊就到大半夜。大三开始，老六会趁五一或十一假期坐上一夜火车到BJ去找她。他们在BJ都发生了什么，任我们怎么逼供，老六都不肯招。
在毕业的那个春夏之交，老六完成毕业答辩之后就直接去了BJ。正赶上非典，一时回不来了。我们兄弟都在宿舍就瞎琢磨，或许非典成就了这对璧人也说不定。过了一段时间，疫情缓解老六才得以回到学校。看上去老六并不像是沐浴在爱河中样子，事情进展的也许没有那么乐观。
和其他大多数同学不一样的是，在毕业之后我和老六还有不少交集。这次在魔都的见面，是一个周六的上午，刚刚结束了给客户在SH车展做的媒体公关工作，事情进展的不算顺利，因为同事在新闻通稿中对客户几个领导的职位名称表述不当，集团总经理被写成了总经理，据说领导看了之后黑着一张脸。于是我们被客户市场部经理狠狠痛斥了一番。老六到酒店房间找我的时候，我还一个劲的在电话里给这些上帝们道歉。
打完电话，细看老六，几年不见但没有太大变化，依然是一脸络腮胡子，方言口音到是重了不少，我能想象得到这些年在家乡工作生活的老六，和他的乡亲们混成一片的样子。老六毕业之后在大连、BJ工作了三年，然后回到青岛老家，进了平安保险公司就安定了下来，一开始做车损定险，现在也混上了一个部门的领导。这次到SH也跟公司组织的旅游团一起来的。
我和老六不同，直到2011年之前我都在一路飘摇，根本不知道要在哪里才会停下来。2006年冬天，我在深圳陷入了身无分文的窘境。眼看要春节了，工作仍然没有着落，我给老六打电话。
“嘿，杨凯，好久不见，你在哪里啊，过年我去找你玩吧！”接起电话，老六在电话那头兴高采烈的说。
“我在深圳啊，过年恐怕回不去了。”我答到。
“啊，过年都不回来了，这么忙吗？”或许是老六听出了我黯然的声音，他也收起了刚才的兴奋劲。
“也不是，最近工作不是很不顺利，不想回去，提前给你拜个早年吧！对了，能不能借一千块钱？”我费了很大的劲才说出这句话，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脸上火辣辣的。
“没问题，把你账号告诉我，我马上给你打过去。”老六爽快的答应了，“对了，我要不要提你去你家看看你爸妈？”听到老六这么说，那一刻差点被感动的流下泪来。老六在青岛，我家在日照，开车大约不到两个小时的路程，但我谢绝了老六的好意。
后来，有几次给他电话说要还钱，他都推说下次下次，要么就说等以后见面再说。再后来就心想等有机会去青岛找他玩的时候再给吧，只不过这样的机会一直没有等来。知道偶然的机会大家都在微信发上了关于SH的信息，于是有了这次相逢。
跟老六寒暄了几句，我拿出一个给记者当礼物剩下的钱包，送给老六，里面塞了一千块钱。
“拿给钱包送给你，祝你发财啊，顺便把那一千块还给你，不过利息就不给了啊！”
“这是干嘛，钱包我留下，钱你还是拿回去。”
推让一番，我硬是让他连包带钱一起收下了。在回老家青岛之后之后，老六结了婚，生了仔，买了房，买了车，和大多数人的人生轨迹一样，没有太大的波澜起伏，也没有太多纠结的拐点。
“你媳妇是你当年追求的那个吗？”
“切，不是，是我在保险公司的同事。”
“那你当年的那个怎么……”
“也没怎么，就是不合适呗，没缘分，就走不到一起。”老六还是和以前一样，无论说起什么事，都是那么淡淡的。
老六说前年遇到了一点麻烦，因为严重的中耳炎，最后不得已要在耳后的颅骨上钻孔引流。当人在身体遇到麻烦的时候，在医院这个生死转折密度极大的空间里，往往会更强烈地感慨命运的无常。我不知道在那段时间里，他和他的家人都有哪些交流，如何度过，但看得出老六对他和家人未来有一种笃定的把握。
中午，我们在浦东正大广场能看到黄浦江江景的一家餐厅吃了一顿午饭，回忆起过去的一些往事。吃饭期间，仍然不断接到客户打来的电话，要求跟媒体沟通，改这个稿改那个稿，心理烦透还不得不隔着电话满脸堆笑的应付。
饭后，我去虹桥机场赶飞机回广州，他去世博园跟同事们会合。我打了一辆车先送他去世博园。老六还是跟以前一样，特别勤快的帮我提行李箱，帮我栏出租车，我感受着他在忙来忙去中的真诚，心里涌起一阵暖意。到了世博园，老六下车，说了一句再见，有空常联系，转身走了，没有过多的客气。
三年时间又一晃而过，除了微信上的偶尔留言和点赞，没有更多的联系。我和老六的交集里还不仅仅只有在魔都的这一次相见。毕业以后，我的第一份真正意义上的工作还是老六帮我引荐的。
那年非典影响了大家找工作的进程，疫情刚一缓解，同学们就四处出动去招聘单位面试。我还专门买了一套西装，印象中那套衣服似乎只有200元左右。前几年，我也面试过一些刚毕业的大学生，有些人一看就知道家境不错，他们会表现的更加淡定、自然一些，而那些看上去很难得到家庭充足支持的学生，则多数表现的都更为青涩、紧张和手足无措。时代变化了，一纸薄薄的大学毕业证已经无法给予这些物质相对贫乏的学生以足够的自信和骄傲。在他们身上恍惚见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每每看到这些面对未来迷惘无助的眼神，就仿佛看见了当年的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