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贵上午在大石头上听了杨酸酸的交待，在他朴实的头脑里，已经落上一个深深的印，是杨双全和卢腊梅合谋偷了保管室的粮食。现在把社员们的议论加上杨平交待的情况，把几小时前对杨双全和卢腊梅的怀疑，变成了现在的肯定。只管等刘大民把杨双全抓回来后，就整理材料向县公安局报案了。
“对！大家不要听信没有得到证实的话，否则，上了一些人的当，还不晓得呢？”张宝山发话了：“杨贵同志刚才说得好，大家要相信大队管理委员会，还要相信党支部，集体的财产，在没有通过研究讨论决定，是绝对不容许搞掉集体财产的，集体财产，是要靠广大社员来维护和保卫的。虽然大队种粮被盗了，但我们党支部要依靠广大的社员，一定要破这件案子，把所有被偷走的种粮拿回来。那些盗窃的坏蛋，一定要受到人民的严惩的！”
“对！集体财产绝对不容许破坏，一定要严惩那些破坏集体财产的坏蛋！”许多社员挥着拳头高喊着。
“好！大家现在还是照常到工地上工去吧！”杨贵挥手对大家说了一句。他在前次个人私自决定水利工程停工，在大队党支部开会后，提高了思想认识。
社员们都陆续去上工了。张宝山与有才伯、杨贵交待几句后，正要出院子，到八生产队去调查杨开清的情况。这时，一个派去找杨双全和查询粮食下落的民兵，回来报告情况来了。张宝山把这个民兵领到离保管室三、四十丈外的坟地上，他们坐在坟前竖立有一块大花碑的坟头上。
“小元，你把情况谈谈吧！”小元是小明的弟弟，张宝山坐在坟头上，从腰间取出叶子烟杆，一边卷烟，一边听着汇报的情况。
杨小元认真地说：“是这样的，半上午过后，我们十几个民兵在刘大民的带领下，分成四个小组，分别向涪江河上、下、东、西四个方向查询。我和刘大民、李小虎三个人向涪江河下游查去。我们在下坝鲤鱼滩下边的一从笆茅边发现了根索子和许多脚印。我们继续往下查，在查访中，我们得到一个情况，听到好几个赶潼南县城回来的人说，在下边涪江河边的芭茅坝，今天早上发生了枪案，潼南县公安局都来了，我们当时离那里还有四十里路，得到这个情况后，刘大民就叫我回村报告情况，他们前往芭茅坝了解情况去了。”
“芭茅坝那里死没死人？这些情况听人说过没有？”张宝山停下吸烟，睁大眼睛问。
“这些情况没有听说过。”杨小元回答。
这时，张宝山发觉他们背后，有个人手里拿着一大迭纸在窃听。他见张宝山看见了他，便走过来把报表递给张宝山说：“张书记，我们椅子塆大队的年终决算表，我花了三天三夜的时间，已经算出来填写好了，请你审核签名善章，明天就要上报公社去了。”
张宝山盯了一眼来人，他心里明白，交表是借口，听情况倒是真的。他接过表，把项目和数字问了问，觉得没什么错，就从上衣口袋摸出钢笔，在表上签上字并盖上了他自己的方形小印章，然后递给来人说：“大队会计，你为填写报表，忙了三个通宵，真是太辛苦你了！”
“哪里，哪里！”杨连永笑着说：“嘿，嘿，嘿，为人民服务嘛！”
张宝山说：“你昨晚上，为了集体财产而受了伤，伤势看来是很严重的，你得在家里好好歇息才是。可是，你为了关心集体财产，心里很着急。为了查清案子，你在家里一刻也坐不住。”
“都是嘛！”杨连永应咐着说：“集体的种子粮是与明年农业生产取得更大丰收是相关的。可是它却被可恶的盗贼偷去了好几千斤，,怎能不叫人着急心痛呢？”
“所以你是很关心案子的情况？”张宝山说。
“把这件盗窃案件早点弄清楚，也早点安定人心嘛？”杨连永一时还不想离开。让张宝山他们也不方便谈话。
“宝山爹，你还在这儿躲起呀，害得我遍到处找你。这时张萍向这走了过来。”
“张萍，你找我有什么事吗？这么着急找我。”张宝山含意深刻地问，并用眼神暗示张萍，是否达到目的了。
张萍笑着说：“什么事，你还不晓得吗？我的二弟明天结婚，昨天，今天都托人带口信来，要我回去陪客。所以，我准备请两天假，写了个假条，找生产队长黄平批。他盖了个章，可是他又说，水利工地需要大量人力，大队党支部已打招呼，不能随便批假。他说他即使盖了章，也作不了主，非要找你批了才能作数。所以，我又来找你了。”
张宝山明白其意，他知道是皮鞋到手了。为了不让别人看出破绽来，他故意盘问假日从什么时起，几时从娘家回来等。然后，在假条上批上同意。他笑着把假条送给张萍说：“张萍，你回娘家后，见到子明，就说我对他们的喜事表示祝贺吧！”
他的话音刚落，另一个妇女把话接上了：“张萍，这回你的舅子讨婆娘，你这个当姐姐的要招大捶，该送个大人情哟！”
“林幺娘嘞！什么大人情哟！杨才能早就从部队打信回来说，叫我在二舅子结婚时，劝他们实行新式结婚，不要搞铺张浪费。我也没有准备个什么好礼送，只不过回去帮忙张罗张罗就行了。”说完，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林秀珍背着大半背野猪草，压得弯腰驼背的。她向张宝山露出了胜利的微笑后。她暗示着说：“他宝山叔，听说周大嫂，因儿子没有回来，又听了谣言，在家不吃不喝，痛哭流涕的。你们这些当干部的呀，人家儿子不在家，又把贼皮往人家头上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婆受得了吗？妇道人家气量短，要是出了人命，可不好办啦！我来跟你们说说，该去看一下啊！”
“这些问题我们党支部考虑过。好吧！我们现在就去看看周大娘。”张宝山说。
林秀珍说：“你们考虑到了就好！”
张宝山站起来：“小元，我们就谈到这里吧，你还有什么说的吗？”
“没什么谈的了。”
张宝山对坐在坟上不动的杨连永说：“会计，你也该回去歇息了。”说完，向杨家大院走去了。
“行，难为支书对我的关怀照顾。”杨连永不情愿地站起来说道。
张宝山走进杨家大院，院里只有几个老人在料理家务，照看小孩，其他人都去上工去了。张宝山直接来到张萍家里，刚坐在凳子上，林秀珍也来了。张三嫂等林秀珍进屋后，立即把门关上，招呼他们进了睡屋。屋里的光线很暗，张三嫂划燃火柴，点亮油灯，屋内立刻明亮起来。她打开衣柜拿出一双高跟鞋，递给张宝山说：“宝山爹，这是张晓玲的！”
“张晓玲在借鞋时，打过嗯饨没有？”张宝山接过皮鞋问。
“没有，她还害怕我不借她的了哩！”张萍笑着回答。
张萍为借这双皮鞋，费了不少周折。她从接到任务后，一直冥思苦想。突然她眼睛一亮，打定主意，从柜子里把自己心爱的平底皮鞋拿出来，这双鞋是她结婚的时候买的，已有八九年了。看了数遍都爱不释手，最后她还是心一横，在皮鞋上糊上了猪油，又从屋樑上取下一块腊肉骨头放进皮鞋里，再把皮鞋扔进猪槽里，让猪把鞋子扯烂了才拿出来。
女儿小芳放学回来了，以为饭做好了，她高兴的揭开锅盖，锅里全是水。张萍这才想起自己忘了放米和红苕下锅。她又叫小芳守在灶前煮饭，并吩咐她小心看火。然后，就拿上刀，背上背筐，借打猪草为名，到河边沙滩上观察了鞋印。再回到家，把饭吃了后，叫小芳到学校请假，她就将自己的皮鞋搽干净，穿在脚上。
张萍来到杨缓缓家借皮鞋。她把借鞋的原因说了，把杨缓缓拿出的皮鞋，张萍仔细看了看鞋底，鞋底上的图案跟沙滩上的鞋印有明显的不同。她将鞋穿在脚上试了试，故意说码子太小，不能走路。告别了杨缓缓，来到了张晓玲家的院门外。张萍的心怦怦地跳着，她害怕碰见狡猾的大队会计，能否借到鞋呢？
“是那一个在院门边站着？”张晓玲出来没好气地大声问着。
“我！张萍。”
她听说是张萍，马上堆起笑脸说：“哎呀！我说是哪个哟，原来是张萍妹子到我家来了。”
“请到屋里坐！张萍妹子，你来我家有什么事？”
“唉，我有一件为难事，想跟你们当家的和你商量一下，借点东西，不晓得你们肯不肯？”
“他到保管室去了，你有什么难事？借什么东西？只管说吧！”她热情地倒了一杯热茶。
“看嘛，我一双皮鞋从柜子里拿出来，刚打上鞋油擦好，放在阶沿上到灶屋去煮饭，准备吃了饭带着孩子回娘家去。可是，背时的猪瘟跑出来，把我一双上好的皮鞋撕烂得不像样了。穿成这样怎么去当接客士嘛？”张萍表明来意。
“哦！你的意思是向我借用一下皮鞋？”
“嗯！就是这个意思。”张萍说。
“唉呀！搞了二半天，我当你硬是有什么为难事哟，原来是为一双皮鞋担心。张萍妹子！这个好办，你我姊姊妹妹的，借一双鞋穿一两天，我有什么不肯的。”张晓玲说完，急忙进睡屋拿出一双布鞋来换下，把皮鞋递给张萍，并叫她穿上试一试，看合不合脚。
张萍穿上这双高跟鞋，对于她这个平时爱打光脚板，做重活的女人来说，是很不习惯，很不舒服。她试着走了几步，差点摔倒。这情形张晓玲也看出来了，她说道：“张萍妹子，有点不适应是不是？”
“是有点。”张萍不得不老实回答。她马上长叹一声后说：“杨媛媛的那双皮鞋，我刚才也去穿过，也不合适。”说完，她坐回原来的凳子上，要脱皮鞋。
杨连永平时对她都吩咐，要她同村里的人搞好关系。今天，一个军人家属来借东西，她正巴不得。她赶忙按住张萍的一双脚说：“妹子，点巴点砸脚没得事，高跟鞋你以前没有穿过，是这样的。今后多穿几次就好了，当接客士就是要这样抬头挺胸地蹬双高跟鞋，叫新娘子和客人看见了，才晓得这才是有钱有势的人。他们才格外尊重你！”
张萍高兴地说：“好，那我就这样办，不过，穿着走路，我可招不住，还是到了娘家后再穿上它！”
张萍脱下皮鞋，张晓玲也转身去拿鞋油，她准备擦亮了再给张萍。张萍立急站起身，对张晓玲笑着说道：“姐姐，咱们都是姊姊妹妹的，你不必客气，我把它拿回家自己擦就行了，我本来就不好意思了，现在还要你为我担务上工时间，那就更过意不去。我也忙着要赶路，就先走了。”张萍提着鞋子走出了院门。
“喂，妹子，你真有这么忙，那我也不擦了，以勉担务你的时间。你慢走啊！”张晓玲热情地送出院门。
林秀珍捞掉背筐里的猪草，把两个铁盒端了出来，铁盒里正是装的沙滩上的两个皮鞋印。林秀珍平时嘴巴吵，性情泼辣得像一团烈火。性子急做事麻利带快，但有点不细心。可是张宝山把这件事交给她后，她做得很仔细、很认真。她为了完成任务，回家到李大娘家留了个口信：叫女儿黄素珍煮饭，就到水利工程指挥部找材料保管员小林借了两张三尺来长、五寸宽的薄铁皮，她把铁皮拿回家打成了两只长九寸，宽五寸的无底无盖的铁皮框，她做好后，放到背筐里，拿上刀，一路打着猪草来到了沙滩上。
她来到张宝山指定的脚印处。把盖在脚印上的稻草和石块搬开，拿一只铁皮框安在脚印上，用脚把铁皮框直直地踩进沙子里，只留了五分高的铁皮露在上面。然后用刀和手把铁皮框周围的沙子刨去，再用一块铁皮，擦着框底铲过去。她小心地端着底板，把完好的鞋印放在背框里。她又铲了许多沙子倒在铁皮框周围的空隙处，再把猪草装在上面。她背着沉重的背框回到村里。
“张萍，林秀珍，大队党支部感谢你们了！”张宝山接过铁盒后高兴地说。
张萍这时把家里的荼盘拿来，张宝山把林秀珍背来的散沙倒在荼盘里，用一块木条把沙推平后，撒了一些水在上面，然后把张萍借来的高跟鞋，小心地印在荼盘里的沙子上，沙面上出现了纹路清淅的皮鞋底印。他们把茶盘里和沙滩上的脚印一对照，结果两脚印的大小、长短以及纹路都相同。为了把问题弄证清楚，张宝山用岗卷尺把每只脚印的长短前后宽窄都一一量了，并把它们详细地记在了本子上。叫张萍把跌皮合的脚印和茶盘里的脚印放在柜子里锁上保管好。还吩咐她们在这件盗窃案没有完全破获之前，必须保守秘密，不能向任何人透露。
“我们坚决做到！”两个妇女肯定回答。
“好！没什么事了。为了不让别人怀疑，张萍你马上收拾，带着孩子迅速回娘家去。回来时立即把皮鞋还给张晓玲，才不至使她怀疑。”张宝山的吩咐张萍很尊重地接受了。他又对林秀珍说：“林老大，走！我们这时去看看周大妈。”说着他先走出了张萍的家。
周大妈整个冬天在水利工程上跑。寒风吹，雾气露，头晕脑胀的好几天了；加上昨天儿子不明方向的外出；村里乱七杂八的议论；真是雪上加霜。她心里一急，脑壳一阵嗡叫，头痛病就复发了。可惜是张宝山带回来的天麻药没有了。她中午回家午饭没做也没吃，就抱头在家睡了。由于心情烦躁，睡也睡不着，她就爬起来找了一条长长的青布帕子，在头上缠了几圈，扶着墙壁来到堂屋里，靠着墙在矮板凳上坐着，情不自禁地拿起篾条编着撮箕。脑子里却回想着这一生中所发生的事情：
她是龙华镇周家沟的人，十七岁那年同杨荣结了婚。刚结婚不到半年父母就得寒病死了，年仅十五岁的弟弟次年也夭折了，从此她就只有丈夫这个亲人了。她年青的时候得了‘干经病’，她满三十六岁那年才喜得贵子。夫妻俩很高兴，他们把后半生的希望全寄托在儿子杨双全身上，不论自己怎么吃苦，也要让孩子健康成长。可是，儿子刚满八岁那年，丈夫就被刮地王害死了。解放后，在党和政府的帮助下，送儿子去读书，现在儿子高中毕业了，回到家参加生产劳动，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他们心里很是快活。儿子回家不到半年时间，就背上了贼皮。这不是给他为革命而死的父亲脸上抹黑吗？但她还是相信，儿子是在苦水中长大的，他不会去干那些偷鸡摸狗的事的。可是儿子昨晚上到底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他哪里去了呢？难道真的做盗贼去了？她急火攻心，又是一阵头痛，支撑不住，背靠壁头昏迷了过去。
张宝山和林秀珍来到杨双全家的堂屋里，见周大妈背靠墙壁，眼睛紧闭着，脸色苍白，双手扶着前面还没有编完的土撮箕，额头上直冒汗水。
“林秀珍，周大妈的病情很严重，快去烧碗姜开水，拿一条热帕子来？”张宝山扶住周大妈的身体，急忙吩咐旁边惊呆了的林秀珍。她马上走进周大妈的灶屋干起来。
卢腊梅领着邮递员小李来了。小李在工地上送完报刊书信后，把自行车停在杨家大院门口，同卢腊梅一道，找张宝山来了。他们把周大妈背到床上，周大妈醒来，大家见周大妈痛哭流涕的样子，都纷纷落下了眼泪。
张宝山从周大妈房里出来才问：“小李同志，你找我有事吗？”
“有！”小李从邮件包里拿出公文，递给他说，：“这是公安局传来的电文，你签收一下吧！”
“好这就麻烦你了！”
“不，这是我们应该做到的事嘛！”小李向张宝山道别后就走出大院走了。
张宝山送走小李后，站在屋外看着电文，上面写着：
龙安公社椅子塆大队党支部：
因昨晚龙华芭茅大队发生了枪案，现存活者两人已被带至公安局。务请来人核实。
县公安局
张宝山看了后感到事情不好，心里很着急，叮嘱卢腊梅和林秀珍好好安慰、照顾周大妈。他走出杨家大院就径直来到大队办公室。杨贵正好也在，张宝山给他匆匆交待了几句，俩人就骑上公用自行车沿着公路，急急忙忙向城里赶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