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几天,上午工间休息。公社邮电代办所的小李,又照例送报送信来了。小李把邮电自行车停在龙王庙的大队办公室门口,从邮件包里取出一大叠报纸、信件和几件邮递包裹,直奔水利工程的工地来了。小李刚到工地,社员们就把他围在了中间。
“卢腊梅同志,这是你们订的《中国青年》。”
“黄平同志,这是你们生产队订的《四川农民报》。”
“张三嫂,这是你爱人杨才能同志从部队寄回来的家信。”
“……”
社员们互相争着看报纸、杂志,读着新闻。有的社员,得到亲人从外地寄回的家信后,请识字的青年念信或是立即写回信。没有家信和不识字的一些人,就坐在工具上,听青年们读报。
“卢腊梅,张宝山书记在哪里?”
“到樊哙山工地去了。”
小李又向樊哙山工地走去。张宝山、杨贵和有才伯等,把整个工地检查了一遍,正在了解各队和突击小组近几天的工程情况。
“大民,你们这里的山岩还要打下去多少,才能到水渠平台?”张宝山问。
“我们这里还向下打一米八就可以到平台了,三天后,我们就可以打到平台下的渠勾里了。”刘大民擦着汗,比划着说。
“水渠里边,山岩的坡度是多少?”
“六十度。”
张宝山从荷包里摸出一个硬壳小本子。把刘大民所带的小组的工作质量和工程的技术要求,在表上对了对,满意地点了点头。
“张书记,公社来了个紧急通知。”小李跑到樊哙山工地来了。
“小李,你太辛苦了!”张宝山接过小李送来的通知,握住小李的手说:“阮书记回公社了吗?”
“还没有回来,听说,他们在党校里还要学习一个多月,才能回来!”小李说。
阮为民在椅子塆水利工程开工不到半个月就进地委党校学习去了。张宝山看了通知,是公社招集各大队支部书记和大队长开会的紧急行政会。
小李见张宝山在看通知,他插话说:“陈治光社长说,这次会议非常紧急重要,叫你们今天中午前赶到公社去。”
张宝山又把通知递给旁边的杨贵,说:“老杨,离晌午的时候不早了,我们马上就走吧。”
“好。”杨贵看了通知后,一边答应着,一边把通知放进荷包里。他们跟有才伯交代了一些事情后,就与杨贵到龙安镇开会去了。
龙安镇的会议一共开了一天半。第二天傍晚,杨贵在公社开完会后,从龙安镇怏怏不快地回到家里。他的爱人把饭菜端到桌子上叫他吃饭。他却坐在桌子边,想着陈治光在会议上讲的那些话,根本没有心情吃饭。
“平他爹,你吃完饭后,自己去洗碗筷,我上夜校去了。”宋兰英抱着孩子小平,说完就出门到龙王庙去了。
“嗯。”杨贵应了一声后,把一只手肘撑在桌上,扶着头继续想着。
“大队长!……”杨连永从夜幕里钻进屋来,两只三角眼轱辘地瞧着整个屋子。说:“嗯……你还没吃饭啊!”
“嗯!”杨贵懒得答话,用鼻子应了一声,还是沉默地坐着想他的事,也没给杨连永让坐处。
“大队长,你怎么不说话?你是生病了?还是有疑难杂事?”杨连永自己拿了一根凳子坐在杨贵的对面。
“我……”杨贵放下手肘,从腰间取出叶子烟棒,准备裹烟,杨连永马上从烟盒里取出一支香烟,递给杨贵,自己也含了一根在嘴上。
“大队长,你和张书记这次去开会,是不是又要搞年底结算了?”杨连永探问着。
“不是……”杨贵放下叶子烟棒,拿上杨连永的香烟,吸燃说:“这次会议跟以往的不同,……”
“那又是开的什么重大会议?”杨连永正要吸烟,马上停下了送到嘴边的香烟问道。
“开的土地要各干各的会议。”杨贵吸着烟,慢慢地说。
“坚决反对土地各干各的是不是?”杨连永又追问。
“不!要惯彻执行,陈社长还强调要向群众大力宣传呢。”
杨连永听到这里,他想:“工地上的大字报这下搞错谱了,我倒要看看你们怎样向群众宣传?”他吸燃烟,故意正色地说:“这土地各干各的,正如他们团支部写的大字报上说的一样,这是一股***的歪风也影响到了我们,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一些人不在队里上工干活,却在自己的地上打转转,心里想的就不是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而是想怎么样弄钱进腰包,怎样发家发户,走个人富裕的道路。大队长,你可得把住关口,这事,不能贯彻执行啦!”
杨连永故着正经的接着说:“我们是大队上的干部,得关心全大队大多数社员,为他们服务,不能损害他们的利益。如果各干各了,那些五保户谁来管啦?所以我向你提醒一声,这是***复辟思想。如果真的要继续下去的话,贫下中农是坚决不允许的。”
“陈社长说,贯彻执行土地承包各干各,就是为大多数人着想,是调动积极性,解决群众温饱的好办法。他还强调这工作先要在我们大队搞试点,然后才在全公社、以及全区铺开。具体怎么做,陈社长今晚上还在找张宝山研究,张宝山回来后,就知道怎么样做了。”
“大队长,不管怎么说,你要认真考虑一下,不然……”杨连永把话又收住了,他借故说:“大队长,你这为难事,我也帮不上忙,我也不空,不打扰你了。我还得去把社员们的年终决算搞出来,好向社员们公布出去,我先走了。”杨连永走出大门,又回头看了看屋里的杨贵,心里暗自高兴:这下总给你张宝山出了难题,我可以从中乐乐,看你如何处理这次干部会议的内容。
“杨贵,刚才从你家出去的是谁啊?”有才伯提着一盏马灯和卢腊梅走进屋里问。
“杨连永。”杨贵答应着说了一句,懒懒地站了起来,抽了一下旁边的凳子说:“有才伯,腊梅,你们请坐!”
“你还没吃饭?”有才伯见桌上的冷面问。
“我……,吃不下去。”杨贵长长地叹了口气,又坐回了原地方。
“大娘到哪儿去了?”卢腊梅问。
“她抱着小平上夜校去了。”
“你为什么事,搞得饭都吃不下去?”
“哎!不好说呀!”
“杨贵叔,我给你热面去,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有了身体才能更好地工作。”卢腊梅端着冷面到灶屋去热了。
“你有什么不好说的事?讲出来听听。”
杨贵立起身体,卷了一支叶子烟吸燃后,递给有才伯说:“昨天,我和张宝山到公社去开了一个紧急会议,阮书记不在家,陈社长在会议上传达关于贯彻执行土地承包各干各的报告。我们大队前几天又出现了反对各干各的大字报,上面要执行,下边要反对,我也拿不定主意。所以就在这个问题上,为难起来了。”
“上面的报告?上面是那一个的报告?我们该怎么办?”
“陈治光社长强调说,在农村执行土地承包各干各是中央的一位领导人提出的,是改变我国农村经济向前发展的根本措施。”杨贵停了一会儿,他站起来,沉闷地在堂屋地上踱了几步又说:“领导们说,我们这几年在集体经济中间,没有得到好处,只有各干各的才是出路。不要怕资本主义泛滥,自由市场还是要搞下去的。工业上要退勾,农业上也要退勾,包括包产到户,单干!陈治光社长说,公社委员已经决定在我们大队搞贯彻执行的试点……”
“试点?”有才伯紧皱着眉头,问:“社长说这个试点怎么个搞法?”
“具体的办法就是包产到组,包产到户。他还说,只要能增产,单干也可以……总之,把群众的积极性调动起来,社员们自愿怎么干,就怎么干下去。”
杨贵把陈治光在报告中说的执行办法,向有才伯叙述了一遍。有才伯沉默的抽着叶子烟沉默着。杨贵接着说:大会还强调说,这次执行土地承包各干各可能有很多同志,特别是基层干部的思想是搞不通的。思想通,要执行!思想不通,也要执行。干部会议结束后,他又对我说,回去后,马上停止牛鼻嘴水利工程的全部工作,充分发动群众,大力宣传土地承包各干各的好处,等几天,就召开群众大会贯彻执行。
“宝山回来了没有?”有才伯问。
“没有,社长今天晚上还要专门找他谈谈。”
“杨贵叔,有才伯,我们现在不去管它什么土地各归各,各干各的,水利工程停不停工。等宝山叔从公社回来后,我们在研究怎么办。”腊梅在灶屋里热面,把他们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她把热好的面端到杨贵面前,说:“杨贵叔,赶快趁热吃下去吧?”
有才伯沉默了好一阵,他伸起腰说:“不行呀!一些人不在队里上工干活,却在自己的地上打转转,心里想的就不是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而是想怎么样弄钱进腰包,怎样发家发户,走个人富裕的道路。那些军烈属、五保户谁来照顾?这办法在农村实行不得。”说完,他直摇头。